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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升茶楼(修改) ...

  •   倾城,就此落魄。她在一片红光中死命的奔跑,身后惊叫声不断,直到精疲力竭的跌落在一家茶楼门口。

      茶楼对着一片细致的湖泊,后院不时传出细细的萧声,她寻着萧声走过去。却是拐到了茶楼的后门。果真是混乱的一天,她竟就这样逃了出来,穿着一身透白的舞衣,身无分文。

      茶楼的后巷静悄悄的,倾城索性不走了,撑着疲倦的身子靠着门栏坐下,今夜天色极好,漫天星子,天空一片墨蓝。院里萧声慢慢清晰起来,这首曲子,素素曾教她唱过,说的是一只小蝴蝶,飞过整个夏季,寻找另一只蝴蝶的故事,素素唱这曲时,声音哀怨,眼里隐隐含这泪光,引人怜惜。

      这人却不一样,萧音干干净净,高扬处却多了分悲壮。倾城静静听了一会,慢慢跟着那萧音,小声的唱了起来,却只哼唱了几句,萧声嘎然而止,倾城还没反应过来,茶楼的后门却被打开,走出来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子,眉目清浅,眸中飘着淡淡的疏离。

      他转头,看见了倾城。表情,慢慢的呆起来。

      那男子姓楚,名文申。出生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却是厌倦了天天趴在书卷里博取功名的日子。还好,他还有一个本分的哥哥,老老实实的读书,入朝为官。而他自己便到了这西子湖畔,开了一间茶楼。看看来往的人,也一起听说书的先生绘声绘色的讲江湖上的传奇故事。

      他收留了倾城。然后在倾城打碎他第十一个茶杯后,将倾城拖出了厨房,放任她在茶楼中晃荡。

      茶楼里还住着一个女孩。楚文申叫她颜颜,是个双颊饱满的女孩。她总是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看着倾城,眼里,充满嫉妒。

      楚文申却不大理会,倾城有时也会自己找些活做,他便在一旁看笑话,当见着倾城险些再打碎他的第十二个茶杯后,苦笑着接过她手中的抹布,伸手将沾了水的发丝从她额头挑开,轻笑“看看你这样,还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倾城低声反驳道“谁要倾国倾城了?”

      楚文申含笑看着她晶莹的面庞,微微叹气的说“我楚文申再不济,还养不起你一个谢倾城?”

      那是山水泼墨的西湖,吹柔软的风带走后院里的紫藤花飘落在客人的桌上。有着四处游走的歌女,她们穿翠绿的衣衫,怀抱琵琶对茶楼里的客人福身,在一片茶香里用侬软的嗓子唱苏堤春晓,才子扫眉秀女折花。带着紫藤花悠长的香气,倾城总是听得痴了,到最后却是分不出她们唱了什么。

      当真是最美的日子,茶香袅袅,颜颜对这楚文申微笑,眉目娇憨。她以为自己能在哪里呆上一辈子的,就那样看着一片西子湖,慢慢老去。

      却只是以为,她终是离开了那个柔软的地方,有时夜深人静,倾城还是会想起当日她离开时楚文申靠着花架喘息的某样,那时他染了风寒,不住的咳嗽,一声一声落进她耳里。

      身旁有人问“在想什么呢?”

      倾城回神,伸手接住掉落的梨花瓣,冲身旁人笑道“王爷,我听说有种花叫樱。只开至四月便谢了,也和这梨花一样呢。”

      秦王爷点头,说道“恩,樱花生在落日谷里,倾城若是喜欢本王命人移来可好?”

      “好啊。”她笑,捏着手中粉白的花瓣举至秦王爷面前,才想说什么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看,幽深的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倾城诧异的收回手,却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秦王爷。

      他尤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是初夏的湖畔,依水而立浅灰色的眸子弯成一枚新月,颈项微偏道不出的娇憨。对着他娇嗔“胡说八道。”月下水银般的颜色染了她一身,巧笑的回望夜空,眸中光亮一片,却是身边女子再找不出的干净。

      秦王爷收回心神淡淡的道“倾城你自己休息。”转身便走。倾城也不理她,挥着长袖在空中乱舞几下便失力的垂下。

      她是个痴儿,在进入王府一年后她曾听下人们偷偷的说,神色间带着一分惋惜与更多的幸灾乐祸。她说话时仍旧如同葬花楼时一般,字字含在舌间,好像故意要让人听不清楚。

      倾城也觉得,自己是真傻了,秦王爷无论与她说什么,她只会说好,好好好。日日如此,他看自己的眼神便慢慢变了,有一日,他只叫了句倾城,她便立刻回答好。

      那日后他便许久没有来过,倾城犹记得当时他眼底有什么东西裂开,就像船夫一桨打进水里,片片水。

      倾城却觉得自己是高兴地,心底有股莫名的喜悦,如同报复了他当日那样对待楚文申。她只记得,那时他凑到楚文申耳畔,轻轻说了什么,然后楚文申便开始止不住的咳嗽,最后还在袖口染了一团血红。

      高高在上的秦王爷,鄙夷的看着花架下的男人,在回首叫她清楚,剑眉星目,一身傲气。她却在这一瞬恨上了他,莫名的情绪盘上心间。

      现在,倾城放任脑中一片空白,老王妃让她叫娘她便叫,楚文申告诉她我留不住你,她便跑开。王妃去世时,她陪着秦王爷为她绾发,那夜她抱着醉倒的王爷说我会陪着你,话语含在嘴里不清不楚。秦王爷解了她的罗衫,滚烫的眼泪和着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胸口,她躺在床上,却只想着第一次见面时,王妃笑着说好孩子,和敛儿一起叫我娘吧,面容苍老一头白发扎了她满眼。

