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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019年10月11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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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都摆在这张床上了,一身睡衣,还有内衣裤,都叠好了,堆了一摞,拖鞋也放在床边。”
“她光着脚走到浴室里去的?”李原十分不解。
“不一定是走过去的吧。”小丁摸摸后脑勺,“会不会是凶手把她弄过去的?”
“凶手把她弄到浴缸里再杀?为什么?”
“……”小丁一时语塞。
“简□□的身体看来是不太好啊。”李原没打算等小丁的答案,已经径自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血压计,这是什么本……每天早晚各一次……”李原一边说,一边翻着,“血压、心率、吃药的记录……她还真挺仔细的……这是病历……还真不少,好几年的……一个星期跑一次医院……高血压、心脏病、痛风、神经衰弱、失眠、神经性耳鸣、腰椎间盘突出……毛病够多的……三个月一次体检……”李原又拿起了病历下面的一沓体检单,“从年初开始……指标也都不正常……三项全高,小便还有红细胞和蛋白……这还有药方,这有中药,有西药,看来大夫也为难……”
“这身体也太虚了。”小丁有点儿惊讶。
“是啊。”李原回头看了看那部椭圆机,“就这样还想锻炼,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体力。”
小丁也看了看那台跑步机:“这好像是前年的新款,够舍得花钱的,买这么贵的机器就摆着。”
“反正是人家自己花钱,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李原一边说一边又拉开了第二格抽屉,“药也不少,这是……”他拿出来凑近仔细看了看药瓶上的字,最近他的眼睛已经开始老花了,看小字有点儿费劲,但他还不愿意配眼镜,“舒乐安定啊,怎么改名可?艾司唑仑,我想半天也没想起来艾司唑仑是什么。”他又看看后面的文字,“一瓶一百片……”他打开瓶子又看了看,“这还剩小半瓶……”
“别的药还有什么?”小丁有点儿好奇。
“硝酸甘油、厄贝沙坦、小苏打片,这还有中成药——金水宝……简直是个药罐子……还有外用的,湿毒清、红花油,这儿还有创可贴……”李原挠了挠头,“连吃带搽,这么多药,受不受得了。”他嘀咕着,又打开第三格抽屉,“这还有一堆营养品,这个粉那个剂,还有维生素……拍的片子都放这下面了。”他挠挠头,又把抽屉推上了——他实在不想去看那些黑糊糊的胶片。
李原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床头柜,上了锁,不过昨天程波他们已经找到钥匙,把锁打开了。李原看了看里面,东西都拿空了。他问小丁:“这个床头柜里都是什么?”
小丁翻了翻手里的卷宗:“第一个抽屉里是各种证件,像护照、港澳通行证、医保卡、离婚证什么的,第二个抽屉里是银行卡、存折、房本,还有不少文件,第三个抽屉里装的是各种首饰、珠宝。现在老程他们把这些东西全带回去了。”
“这些倒是应该带回去,毕竟都是些值钱的东西。不过我看呐,应该把那堆药也给带回去。”李原指了指那个装满药品的床头柜。
“顾法医初步判断死者胸口的刀伤是致命伤,而且案发现场不是这个房间,估计因为是这两个原因,暂时就没考虑这些药。”小丁翻着卷宗,给李原解释。
“你这样,不管他们考虑不考虑,你把柜子里的酒瓶、酒杯和那瓶安定带上,哦,对了,还有简□□的病历和大夫开的药方。”
“拿回去给老程吗?”
“给他也行……”李原又一转念,“先带上,给不给他回去再说。”他说完又看了看衣柜,女装他也不太懂,只是觉得简□□的衣服比顾馨蕊的要单调得多——无论款式还是颜色,更不用说和韩明艳比了。
“走吧,去卫生间看看。”李原终于觉得这间卧室看得差不多了,应该去看看案发现场了。
“好,稍等。”小丁忙不迭地在文件里翻找,李原已经走出了房间。
案发的卫生间面积不小,被一面磨砂玻璃墙隔成了里外间,外面是卫生间,里面就是简□□陈尸的浴室。卫生间装着马桶,马桶盖还是智能的。洗脸池很宽,水盆和台面擦得一尘不染。洗脸池的台面上什么也没放,洗脸池上方墙上装了一个带镜子的收纳柜,李原打开这个收纳柜才发现,口杯、牙膏、电动牙刷、水牙线、漱口水、洗面奶、润肤霜、洗手液、香皂盒这些东西全被收纳进了这个柜子里。收纳柜旁边挂着两条白毛巾,李原伸手捏了捏,觉得手感不错,他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便回头看看小丁:“你说这两条毛巾,哪条擦脸,哪条擦脚?”
