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12、2019年6月22日（中）

　　聂勇很快就带着人赶到了，李原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他戴上随身带的手套，用两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夹住死者胸前牌子的带子，慢慢把那牌子提了起来。
　　那是张工作人员出入证，牌子上的名字写的是“史扬”，李原大声问：“有人认识这个人吗？他叫史扬，历史的史，扬州的扬。”
　　“那个……”旁边门口的工作人员怯懦地举起了一只手，“他好像是策划公司的。”
　　“策划公司？”李原一时不太明白。
　　“我认识，我认识。”朱百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后面来了，但他不敢往前凑，只能远远看着，结果李原没注意到他。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给我策划这个发布会的策划师，还是摄像师。”朱百仲把脸扭到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机器是他的？”李原一过来就注意到旁边的三脚架和上面的大炮筒了——这就是开场前引起一阵骚乱的玩意，他也注意到机器后面没人，现在才知道摄像师跑到这儿来了。
　　“是，他们还有几个人，那个拿照相机的，还有舞台旁边那几个也是。”朱百仲指了指，那几个人立刻开始蠢蠢欲动，都想过来，似乎生怕给人留下不配合的印象。
　　“你们先留在原地。”李原连忙喝止了他们，“刚从那声谁喊的？”
　　“我……”四五个座位之外有位穿着长裙的高个子女孩小声地说道。
　　“你是干什么的？”李原听出这位女士的音色倒确实很像刚才那一声惨叫。
　　“我是他们请来唱歌的。”
　　“唱歌？”
　　“嗯，有一个环节，是我去唱一首歌。”女孩似乎有些难为情。
　　“你是专业的？”
　　“我是音乐学院声乐系的。”
　　“哦，这么说是做兼职？”
　　“是。”
　　“琪琪，你把她带那边去。”李原一看琪琪正好在眼前，顺便就给她安排了个活。
　　琪琪答应一声，邱睿也想跟过去，李原拦住了他：“你等一下。”
　　邱睿一愣：“您有什么吩咐？”
　　“我……”李原也没想好吩咐他什么，迟疑了一下，“你等会儿，我有事问你。”
　　“那，您问吧。”邱睿似乎有些茫然。
　　“等会儿，还没轮到你。”李原有些恼羞成怒，到现在也没想起应该问邱睿一个什么问题，这让他心里装满了挫折感。
　　“警官。”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凑过来，“我是这里的负责人。”
　　“你叫什么名字？”
　　“贾敬民。”这人一边说一边掏名片。
　　李原接过来看了看：“原来是贾总。”这人名片上印着度假村总经理的头衔。
　　“不敢当，不敢当。”这人点头哈腰的，似乎是个十分谦卑的人。
　　“这栋楼和这个屋子封锁了吗？”
　　“封锁了，封锁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刚从安排人来着，有点儿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派出所能比你先到，你也太能拖了。”李原不知不觉就想训人，但同时心里又在着急，盼着老曾他们赶紧来。
　　“是是是，心里慌了。”
　　“你是总经理，你都慌了怎么行……”
　　外面忽然脚步杂沓，曾宪锋总算带着人赶到了。李原很利索地退到一边，把场地交给了顾馨蕊和程波。
　　别人都在忙乱，李原悄悄往外走，小丁跟了过来，李原却瞪了他一眼：“留着，问话，了解情况。”小丁只好退了回去。
　　离开宴会厅，聂勇迎面走过来：“老李。”他刚从已经见过李原了，现在又下意识地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显然是对李原的形象不太适应。
　　“嗯。”李原有点儿无奈，他也觉得别扭，但不太确定是不是该把领带松开，“你们的人都布置好了？”
　　“布置好了，总共就两个出入口，两边都把住了，按你说的，不让人进出了。”
　　“这些人能乐意？”李原看了看四周，似乎人人脸上都有怨气。
　　“肯定不乐意呀，不过既然有案子，不乐意也没办法。”
　　“你们来的时候看见他们的保安了吗？”
　　“看见了。其实我们到的时候，他们的保安已经把这楼和宴会厅的出入口都把住了。”
　　“有带头的没？”
　　“有，那边，快餐店门口那个是保安队长。”他说的快餐店其实就是咖啡厅，他可能是看见柜台里的三明治了。
　　“你没事儿吧？跟我转转。”李原其实压根也不打算考虑聂勇现在有没有事。
　　两个人走到保安队长面前，李原把警官证掏出来晃了晃——其实根本不用晃，聂勇的警服已经很说明问题了——问道：“你是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显得很紧张：“是，我叫林树强。”
　　“你带了几个保安来？”
　　“二十个。”
　　“带了这么多？”
　　“是，我让一个班的都来了。”
　　“贾总吩咐的？”
　　“是，贾总只让我带人来，没说多少，我一想人可不能少了。”
　　“你们来了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没发现什么异常啊，不过我们在外面，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再说我们来得也晚。”
