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17、2019年6月24日（上）

　　李原满脸含笑、哼哼唧唧地进了办公室，曾宪锋见他一副得意忘形地样子，忍不住揶揄了一句：“怎么，昨晚上当新郎了？”
　　“什么当新郎了。”李原摆摆手，“别胡扯，昨天晚上见着玲儿了，一起吃的饭。”
　　“难怪……”曾宪锋咽下了后半句，“怎么样，昨天有什么发现没？”
　　“有点儿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也说不太好。”李原含含糊糊的。
　　“那到底是哪儿不对？”
　　“想不明白，直觉是不对劲，但哪儿不对劲说不好。”李原直摇头，“不过，这个凶手应该准备了很长时间，而且两个人之间的仇恨应该很深，结仇的时间也很长了。”
　　“朱百仲？”曾宪锋想了想，“他们俩是高中同学，认识的时间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里最长的。其他人，他们公司成立时间也不短了，生意上难免得罪人，公司内部也难免有纠纷。”
　　“不像是生意纠纷或者职场斗争。”李原摇摇头，“总之我还想不太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昨天查得怎么样？”
　　“没什么太大的发现，去找了史扬的家里人，结果都说他现在和家里联系很少。据说他当年为了开这个公司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后来就断绝来往了。”
　　“为什么吵架啊？”
　　“说是他大学毕业之后本来是听家里安排进了个国企，结果干了没两年跟谁也没打招呼就辞职了。他爹妈挺生气的，因为让他进国企还是他爸找的门路，结果他说不干就不干了。”
　　“他家还有这门路，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他爸在当地教委，他妈在纺织厂当会计，现在都退休了。”
　　“独生子女？”
　　“对。”
　　“还挺有想法的……他爸找的谁的门路？”
　　“这个没问出来，”曾宪峰摇摇头，“现在他爸中风了，其他人也不太清楚提这个事情，他们家亲戚也不让我们联系他妈，怕老太太受不了，我们就暂时没找她。”
　　“他高中在哪儿上的？”
　　“十五中，毕业之后在本市上了个本科。”
　　“这么说朱百仲也是十五中毕业的？”李原想了想，“小丁，昨天让你查的东西呢？”
　　“这儿呢，都在这儿。”小丁拿过几页纸。
　　“行，车钥匙给我，我出去一趟。”
　　小丁一愣：“老李，你干什么去？”
　　“你别管了，我有事。”李原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对了，你把会场附近的监控录像再过一遍。”

　　李原自己开车去了薛文杰的办公室，一进门，薛文杰看看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我昨天等你一天，结果你今天才来。”
　　“你等我干什么？”李原看看他，不太确定他的话里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也不干什么，我觉得这个案子，你总得来问问我。”薛文杰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杯子，“怎么样，喝吗？邱睿送的。”
　　“不喝了，喝了晚上睡不着。”李原摆摆手。
　　薛文杰看看杯子里面：“大早上喝咖啡，晚上失眠，你这人还真是少见。说吧，干什么来了？”
　　“我想问问你，”李原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薛文杰的对面，“朱百仲这次搞这活动，对他和他们公司来说重要性到底怎么样？”
　　“应该挺重要的吧。”薛文杰看看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有点儿迷惑。
　　“应该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们的合作早都谈得差不多了，这个活动就是走个过场。不过，他们这行业，宣传总是必需的，他们需要搞这么个活动给自己打广告。一来是让已有的投资人放心，二来是吸引可能的投资。所以这个活动不会带来直接的效益，但又不能不办。而参加的这些人呢？明知道这个活动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也要来参加一下。一是表示自己还在这个圈子里，二是表示自己还有影响力。”
　　“也就是说其实还是有意义的，但是意义不明显。”
　　“对，就这意思。”
　　“那活动中要是出现意外，比方说谋杀，会有什么影响呢？”
　　“这很难说，那得看凶手和死者都是谁了。不过这个案子里，死掉的是策划公司的人，对朱百仲的游戏业务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我觉得对他今后应该影响不大，大不了再重新搞一次，甚至有可能对他有帮助。”
　　“怎么说呢？”
　　“这种事情，会加深人们对这次活动的印象，也就会加深人们对朱百仲公司的印象，这种效果可能是做几千万广告都达不到的。”
