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16、2019年6月23日（下）

　　“我是昨天上午十点多和他们一起到的惊雁湖度假村。”费笑樱一边调着加了奶和糖的咖啡。
　　“他们都是谁？”李原偷偷瞄了一眼走过来的服务员，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李原的绿茶和小丁的冰摩卡，李原忽然有点儿羡慕小丁能喝凉的——昨天他喝了高鹏飞的凉雪碧，到了晚上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他怀疑是胃受了刺激，今天也不敢喝凉的了。。
　　“就是策划公司的两个人，还有游鲲。”费笑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到了之后呢？”
　　“到了之后就去的休息室，先帮那三个礼仪化妆，然后是游鲲，最后是那个朱总。”
　　“除了他们化妆之外还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需要补妆的时候就给他们补补，没事的时候就玩手机。”
　　“一直没离开过休息室？”
　　“也不能说完全没离开过，中间去过一次卫生间。”
　　“没跟他们聊聊天？”
　　“也没啥可聊的，一个都不认识，我也不爱跟这样的瞎聊。再说那三个礼仪互相认识，我也插不进嘴去。那个朱总还要背演讲稿，他那助理要帮他背，都没空跟我聊。”
　　“这个朱总最后背下他那稿子没？”李原饶有兴趣地问道。
　　“没，反正上台前最后一遍，他是没背下来，他还埋怨那稿子写得不好来着。”
　　“那稿子谁给他写的？”
　　“他秘书，反正我听着觉得没那么难，说实话，我听着他背的，到最后，我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
　　“就那样也上去了？”
　　“不上去怎么办，时间已经到了。他上去没多久，前面就乱套了，我还以为他背不下去被人嘘了呢。”
　　“他背不下来是因为笨，还是不上心？”
　　“那我可说不好，不过能做那么大生意的大老板，应该不会太笨吧。”
　　“那可也说不好。”李原不觉陷入了深思。
　　“还有问题吗？”费笑樱见李原不说话，便追问了一句。
　　“哦，没了，没了。”李原猛省过来，“您要是有事先忙您的去。”
　　“你就在那个影楼上班？”小丁忽然插过话来，他觉得要是来一趟连这个都没搞明白，岂不成笑话了。
　　“对，”费笑樱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下面的话，不过她还是下定了决心，“你们要找我给我打手机就好，千万别上门找我。”
　　“为什么？”
　　“我昨天是接的私活，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就惨了。再跟凶杀案扯上关系，就更麻烦了。”
　　“没事，放心，我们不会直接去影楼找你的。”李原接过话来，做出了保证。
　　费笑樱走了，李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毛，又把杯子放下：“这个朱百仲背个演讲稿这么费劲吗？”
　　“会不会是太紧张了？”
　　“这有什么紧张的，这又不是他们第一次主办这种活动了。再说，这都背不下来，他是怎么拉来投资的呢？”
　　“背发言稿和拉投资是两码事吧。”
　　“……”李原想了想，“也对……”
　　“老李，你到底觉得哪儿不对？”小丁有点儿着急。
　　“我没想好。”李原摇摇头。
　　“那咱们下一步……”
　　“我没想好。”
　　“老李……”
　　“先回局里吧。”

　　进了办公室，别人都不在，李原坐在桌子前面发了会儿愣，忽然对小丁说：“史扬这个公司成立几年了？”
　　“至少八年了吧，吕保德不是说他已经待了八年了吗？”小丁一边说一边开始在手机上划拉。
　　“你查一下确切时间。”
　　“八年半，2011年1月份成立的。”
　　“他们现在的经营项目都包括什么？”
　　“婚礼策划、礼仪庆典、市场营销策划、大型活动组织策划……”
　　“你查查他们一开始的经营项目都包括什么。”
　　“一开始是婚礼策划、形象设计、婚纱礼服租赁、摄影摄像、礼仪庆典。”
　　“你查查他们是什么时候把市场营销策划和大型活动组织策划加进经营范围里的？”
　　“两年前，2017年7月他们做过一次变更，把这些加进去了。”
　　“你再查查朱百仲的游戏公司成立几年了？”
　　小丁又划了两下。“五年，怎么，跟他们有关系？”
　　“原来都五年了。”李原若有所思，“他们这游戏才出来半年多，你查查他现在的注册资本金是多少？”
　　“七千万。”
　　“他们最开始成立的时候注册资本金是多少？”
　　“五百万。”
　　“你查查他的注册资本金变化情况。”
　　“2015年12月，他们的注册资本金从五百万变成两千万，2017年3月，他们的注册资本金从两千万变成了七千万，这应该是有人注资了吧。”
　　“看着像。”李原点点头。
　　“这能说明什么？”
　　李原笑笑，摇摇头：“说不好，突然想到了，就查查看。”
　　“既然都查了他们两家公司的历史了，要不要干脆再查查史扬和朱百仲的历史？”小丁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也行，我也有这个想法，我记得史扬和朱百仲是高中同学，他们之间应该有不少交集。”