　　“你们来的时候，发现什么异常了吗？”李原转向聂勇问道。
　　“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就看见有几个客人因为不让进出不满意，说要投诉他们。我们一来，这几个人也就消停了。”
　　“你为什么守在这儿？”
　　“这个地方，它不是有钱嘛。”保安队长嘿嘿一笑，“别再来个浑水摸鱼的。”
　　“哦。”李原点点头，“有道理。”他看了看里面的冷柜，走了过去，“给我来瓶雪碧，无糖的，瓶的，要冰的。”
　　“老李，这合适吗？”聂勇在后面小心地提醒他。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是现场。”李原把无糖雪碧接过来，冰冷的瓶身手感十分舒爽，让他心里都变得熨帖了。他享受了一阵，回头看看聂勇：“你不来一瓶？”
　　“不了，不了。”聂勇连连摆手。
　　李原拧开盖子，把瓶口往嘴里一送，喝了一大口：“真凉，我这脑子都激灵一下子。”
　　“老李，你不回去看看情况？”
　　“先不着急，乱乱哄哄的，没啥可看的。”
　　“那你……”
　　“等会儿，等我喝完。”李原一边说一边一步三晃地走到桌旁，径自坐下了。
　　聂勇只好也跟过来，李原看看他：“你也坐。”然后他抬头往外面看去。
　　“我就不坐了，我那边还有事。”聂勇拿下帽子挠挠头。
　　“那你先去忙。”李原虽然想聊聊天，却也不愿意强留他。
　　“那我先走啦。”聂勇说完戴上帽子回去了。
　　“你坐。”李原示意保安队长。
　　“哎，好。”保安队长似乎有点儿受宠若惊。
　　“你这片儿最近不大太平啊。”李原有一搭无一搭地说道。
　　“还，还行吧。”保安队长不太好回答，毕竟说到不太平，跟他也有关系。
　　“你们这儿有多少保安？”
　　“四十个。”
　　“分几班？”
　　“两班，一班十二个小时。”
　　“哦。”李原摸摸下巴，“那你不是把夜班的全拉过来了。”
　　“是啊，出了这事，可得重视。”
　　“你们跟他们服务员熟吗？”
　　“一般吧，说不上太熟，也就是认识。”
　　“只是认识？”
　　“嗯，知道这个人是我们的服务员，也就够了。”
　　李原微微点头：“像这种活动，事先会通知保安队吗？”
　　“会，客户经理会告诉我们。”
　　“客户经理？”李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这儿办什么会议呀，婚礼呀，每个活动都会安排一个专门的负责人和客人对接，这种人就叫客户经理。”
　　“这个活动的客户经理是谁？”
　　“这回是高经理负责，高鹏飞。”
　　“这么说的话，关于这个活动的组织有什么问题都问这个高经理就可以了？”
　　“对，高经理肯定比贾总知道得多。”
　　“今天他也在？”
　　“那肯定，客户经理要一直负责到活动结束。”
　　李原微微点头：“那你知道这个事情具体是怎么办的吗？”
　　“这咱可不清楚，上回听他们说了一回，我也没听太懂。”
　　“也是。”李原估计从这个保安队长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他的无糖可乐也喝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伸个懒腰，又绕着大厅转了几圈。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回到会场里时，那边会场的门一开，曾宪锋从里面也出来了。
　　曾宪锋走出来，摸了摸兜，掏出一盒烟来，拿出一根叼在嘴上，又去摸打火机。李原走过去，伸手把烟从他嘴上拿下来：“少抽点儿吧，这地儿禁烟。”他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志。
　　“烟也不能抽。”曾宪锋有点儿无奈，从李原手上把烟抓过来又放回烟盒。
　　“你们查得到底怎么样了？”
　　“唉。”曾宪锋看着李原，重重叹了口气，“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懒了，以前还跟着看看现场，现在就等别人都完事了，你听现成的。”
　　“五十多岁人了，还逞什么能，有表现机会得让给年轻人，别挡着年轻人进步的道路。”
　　“行了，懒就说懒，你现在就开始等到岁数退休了？”
　　“那不然呢？反正也没几年了。”李原耸耸肩，“对了，你们查得怎么样？”
　　“正在登记所有人的信息，不过顾馨蕊说，□□中毒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不麻烦了？”
　　“是啊，管控得这么严，还能出这种事，这案子看来要牵扯一大片了。”
　　“那也没办法。”李原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上回案子里牵扯到□□还是你上北京坐软卧那次，这都快十年了。”曾宪锋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案子不会跟那个有关吧。”
　　“那可很难说，琪琪她们学校自己都说不清丢了多少，只说了个五十克左右。后来追查到的总数只能说大致相符，实际上要是有个一两克没追回来，也没法证明。”
　　“这东西放十年会不会失效啊？”曾宪锋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盼着什么。
　　“那谁知道，估计跟怎么存放也有挺大的关系吧。”