小丁一愣:“那我怎么知道。”
李原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两条毛巾:“我也看不出来。”说完,他就推开玻璃门进了浴室,进门的时候还扫了一眼门口的洗衣筐。
浴室里有淋浴,有浴缸,地方很宽敞,浴缸也很大,里面躺个一米八的壮汉没什么太大问题。靠墙装着两个水龙头,是给浴缸放水的。一面墙上安着毛巾架,放了两块大浴巾,挂了一条小毛巾,大浴巾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毛巾也折了三折。李原低头看了看浴缸,又抬头看了看墙,“死者当时脑袋就朝这边吧?”他指了指毛巾架旁边的白墙。
“对,头朝这边,脚朝那边。”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另一头的出水口。
李原上下打量了一通这面白墙,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这窗户还真不小。”
小丁也抬头看了看:“还真的。”毛巾架的旁边白墙的上方有一面大窗户,两扇窗帘拉着。
李原伸手试了试,完全够不着窗帘。他低头盘算了一下:“这是朝东边?”
“东……北……东北。”小丁拿出手机,用指南针比划了一下,确认了方向。
李原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户,此时还是上午,阳光从不算厚的窗帘透进来,浴室里虽然没开灯,倒也不显得昏暗。李原在这里发了会儿呆,然后走到了外面客厅,又站了会儿,四下看了看。
“老李,你想到什么了?”小丁跟在后面,手里抱着文件,随时准备翻找。
“什么也没想到,走吧。”李原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他们刚走到外面,1401的房门就开了,一个老头子走了出来,看着李原和小丁,脸上带着笑:“你们是警察同志?”
“对,我们是警察。”李原拿出警官证晃了晃。
“我是他家邻居。”老头子脸上带着笑,笑得很谄媚。
“哦。”李原点点头,想起昨天曾宪锋就跟他提起过这么个人,“您贵姓?”
“包,包顺生。”老头子点头哈腰的,“我早就想给你们帮忙了。”
“哦?这么说昨天晚上你听见什么了?”李原对老头子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听见了,昨晚上十二点,我起来上厕所,岁数大了,就这毛病,老得起夜。我起来呀,走到门口——我们家厕所就在门口,结果呢?我这儿刚拉开厕所门,就听见有人敲他们家门。我就从猫眼看了看,然后就看见他家那男的拉开门进去了。”
“你说的他家那男的,是这人吗?”李原把小丁手里的文件翻了翻,找到孟相宇的照片,只给包顺生看。
包顺生只看了一眼:“对对对,就是这个人。”
“你这么肯定?”李原有点儿不太相信。
“没错,这男的太眼熟了,老能看见。”
“你怎么知道是他家男主人?”
“他倒不一定是男主人,不过他有钥匙,肯定跟那女的关系不一般。”包顺生神神秘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猥琐的光芒。
“你没打听打听?”李原不知不觉地,语气里已经带了些轻蔑和奚落。
“那不能随便打听人家的事儿,那可是他们的隐私。”包顺生连连摆手,说到“隐私”的时候,还加重了语气,仿佛特别重视这两个字。
“你刚才说那男的来拉门,简□□没来开门吗?”
“没有,我没看见。”
“你没两家门对门,这个人如果是要进1402的话,他应该是背对着你,你没看到正脸怎么知道是这个人?”
“他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穿的是一样的衣服,这回我可看见正脸了。”
“一会儿是多长时间?”
“二三十分钟?”
“这段时间你一直趴在门上看对面的动静?”李原有些哭笑不得了。
“也没一直,中间还是上了个厕所。”包顺生倒是一点儿不觉得尴尬。
“你这样,你们家里人不说你?”
“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包顺生回答完李原的问题,自动又转回原来的话题,“反正那男的出来的时候我看明白了,就是他。”
“他出来之后干什么了?”
“下楼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屋睡觉了,再然后你们就来了。”
“你就看到这些?”
“啊,对啊。”包顺生连连点头,“杀人的是不是这男的?”
李原看看他:“你有什么根据吗?”
“我就是这么一猜,在屋里待那么长时间,然后没事儿人一样下楼报警,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再说了,人家都说,一个女的死了,先得怀疑她老公,前夫尤其可疑。”
“这些证据可有点儿薄弱啊。”李原心里冷笑,嘴上还得提醒对方。
包顺生又想了想:“薄弱吗?我觉得挺有谱的啊。”
“这男的以前来得勤吗?”李原虽然心里嫌弃这个老头子,嘴上却还是多打听点儿东西。
“勤,隔三差五就来。”
“来的时候都什么样?”
“有时候敲了门,女的就给他开,有时候敲门不开,他就自己拿钥匙开门,不过走的时候,一般都是女的给送出来。”
“男的一般什么时候来?”
“什么时候都有,有时候早上,有时候晚上,后半夜也有。”
“他来一般待多久?”
“那,有时候长,有时候短,长的时候两三个钟头,短的时候半个小时二十分钟,这都有的。”
“有没有一来就住几天的情况?”
“那绝对没有,连过夜都没见过。”
“这些您都亲眼看见了?”
“那当然。”
“您这觉睡得也够不踏实的。”
“没办法,上岁数了,觉轻。”包顺生似乎根本没有咂摸出李原话里的奚落意味来。
“那女的她儿子来过吗?”