　　“老李，咱们没跑偏吧，你是不是觉得朱百仲是凶手？”
　　“我现在还说不准谁是凶手，不过既然现场只有他和史扬之间的关系最密切，从他身上找找突破口，就当撞大运吧。”
　　“那要万一撞错了呢？”小丁忧心忡忡的，他现在越来越摸不准李原的脉了。
　　“管它对错呢，就当是验证一种可能性吧。万一对了，咱们就抓人，错了，咱们就放下。”
　　“咱们不从□□的来源上下手吗？”
　　“一般来说，这是个好思路，所以适合老曾他们那些一般的警察去干。”李原站起来，看看墙上的挂钟，才下午两点多，“去查查朱百仲和史扬的历史，你既然自己都提出这种想法了，就这么做吧。”
　　“那……”
　　“你该查什么查什么，我得歇歇脑子。”李原说着，往旁边的沙发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那好吧。”小丁无奈地答应了。
　　李原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忽然响了，他猛然惊醒过来，也没看就接了起来：“喂？”
　　琪琪的声音传过来：“是我，你晚上有事儿没？”
　　“除了这个案子，暂时没别的安排。”
　　“那就是没事儿，晚上吃饭。”
　　“吃什么饭？”李原的脑子还有点儿迷糊，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韩姐说来一趟，想请你和我吃顿饭。”
　　“这也太客气了……”
　　“韩姐让阿姨把玲儿也带来了，你来不来？”
　　“来。”李原的脑子忽然清醒了，“晚上几点，在哪儿？”
　　“等会儿我把时间地点发你手机上。”琪琪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李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小丁已经出去了，再看看时间，自己才眯瞪了不到十五分钟。他现在睡意全无，去洗手间洗了把凉水脸，再回到办公室里，小丁还没回来。李原一时有些无所事事，但他又不愿意闲着，想了想，案发到现在，他还没去过技侦和法医的那边。他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会让其他人觉得自己太不重视现场物证了。

　　李原慢条斯理地溜达到技侦的办公室，程波正在看一本书——他去年参与编写了一本警校教材，自从拿到样书之后，只要有空就要拿起来看两眼。
　　李原背着手走进来：“忙着呢？”他明知故问。
　　“嗯，忙，东西都在那边桌子上，你自己看吧。”程波似乎看入迷了，根本舍不得把头从书本上抬起来。
　　李原走到大桌子旁边：“就这么点儿东西？”
　　“你还想要多少？”程波依旧不肯抬头。
　　“指纹什么的，有没有DNA，□□的来源……”
　　“你想得太美了。”程波叹口气，放下了书，“现场那么复杂，能提取到有用物证的地方，其实就死者待的那么一小块地方。其它地方的证据也许有用，但在你们的现场调查没有什么发现之前，我们也不能轻易做出判断。”
　　“……”李原愣了一下，“你有事儿说事儿，没必要跟我打官腔吧。”
　　“这怎么是打官腔呢？”程波拍拍桌上的书，“这就是我在书里写的原话。刑事侦查的主力一直是刑警，而不是我们这些技术人员，我们不能越俎代庖……”
　　“行行行，知道知道。”李原连忙打断了他，“你让我先看看这些东西。”
　　“你看吧，其实给你们的报告上也都写了，不过你最好还是直接看看物证，毕竟那是现场最直观的反映，也是和现场联系最紧密的东西。”程波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了书本。
　　“这就是那个可乐罐？”李原没话找话，但是说完他又后悔了，因为他觉得现在让程波保持安静是比较好的选择。
　　“那还有几个可乐罐。”程波没抬头。
　　“会不会是有人从别的地方拿来的吧，拿来一罐有毒的，把原来的换掉。”李原拿起装着可乐罐的透明证物袋开始思考各种可能性。
　　“易拉罐上的条形码和生产日期我们也对了，虽然不是同一批的，也差不多是前后脚生产出来的。”程波又抬起头，“像这种临近保质期的，市面上都不一定有货。”
　　“那要是从同一个店买一箱……”李原思索着，“也不对，昨天他们调查供应链的时候，没发现这种情况。”
　　“看他下毒的手法，这个凶手脑子倒是够好使的。咱们能想到的纰漏，他肯定也能想得到。”程波翻了一页，“指纹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用注射器针头戳穿薄铁皮，这很容易办到吗？”李原又看了看那个小孔。
　　“这我可不好说。不过我觉得一般的医用注射器针头打磨打磨，再练习几次，把握一下分寸和力度，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没试试？”
　　“我试它干什么，你没见过网上那些视频，想试试刀锋利不锋利，就用刀去戳铁皮？”
　　“那都是假的吧。”
　　“半真半假，那些铁皮估计是假的，但确实有的刀是可以刺穿铁皮的。刀可以，用注射器针头应该问题也不大。”
