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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暮冬 ...

  •   乌镇的冬天不比越国干燥寒冷。冬日,天空总是阴沉沉,有时入夜还会下些小雨,空气里有一种刻骨的湿意,随着寒风灌进衣袖里竟觉得越国还冷。

      现今越国大乱,听说前不久皇后被越王软禁了,而皇后的父亲执掌六万大军,现在正因为这事拒不发兵。

      至于楚军已在腊月初炸通了陈州背后的山道,一骑轻骑直取越国边城。又从宫里传出消息,说楚王的新宠木妃已有孕在身,算是双喜临门了。

      周国王位空悬,从二皇子回来时的激动到二皇子执意不愿继位。周国国民又变得惶惶不安,不知这样的国家能过多久,会不会又冒出第二个与赵绍一般的人。而那二皇子除了初回周国下过寻人的公文,再没动静。

      对于这样的周国,就像站在了一个尖石上,上不得下不去。一个国家,整整四个月没有君王这是历史上从没有过的事,他们开始惶恐,开始到处寻找过去被遗忘的疯太子,一进周国,随便走在哪都能看见那副精致的寻人画像。

      定宛近日心里止不住的烦躁,现在这日子,却换成了他出门得将面孔遮个严严实实,倾城微笑,神色里大有一副风水轮流转的意思。他依旧整日去那株桃花树下浇水,学人扯了麻绳将树身一圈圈绕上。

      定少却过得很惬意,整日与萧若容有说有笑的,好似故意放肆自己。倾城已经学会了绣千层菊,绣布上层层叠叠的亮黄色花瓣,绣得极是精细,她本想就这样给定宛做个荷包,却被萧若容说“菊花寓意不好。”

      倾城不解,问她“如何寓意不好?”

      萧若容说“菊花是祭奠死人的。”

      倾城愣了下,举起手中绣好的绣帕看了看皱了皱眉,只好问“那我该绣什么?”

      萧若容嘿嘿的笑,声音很是暧昧对她说“你与他,自然是绣鸳鸯了。”

      倾城面上臊红,却真的跟她学起了绣鸳鸯。

      虽是战乱,乌镇却还算平静的。十二月底,人人出来采办年货,倾城手上挎着一个竹篮,将风帽压得低低的,面上捂着白色面巾。走路时不住的搓动十指,她身上穿的再不是狐裘软裙而是换了身杏色棉裙,身上裹着花底大棉袄,衣服穿了好几层,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小球。

      路上行人皆是裹着厚厚的棉袄,一身臃肿。她走了几个店铺,出来时篮子里多了些红色的小东西,像是贴在门上的字画。

      今日该她与萧若容出来卖过年用的小东西,明日就是定宛他们出来卖菜了。毕竟他们摸样都算扎眼,本就不想请仆人,现在又有了定宛这档子事,更是不敢请人了。

      出门前定宛还在说明日要卖只回来宰了,定少在一边附和说那自己就去买鸡和鱼,两人又说了一大堆菜,皆是打算这几天买回来的,语气活络像是第一次过年。

      她在一旁笑,想自己却也算是第一次过年了。

      一出门萧若容便与自己分开了,她说要去买褥子,将屋里的被子全换了,又说要买新的布匹,为他们裁一身新衣。

      路上行人匆匆,乌镇这几日飘了一些小雪,空气里又多了几分阴冷。倾城搓了搓手,又觉得指骨发痒。

      她都记不得这冻疮是多久开始长的了,弄得她指红通通的,受点热便痒,扯得手上的经脉跳动,又有些痛。

      倾城看着通红的十指抿唇笑了,想自己真该是脱离了过往的锦衣玉食。想着想着心情蓦然好了起来,也不觉得手指难受了。

      她这次买了红字,炮仗,又去买了红烛,窗花,还有贴门上的福娃都是些小东西。倾城已经知道这些东西多少钱,一捆白菜到一方墨砚,新布一尺多少钱,旧布一尺又是多少钱。不过柴米油盐,却让她欢喜。

      从最后一家店里出来,她手间的小竹篮已经装满了。从这里走回他们住的地方并不算远,倾城走得很慢,她喜欢看路人来往的摸样,乌镇里的人不算多,她亦一幅漫不经心的摸样,完全没注意到对面有一个披这灰色破棉袄的小孩像她冲了过来。

      倾城一下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篮子里的东西散了一地。倾城又些呆住,就听身旁有个老人家在喊“姑娘没事吧?”