　　“对了，你和薛文杰怎么又在场？”曾宪锋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什么叫又，纯粹就是赶巧了。”李原表现得有点不耐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注意点儿吧，别快退休了，又惹麻烦。”
　　“那有什么可麻烦的，今天周末了，还不能自由活动啦？”李原只想早点儿结束这个话题。
　　“行，行，行，没问题，可以自由活动。”曾宪锋有点儿无奈，“你这身衣服不错啊，怎么，准备好二婚了？“
　　“啥跟啥呀！“李原有点儿恼火了，”哪儿又冒出这么一句，什么就二婚了。“
　　“里头那不是……“曾宪锋扭头用下巴指了指会场里。
　　“不是什么，你说明白！”李原瞪着眼。
　　“得，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我对不起你。”曾宪锋话虽如此，却是一点儿道歉的诚意都没表现出来。
　　“挺大个刑警队长，也五十多岁了，怎么说话这么没谱儿呢？”李原似乎余怒未消。“咋了，穿个西装就是要二婚，里头全是穿西装的，这是个二婚头相亲大会是吗？”
　　“行，算我怕你了行吗？你别胡说八道了，二婚头都说出来了，这什么词儿都是。”
　　“本来嘛。”李原兀自有些悻悻然，“这么大领导嘴上没把门的。”
　　“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曾宪锋也有点儿急了，“今天有案子，咱别再在这儿拌嘴，行不行？”
　　“行，你说吧，你们发现什么了？除了死因可能是□□中毒之外。”
　　“他喝的那罐可乐是会上发的，每个座位前面放一罐可乐和一瓶矿泉水，但是再没有别人中毒了。”
　　“谁发的？”
　　“策划公司。死的这个史扬是昕扬策划的老板，和朱百仲是高中同学，看这意思俩人关系是不错。”
　　“这玩意不能找度假村提供？”
　　“据说是嫌度假村的贵，也是，这么点儿小罐是能便宜不少。”
　　“你觉得是朱百仲抠，还是史扬抠？”
　　“我看，半斤八两，朱百仲要不抠，不能用史扬，史扬要是不抠，能被朱百仲看上”
　　“那这次度假村方面只提供了个场地？”
　　“还有一场晚宴，不过晚宴的酒水也是客人自己带的。”
　　“也就是说，史扬是被自己公司提供的可乐给毒死的？”
　　“反正看上去就是这么回事，他面前的桌子上就那一罐可乐。我们大概查点了一下，里面的可乐，满的、空的、喝了一半的都加在一起，和他们搬过来的数字是一致的。”
　　“但是别人喝了都没事，就他喝了有事？”
　　“对，而且前面的座位都是对号的，只有最后一排随便坐。”
　　“万一查了一圈，发现只有他手里那罐可乐被人下了毒……”
　　“那可能真就是该他倒霉了。”
　　“里面有多少人？”
　　“按签到表，来宾有一百三十二人，包括你和薛文杰这一群。主办方有二十个人，十四个中国人，六个日本人。策划公司在会场里有五个人，三个在舞台旁边，负责音响、灯光和调度，，另外两个就是死者和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歌手，度假村这边有四个服务员。这个宴会厅舞台后面有个门，通到外面走廊，旁边有个休息室。开场前朱百仲和他的一个助理，还有一个化妆师和一个跳舞的就在那个休息室里，另外门口有三个礼仪，开场后也都去休息室待着去了。”
　　“那个跳舞的跳完了也回休息室了吧？”
　　“对，他本来跳完了就可以走了，不过换衣服耽搁了一点儿时间。”
　　“一百三十二个来宾，加上二十个主办方，加上五个策划公司的人，包括那个死鬼，还有四个服务员、朱百仲和助理、一个化妆师和一个跳舞的，还有三个礼仪小姐。”李原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一百六十八个人，是一百六十八个人吧？”
　　曾宪锋拿出手机按了一会儿：“对，一百六十八个人。”
　　“除了死的那个，还剩下一百六十七，还有度假村里的其他人……”李原有点儿头疼，“人不少啊。”
　　“还有可乐的来源，现在不排除有人无目的投毒。”
　　“那事儿可就大了。”
　　“是，事儿是大了。”曾宪锋白了李原一眼，“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跟你没关系了？”
　　“那种案子，不是我强项，术业有专攻。”李原直摇头。
　　“那你也别想躲……哎，对了，我怎么看见琪琪和邱茂兴那外甥在一起，他俩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今天第一天认识。”
　　“能吗？我看他俩挺聊得来的，咬耳朵就咬了好几次。”
　　“那也是第一天认识。”李原又有点儿气不顺，“年轻人爱交个朋友，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没碍着我的事儿，就是提醒你一下，有些事注意点儿。”
　　“我明白。”
　　“你真明白？”曾宪锋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李原，“这身哪儿做的？多少钱？”
　　“万玟玟那儿做的，八千。”
　　“八千自己掏的？”
　　“不然呢，你给我掏的？”
　　“你看你，又急眼，这不得问清楚，你也知道你的身份。”
　　“身份怎么了，警察不能穿身好的？”
　　“又吃了枪药了。”曾宪锋悻悻不已，就在这时，门开了，小丁走出来：“曾队，老李，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