　　“咱们以前遇见过这种案子？”李原有点儿纳闷，这方面的例子在他的印象里完全是空白。
　　“这上写着呢。”程波拍了拍手里那本书的封面。
　　“这啥书，怎么这都有。”李原看看那本书的封面，直皱眉，“你写教材别胡编乱造啊。”
　　“这又不是我写的，再说，这也不是胡编乱造啊，都是经过实验验证的。”
　　“刺穿了之后呢，说没说怎么封起来？”
　　“那没说，这里只写了通过实验，证实经过打磨后的注射器针头确实能刺穿薄铁皮。”
　　“……”李原有点儿无语，他又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有一个很小的疙瘩，看上去像是塑料的，“这是你说的502？”
　　“对，发现的时候就卡在易拉罐上。”
　　“什么叫卡在上面？”李原觉得已经听不懂程波的用词了。
　　“一抠就掉了，整个儿下来的，罐子上一点儿没留。”
　　“怎么，完全没粘住？”
　　“对，一点儿粘接力都没有。”
　　“这502是假的？”
　　“那倒不是，这是特别真的502。我们分析，一是因为这种易拉罐的材质应该是铝或者马口铁，不管是铝还是马口铁表面那一层锡，都特别难粘。另外不排除当时那个小孔周围有什么东西，那地方一脏，就粘不住了。”
　　“你没不分析分析具体是什么原因让它粘不住的吗？”
　　“局里哪儿有那技术手段，你要真想知道，就去国家物证分析鉴定中心，到那儿排队，等一个月，就能出结果。”
　　“那算了，还得问问你，用注射器往饮料里下毒，除了要在马口铁上刺出一个窟窿之外，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要注意什么……”程波把书本一合，往后一靠，用椅背架住脖子，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上灯想了想，“一个是压力，如果针头和小孔之间太紧，罐里的气压有可能让凶手推不动注射器。”
　　“使劲也不行？”
　　“当然不行，大气压多厉害，不光推不动，想往外抽也抽不动。”
　　“那怎么办？”
　　“至少得把小孔扩大，让易拉罐里外的空气能流通。”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体积，易拉罐里空间有限，你不能注射太多水进去，要不然该装不下了，而且喝到嘴里也会明显尝出味道变淡。”
　　“就这两点？”
　　“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两点。这么说吧，这种下毒手段必须反复练习才有可能成功，所以你要找的应该是一个对死者有宿仇的人。这个人处心积虑要杀死受害者，为了杀死他反复练习如何行凶，为了行凶他可能排除了很多方法，最后才选择了这个办法。”程波似乎又开始背书了。
　　“有宿仇……”李原想了想，“行吧，我知道了，走了。”
　　“你不再待会儿了？”程波意犹未尽，扬了扬手里的书。
　　“不了，你好好看你的书吧。”李原头都没回就出去了。

　　顾馨蕊也没什么事情，其实尸检的主要工作昨天都做完了，但因为今天这个案子，大家都在加班，她心里也不踏实，索性也来加班了。
　　李原进屋的时候，顾馨蕊正在后悔，今天一天也没一个人来找她，她怀疑自己白来了。一看见李原进屋，她心里又有点儿堵：“有事儿？”
　　“尸检的结果，想再问问细节。”
　　“报告上都写着呢，□□中毒，口腔、消化道、胃部都有□□残留，初步怀疑是□□。”
　　“不是问死因，我是想问问，这个死者临死前是不是出了很多的汗。”
　　“确实是出了不少汗，不过这跟你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你看，那个易拉罐上全是汗渍，把指纹都弄糊了。我想知道这些汗渍是死者本人的，还是其他人的。”
　　“应该是本人的吧。”顾馨蕊不太确定，“我不知道易拉罐什么情况，反正他的身上和衣服上都有不少汗，尤其是上衣沾了不少的汗渍，有可能是之前刚刚干了什么活，出了一身的汗。”
　　“那就对了，他之前是挺忙的……”李原想了想，“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把毒药下在饮料里，而是用注射器注射的话，成功几率大不大？”
　　“这个比下毒让他喝下去更难，注射器插进肌肉到推动，就算是专业的护士也不可能一气呵成，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被注射器扎上后，比较机敏的受害者会因为疼痛而反抗，凶手有可能来不及把有毒物推进受害者体内，反而会因为对方的反抗而暴露。”
　　“也就是说，在饮料里下毒其实是一种比较保险的方法。”
　　“对，即便凶手能把有毒物质推进受害者体内，在他行凶到毒药起效那一刻，受害者还是有机会反抗的，而凶手是来不及逃跑的。”
　　“好吧，我明白了，先走了。”李原说完就想赶紧溜。
　　“你等会儿，琪琪说晚上跟你一起吃饭，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没什么事儿。”李原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半溜半逃地离开了顾馨蕊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