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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暖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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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跟着二少又沿着来路往回走,已经过了申时,街道上的小贩开始收拾摊位,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的从他们身旁跑过,侧着头叫二少。
他是个多话的人,一路上说着陈州的种种,说陈州天黑后,东城便会成为闹市,比白日还热闹许多倍,说方才她路过的巷子叫丽人巷,旁边的红楼就是青楼。倾城静静的听着,不应声。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姑娘,你有听我说话么?”细长的眼危险的眯起,微侧的头颈露出倾斜的姿势,异常的孩子气。
倾城抿唇,学着他的姿势,偏着头,笑问“敢问二少,你出过陈州吗?”
他做出受伤的表情,直接回了身,面对着她“你猜。”
“我猜你出去过。”
他也不问为什么,领着倾城重新向西城走“自然是出去过的。”他已经转过了身,一袭水墨色长衫,外披着墨黑色软披,沉甸甸的颜色在他身上,却显出别样的脂粉气。时时在宫女口出透出的风流,便是这般吧。
倾城突然急步上前,与他并肩走在一块,“二少,你叫什么?”
二少脚下微顿,看着和自己并肩行走的女子,厚厚黑纱下看不出丝毫轮廓,只知道那双眼睛是好看的,正认真的望着自己。他移开视线,笑道“宛,定宛。”
依旧是脂粉重重的名字。
他接着道,“那你呢。”
倾城摇摇头,脑中却是楚国的梨花园,正是这个季节,那时的秦王爷命人暖了酒,携着她看舞姬表演,兴许是多喝了几杯,他竟举箸敲着酒杯跟着唱,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青瓷酒杯叮当做响,几滴酒水洒落出来,却像极了初春后的泉水,青湛一片。
“锦瑟。”她垂了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我叫锦瑟。”
二少却不说话,只觉得怪异,却不知是她配不起这两字,还是这字衬不起她。“锦瑟年华,你家人定是期许你日后过得舒心康顺。”
她点头,重复道“舒心,康顺。”两人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她突然问“二少为什么愿意将你的别院借住给我?”
二少笑道“要有为什么么?”
“要有为什么的,曾经有人告诉我要思考,要去想这世界每一个人,做每一件事都是有原因的。”倾城喃喃的说,语调又回到了从前,轻轻的含在口里。
定二少听清了她说的话,跟着讲“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活在一片算计中。”
倾城抬首看他问“若是你呢?也是这样么。”
“兴许不会,人生不过一回,事事清明不如假装糊涂,本少胸无大志啊。”说时还摆出一副少年流痞的表情,笑得嘻嘻哈哈。
倾城自顾自的接着说,“若你真的生在那种地方呢?”
定二少笑语“本二少风流倜傥怎么会作出事事算计人的举动?”
“怎么就不会?”
“那样不好,有辱斯文。”
倾城一下没了语言,细细的跟着念了一道有辱斯文,忍不住笑了。
言谈间到了西城,定二少口中的别院只是一间普通的民房,许久无人居住,家具上皆落了层厚厚的灰,一枝腊梅从墙头探出,墙面已然斑驳。
定宛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是过去躲我大哥时找到的房子,后来就没来过。”神情中带着些许怀念,面目却添了一分懒散。
倾城有些无言以对,只得皱着眉看被灰盖了几层的民房“这得从什么地方开始清扫?”从前至现在她可从未动手整理过自己的住所。
定宛早见她衣着名贵,就知道她是千金小姐从未做过事,便得意的笑了出来,“打扫家务我可是很擅长。”
倾城不信的看了看他,再见他满脸笑意,状似风流的站在破旧的民院中,只得重重一叹“二少请回吧。”
“怎么就叫我回了,我记得院子后面有一口井。”边说边望后院移动,倾城跟在他身后,微微低头,视线落在他的长袍上,袍子跟着他的脚步轻微晃动,角口绣了如意云团,搭着这身颜色,到有几分不伦不类。
她轻声问道“你袍子上是谁绣的云团啊?”
走在前面的定宛随口答道“我的小表妹,若容。”
所谓的后院到前院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倾城望院中望去,还真是有口井,用厚实的木板紧紧掩着。她有些遗憾,心想若是这定二少真要打扫屋子,自己该如何打发他走。定宛却是玩心大起,直接撩了衣袖,脱下披风丢给倾城,奋力将木板移开。
倾城暗自站离他几步,远远的看着他将满是灰尘的木桶投进井里,井中发出一阵哗啦声。定宛心中大喜,将木桶提了上来,却是污沉沉的水。他嘴角下沉,却不甘心,又将桶丢了进去。来回几次,提上来的水终于清了。定宛捧着一桶水,兴高采烈的冲她挥手。
一个小小的后院,早就被水漫了遍地,他一身墨袍湿了近半,发丝贴着耳际,不住滴水。她的鞋面也湿了,却不觉得冷。只知道井边有人在笑,灿如冬日,一片恍惚。
打完水天色已经黑了,倾城偏头,踩进水中,鞋尖在水洼里勾出一道弧线。定宛叫着向后退,身形不稳,水花从桶中溅出。她皱眉,一副气恼的神情叫“二少。。”语中却带着满满的笑意。
“哎呀,你别生气,我们这就去打扫屋子。”他笑得一脸献媚,提着水桶几步走过她身边,倾城却不动。他走了几步,见身后没人,侧了身,带着些许别扭的喊“锦。。。阿锦。”
“什么?”
定宛眯了眼,白日如同雾气般的身影在越渐昏暗的光线里却清晰了起来,浅白的罗裙被水染出几分透明,细细的纠结在一起。木桶里晃荡的水发出哗啦啦的轻响,他吞了口唾沫,小心的问“你在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