      倾城下意识的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又蹲下去拣散落的东西。老人家又问她“姑娘,你身上少东西没?”

      倾城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果然不见了。她抬头对那老人家说“恩,银子丢了。”便不再说话,继续拣东西。

      那老人家便开始叹气,自言自语的说“这个世道,连年也过不清净了。”

      倾城忍不住接道“偷东西的人不是到处都有么?”

      老人家摇头,说“两国打仗,周国王位空悬,怎么会太平。”语调苍凉,也不再理倾城慢慢离去。她手指僵硬,拣起散落的小福娃,白嫩嫩的身子,手上抱着一条大大的鲤鱼笑得喜庆。她这才发现,右手被擦破了一大片皮,辣乎乎的疼。

      倾城有些恍然,站起身四处看了看,不知想到什么,转过脚步,特地绕到人多的地方。天气虽冷,仍旧有小贩摆了摊子卖些热乎的小吃。她四处找了找,终于从袖里摸出四枚铜板,刚好能吃一碗素面。

      倾城随便寻了一家面摊坐下,才吃没两口便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起先是说些家里的小事慢慢绕到了周国太子身上。

      无不埋怨。她听见其中一人讲“这个皇太子,是死是活也该给个信啊。”

      另外一人笑他“就讲你没文化,死了怎么给信?”

      那人也不恼,继续说“这还真是个疯太子,从以前就讲过自己要当那啥野鹤。”

      另一人接口“闲云野鹤。”随即冷笑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太子,怎么会冒出来给信?”

      那人问“他就打算这么把周国给晃悠着?”

      便听一声冷哼说“他不一直都晃悠着。”

      倾城有些听不进去,给了钱拿起篮子回去。路上人虽不少,脸上却没多少喜意,皆低着头匆匆走过,却没有她想像中过年前该有的的热络。

      倾城走得极慢,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家门口。她突然想起了素素,一个人该怎么过这个年。倾城叹气,伸手推开院门,才跨进院子就见定宛冲了出来,一脸紧张的问她“你去哪了?怎么比若容还晚回来?”

      倾城说“饿了,去吃了碗面。”

      定宛这才松了眉,接过装满东西的篮子问她“怎么不回来吃?”

      倾城没说话,定宛回头看她,衣服有些乱,裙角沾了灰尘。眉头又皱了起来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倾城摇摇头说“只是被偷了,不小心摔在地上。”

      定宛脸色阴了下去,问她“受伤了么?”

      倾城摇头,定宛却不信抓过倾城检查,果然见她右手腕擦破了一大块皮,眼里颜色立刻暗了下去,是生气前的征兆。

      她像是才想起手腕被擦破了皮,现在被定宛捏在手里,更是火辣辣的疼。她动了动手腕,说“疼。”

      定宛瞪她一眼,牵起她走到后院打了水给她清洗手腕。

      水冷得刺骨,倾城不舒服的缩了缩手,他叹气轻声说“忍忍。”

      倾城咬唇,抬头看他。过去一身华袍的公子,早就换了一身棉袍,身上只穿了夹袄,紧紧的贴在身上,在脖子下围了一个半弧,深褐色的料子,弯腰时一下一下后褶。只有一头黑发,依旧用了一根白色绸带系这,也不绾冠。

      倾城启唇,叫他“疯太子。”

      定宛僵了下,没有反应,重新舀了瓢水继续帮她清洗伤口。

      倾城又叫句“疯太子。”

      他这才恩了声,道“做什么?”

      倾城便静下去,迟了许久才说“回京里去吧,然后我们再回来与他们一起过年。”

      声音恍惚的好似在笑,如同殉道者的呢喃。

      他们的院子里没有梅花,只剩下光秃秃的桂花树,天空污沉,她啥盯着那些枯枝,像是看见了越国宫殿里灰白的树枝,倾城傻笑渐渐闭上了眼睛,原来哪里的冬天都是一样的。

      定宛没有说话,手间的木勺慢慢倾斜,水灌进鞋里,他被冻得一激灵,语调有些僵硬。

      回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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