　　“那，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薛文杰连连摇头，“你别往那方面想，碰上是一回事，自己实施又是一回事。为了制造轰动效应杀个人？你别把他们都想得那么不顾一切——虽然他们确实有这么丧心病狂。”
　　“活动上让大伙都穿西装是谁的主意？”
　　“听说是朱百仲的。”薛文杰忽然笑了起来。
　　“是别人建议的，还是他自己突发奇想？”
　　“反正我没让他那么安排，听说冯彦也跟他说不用，不过他非要那么安排，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哦……”李原摸着下巴，又开始琢磨。
　　“怎么啦，你到底有什么发现？”
　　“发现倒是谈不上，就是觉得这个事情好像总是差一块拼不起来。”李原按了按太阳穴，“你跟朱百仲打交道多一些，你觉得他这人聪明不聪明？”
　　“你是不是怀疑他？”薛文杰看看李原，“案发的时候，他可一直在后面休息室呢。”
　　“我知道，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人。”
　　“你想了解一下他聪明不聪明？这么说吧，他能做到这种水平，一是能力，二是背景，缺一不可。”
　　“这么说他是个有背景的聪明人？”
　　“可以这么说。”薛文杰往后一靠，喝了口咖啡。
　　“他有什么背景？”
　　“他舅舅退休前是市人事局的局长，这背景就不差了吧。”
　　“舅舅是人事局的局长，”李原摸了摸下巴，“舅舅疼外甥。”
　　“还有问题吗？”
　　“我要是查下去的话，不会查出官商勾结来吧。”李原忽然认真地问道。
　　“那可难说，不过就算能查出来，你怕吗？”
　　“怕倒是不怕，就是老得让老廖平这些事儿，我有点儿于心不忍。”
　　“拉倒吧，你什么时候于心不忍过，说这话你不亏心吗？”
　　“亏心我倒是不亏心……你再说说他怎么聪明了？我可听说他连个讲话稿都背不下来。”
　　“讲话稿背不下来算什么，最多是背东西费劲，又不参加考试，这也不算大问题，能挣钱、能把生意场上这些破事摆平就行。他自己都说，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学，一点儿也没耽误现在挣钱。”
　　“他什么学历啊。”
　　“至少是本科吧，不过他也从来没往深聊过这些。”
　　“可是你说他聪明，这次活动，我看就组织得很糟糕啊。”
　　“这又不是他组织的，不过据我观察，确实，他们最近组织的活动都挺不怎么样的。”
　　“你说的最近是多长时间？”
　　“最近两年吧。”薛文杰想了想，“反正都挺一言难尽的。”
　　“详细说说？”李原忽然来了兴趣，“你都参加了？”
　　“差不多吧，反正他也是愿意请我。”薛文杰皱着眉毛，他的回忆似乎不那么美好，“怎么说呢？要说新吧，也差不多都是最近这几年的流行玩意。不过你要我看呢？他搞的那些东西放婚礼和葬礼还差不多，给一个公司做推广活动，完全不对路。”
　　“你没跟朱百仲说过这些？”
　　“我跟他说不着，他爱弄成啥样弄成啥样，又不是我的公司我的钱。再说，就算是他本人也未必那么上心，要不然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请这个公司做策划。要是正常情况下，这策划公司早就应该被踢走了。”
　　“听说朱百仲和死的这个人是高中同学。”
　　“这我倒是没听说过 ，那要这么看来，他们那个高中班上同学关系还真不错。”
　　“朱百仲的游戏公司每次办什么活动都会邀请你吗？”
　　“以前倒不会，最近这三四年倒是经常请，我估计也是看上我能给他拉点儿投资了吧。”
　　“这几年他都在惊雁湖度假村办过几次活动？”
　　“那就相当多了，尤其最近这两三年。也难怪，这地方算是本市最好的酒店了。”
　　“自从上回东宫那件事之后，你来得多吗？”李原忽然提起了往事，同时略有些狡黠地看了看薛文杰。
　　“你想说什么？”薛文杰放下杯子，盯着他看了看，忽然笑了笑，“多不多不好说，反正第一，我没觉得那里有什么能让我心虚的事，第二，我是无神论者，不相信有那些东西。还有问题吗？”
　　“有。”李原点点头，“这次为什么会请我去？”
　　“这个……”薛文杰摸了摸下巴，“我本来是想请琪琪去的，怕你们不放心就叫上你啰。”
　　“谁们不放心？”
　　“你、廖有为、顾馨蕊，除了你们三位，还能有谁？”
　　“你为什么想让琪琪去？”李原只觉有些血压升高。
　　“带出去参加社交，增加点儿人脉，不挺好的吗？”
　　“你不会是想把她介绍给邱睿吧？”李原瞪起了眼睛。
　　“你这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薛文杰看看他，一脸的无奈，“我为什么非要把她介绍给邱睿？就算介绍给邱睿了，有什么不好吗？至少邱睿现在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我就是提醒你一些，反正我不希望琪琪和邱家人有什么瓜葛。”李原说完往后一靠。
　　“年轻人的事情你别管，他们自己能处理好。”薛文杰看看咖啡壶，“你也别把我想得脏心烂肺的，你真不喝咖啡吗，加点儿牛奶？”
　　“不喝。你这儿就没别的了吗？”
　　“要不你直接喝牛奶吧。”薛文杰看来是真懒得给他泡茶。
　　“算了，不用。”李原本想马上起身离开，又犹豫了一下，“邱睿去参加这个活动，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邱茂兴？”