“好像从来没来过。”包顺生说的是“好像”,语气其实相当笃定。
“您在这儿住几年了?”
“两年多了。”
“你对门呢?”
“我来的时候那女的就在这儿住了,她住了多久,我还真不知道。”
“行吧,那今天先这样,我们得走了。”李原忽然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假模假式地看看手表,转身按下了电梯的按键。
“就这样了?您不问别的了?”包顺生似乎有些失落。
“先这样吧,想起来了再问您。”说到这儿,电梯来了,李原头也没回地就上了电梯,连回头看包顺生一眼都懒得。
“这老头,”小丁眼看着电梯开始向下走才开腔,“这也太能偷窥邻居了。”
“孤老头,家里没别人,对面住进一个单身女人,倒也难怪。”李原倒是不觉得意外,“不过孤老头也不是都这样。”他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合适,又补充了一句。
“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回去。”
“还不到中午咱就回去?”
“该回去就回去,跟中午不中午的有什么关系。”李原看看表,“再说,现在回去,正好在局里吃午饭。”
在食堂吃完午饭,李原一步三晃地走回办公室,一进屋先伸了个懒腰:“带上那些东西,去老程那儿。”小丁一听,连忙把从案发现场拿回来那堆病历、药方、安定和酒瓶、酒杯都用一个大塑料袋装好,跟着李原去了程波的办公室。
程波也刚吃完饭,现在也正有些食困,见李原他们进来,还有点儿纳闷:“怎么,你们又发现什么了?”
李原戴上手套:“可能是我瞎想。”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程波的大办公桌,“都放那儿。”
“等会儿,别忙。”程波吓得跳了起来,“懂不懂规矩。”说完他摸出塑料桌布往桌子上一铺,又拿出好几个搪瓷盘子,“放这上面。”
小丁把拿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分门别类在搪瓷盘子里摆好,李原拿起简□□的病历,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开始往前翻,“9月23号,简□□开了一盒舒乐安定。从23号起到昨天是……”李原心算了一下,“25天。医嘱是严重失眠的情况下服一片,每天最多一片,到今天最多吃二十五片,这瓶是一百片装的,现在至少应该剩下七十五片。”他说完打开瓶盖,往里看了看,然后递给小丁,“你看看这里头还剩多少?”
“就四片了?”小丁看了看瓶子里面。
“要么就是简□□一天吃四五片安定,要么就是她一次吃了几十片。”
“嗯?”程波立刻不困了,“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们可能漏看了。”李原洋洋得意,“真是,安定这么敏感的东西你们都能漏,这不像你们办事的风格啊。”
程波已经开始冒汗了:“真是……”他忽然想起什么来,“致命伤不是胸口那一刀吗?”
“你别给自己找理由,旁边的首饰都拿走了,这一堆药你不拿回来,你还想说顾馨蕊误导你啊?”
“……”程波堵心又堵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好查查这一堆。”李原用手划了个圈,把他让小丁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全都圈在里面了,“这回千万可别漏东西。”
“这些都要查什么?”
“可查的多了,指纹、血迹、残留成分,你把能查的都查一遍。”
“你说得倒轻巧。”程波直按太阳穴,他刚才就觉得血压有点儿高了。
李原洋洋得意地拍拍小丁的肩膀:“走吧,去法医那边。”
“老李,”小丁走到外面才问,“简□□的致命伤不是那一刀吗?跟安眠药有什么关系?”
“你也不想想,那瓶安定就剩那么几片了,也没有新开的药。真失眠的人,到这种时候早就去开药了,还会等到药全吃完了,再去找大夫?再说,简□□挨那一刀的时候,一点儿挣扎躲闪都没有,很有可能是被人迷晕过去了。你把这些放在一起综合考虑一下,也能知道那瓶药可能有问题。”
“那……”小丁张了张嘴。
“不过这倒也不算老程他们犯错,到底时间有限,他们也只能先盯着刀伤和浴室那边。再说这瓶药就剩这么几粒了,没引起重视也是正常的。除非法医那边说在死者体内发现了安定成分,否则不去查这些药物倒也不算他们忽略了什么。”李原解释得很耐心,似乎也像是在为程波开脱。
“那现在不是……”小丁欲言又止,他开始担心顾馨蕊了。
李原笑笑,还没想好说什么,手机就响了,是顾馨蕊打来的:“喂,昨天半夜那个死者,除了胸口的刀伤之外,胃里还发现了安眠药片和酒精。”
“酒精?”李原皱起了眉头。
“对,酒精。这么说吧,要是没有胸口那处刀伤,这具尸体完全可以当自杀处理。安眠药片用酒送,这种自杀办法不算新鲜。”
“这么说,”李原摸了摸额头,“这酒瓶和酒杯,还真有蹊跷。”他觉得自己蒙对了,同时又觉得更迷惑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2019年10月11日(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