　　“一半一半吧，毕竟游戏是个新风口。”薛文杰看看他，“怎么，你觉得他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肯定没什么直接关系，这我相信，但你要说一点儿关系没有，我也觉得不一定。”
　　“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我的直觉而已，你不用太往心里去。”李原含糊着对付过去，站起身离开了。

　　李原上车之后，把空调打开，一边吹凉风一边给小丁打电话：“监控录像查出什么结果来没有？”
　　“没有。”小丁的声音透出为难，“看着挺正常的，出出进进，没谁可疑。”
　　“行吧，你别看了，在局里等着我。”
　　李原回到局里，接上小丁又出了门。小丁坐在副驾驶：“老李，监控其他人早就看过了，你让我又看一遍，到底是想找什么啊？”
　　“没什么，心里不踏实，让你再看看。”李原含含糊糊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史扬那公司。”
　　“还有什么没问清楚的？”
　　“别嘀咕了，跟我走吧。”
　　李原这回来得熟了，走到前台直接问谭瑶：“你们南总在吗？”
　　谭瑶早已看见他们站起身来了，连声答应：“在，在。”
　　“找他聊聊。”
　　南正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他应该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李警官，丁警官，来了？”
　　“来了，还有点儿事情想问问。”
　　“那咱们还是到史总的办公室？”
　　“行，行。”

　　几个人还在原处坐定，李原看看四周：“你们没想着把史总的东西收拾一下？”
　　“现在哪有那个心情，等过几天吧，看他家里人什么时候过来，到时候再一起收拾。”
　　“这次来，是想起两个问题，想再详细了解一下。”
　　“您请说。”
　　“你们给朱百仲的游戏公司策划的活动，是不是很多都放在惊雁湖了？”
　　“基本上全都在惊雁湖。”南正笃定地说道。
　　“怎么，一次不落？”
　　“最多也就一开始的一两次在别的地方，后来都在惊雁湖了。”
　　“为什么这么安排，不嫌千篇一律吗？”
　　“我倒是也问过，史总说没事，朱总也愿意这么弄。”
　　“朱百仲没意见吗？”李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是没什么意见，我看每次签合同和结款也都挺痛快的。”
　　“史扬只说没事，别的什么都没提过？”李原还是想抠点儿东西出来。
　　“要说提的话，好像有一次他说过，说这是邱总的地盘，特别合适。”
　　“邱总的地盘……”李原沉吟了一会儿，没继续追问，“饮料这块，一直都是你们给采买的？”
　　“对，一直都是。”
　　“那怎么会买到过期大半年的？”
　　“过期大半年的，您是说……”
　　“吕师傅拉肚那次。”李原提示了一下。
　　“哦，那次……”南正想了想，“那次还真不清楚怎么回事。当时都是让超市送货的，也没人注意保质期，结果就出了这么个事儿。”
　　“后来注意保质期了，你们就全买临近保质期的打折货了？”李原笑了起来。
　　“这个……”南正有点儿尴尬，“其实别的活动，像婚礼什么的，我们都还买的是新的，就是他们公司的活动，史总特别强调控制成本。”
　　“难道是朱百仲给的钱少？”
　　“其实也不算少，我觉得挺大方的，而且一次挣的，比办几个婚礼都多。”
　　“要这么看，你们史总这事儿办得可不太合适呀，有点儿像杀熟了。”李原故意说得慢条斯理的。
　　“这个，朱总是他的客户，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惊雁湖的场地费不低吧，你们在别的方面这么控制成本能省多少，有意义吗？”
　　“也不能这么说，什么事都得精打细算，再说我们跟他们做生意，对方给的优惠力度还是比较大的。”
　　“哦？这个优惠是跟谁谈的？”
　　“就他们高经理，这个人倒是很实在。”
　　“怎么呢？”
　　“价位也合适，而且每次都全程在场，带着他手下那些人忙前忙后的，帮了我们不少忙。”
　　“你们在惊雁湖办了这么多次活动，每次都是跟他对接的？”
　　“对，每次都是这个高经理。”
　　“你们跟他很熟吗？”
　　“一开始也不熟，后来合作多了，就熟了。”
　　“是这样。”李原点点头，“看来在他们那儿办活动，你们心里还是有底。”
　　“确实，要不怎么史总越来越不上心呢？”南正苦笑了一下。
　　“史扬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和朱百仲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说是高中同学，太深的也没细说。我觉得这事儿你们最好去问问朱总，我们肯定都说不清楚。”
　　“您说的也对。”李原点了点头，“我们也该走了，谢谢您的宝贵时间。”
　　到了外面，两个人上了车，李原看了看小丁：“这样吧，咱们现在回趟局里，你去开几张介绍信。”
　　“介绍信？”小丁一愣，“要那玩意干什么？”
　　“先开出来再说。”李原不想现在就全告诉他，“去吧，我在车里打几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