      喜事变丧事,昨日一切红色的东西都换成了白。秦王爷守孝,三年不能迎娶倾城。她一瞬间成了王爷府没有名分的食客。新来的丫鬟背后悄悄说,

      倾城姑娘真漂亮阿,可惜太安静了点,都看不见她笑。

      另一个丫头冷笑着说,分明是个痴儿,一个木头娃娃。

      恩,我看啊,王爷很快会去找王小姐了。

      倾城静静的听,然后从花园里走出去。一身飘逸的白色纱裙,群摆绣着浅红色梅花。阳光晒在她脸上,照出那一点红妆。

      丫鬟们张大了嘴,傻傻的见她离去。

      闲适的日子如流水般缓慢的流动,秦王爷为她置了座梨园。入春,浅白的梨花瓣盖了满天,她有时兴起,直接躺在了梨花瓣里熟睡。花瓣飘落至她的唇,她的眉,竟有细细的酥痒。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过去自己在茶楼的日子,想起夜里落院的萧声,还有楚文申。

      秦王爷不常来梨园,偶尔来一次也不过夜,只是盯着她的容貌瞧,她被瞧得不舒服,便横眼瞪他,他见了哈哈大笑道“日日与那些浊人在一起,污了眼睛。”说完似笑非笑的眨眨眼。

      倾城不曾打扮自己,长发倾泻而下,发尾用绸带松松系着。一年四季从未变过,她喜欢穿拽地长裙,喜欢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

      丫鬟门开始有了重新讨论的话题,说秦王爷要娶亲了,宰相千金凤兮梧。府邸里开始将白的丝缦换回艳红,府中的丫鬟穿上了颜色明亮的新衣,她呆立在梨花树下动了动唇,最后只能幽幽一叹。

      时间仿佛在她的梨园里禁止,秦王爷容貌不变,在他成亲前去看了倾城,她倾身依着梨树,裙脚的艳蝶在微微摆动,一头青丝里纠结着浅白的发带,秦王爷挥退了仆从,悄声走至她身后。

      他听见她的叹息,心里竟重重一颤,那声叹息仿若叹进了他心底。

      “王爷。”

      她回身,眉眼写满惆怅,唇角上扬,秦王爷呆住,看着她初次进府时也曾出现过的表情,答不出话。

      她问“王爷,你可以留我多久。”

      禁止的时间只是因为她不去见证时光的流动,可一片花落,一次花开。终究是有什么在悄然改变。他的国家楚王,昏庸,无道。

      而他将是接掌这辽阔疆土的下一任君王,用一个女子一块南疆土地令那越国优柔寡断的大王为他寻了捷径。

      世间传得最快的便是流言,他的梨园里藏了世间最美的女子,被府中的丫鬟偷偷告诉了在府外的亲戚,亲戚偷偷告诉了他们的乡邻,流言偷偷传遍了京城。

      秦王爷冷笑,这是上天送给他的贡品。他犹记得,自己初见她时,她在月下轻笑,明眸皓齿,语气娇憨。来到王府后她偶尔也会笑笑,却再也找不回当夜那种纯粹的感觉。至娘死后,她越发不爱说话,如同一个娃娃般,被他放置在了这梨花园。

      他与自己说,无非是个女子。既然再找不到自己要的东西,那么善加利用便成了。

      现在听见她的叹息,他竟有一刻的心虚,无法回答。

      王爷府,琉璃瓦装饰出的屋顶。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她抬头看了一眼那红艳的牌匾。嘴一扬,回头细细的问。

      王爷,你的府邸可以留我多久?

      他错愕,皱眉。告诉她,至此你一生是我秦某人的妻。

      这是进府时的事了,那时的他满心欢喜,却不知最后成了这样,转手将她送人,其实也不过如此。

      风滑过她如玉的脸颊,秦王爷终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出声,声音带了丝惊艳“你是倾城?”

      她回首,俯身。“我是倾城。”

      那人大笑出声,语调轻浮“果真倾国倾城,你若不是被护在这王府里,只怕早已成了祸水。”

      她有些不舒服的蹙紧了眉,“女人成了祸害,男人做什么去了。”声声含在嘴里,好似撒娇般的呢喃。

      越王呆住,她也觉得自己说的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只得嘟了嘟唇,不说话。

      越王摇头笑骂“祸水祸水,只愿你别是褒妲之流,否则我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秦王爷心惊,面上笑道“越王,你怎可拿自己于祸国昏君相比。”他听了这话却笑笑,摇头“或许为了博倾城一笑,戏耍诸侯等事,不是做不出来。”

      倾城咦了声,随后又觉得他说的话更可笑。随口问“越王,你能留我多久?”

      越王淡笑“自然是一辈子。”

      天旋地转。

      她感觉心不可自己的颤动,她看见了铜镜里开了漫天的花瓣,一点点覆盖她的视线。脸色刹时苍白。

      倾城有些不可自己的笑起来,眼中弥漫着看不透的雾气。

      曾经她陪同老王妃上山祈福,王妃和方丈说着世事因果,道德轮换。倾城在一旁听得昏昏入睡,突然听见老方丈宣了一声佛号,老王妃便哭了出来,说自己知道敛儿心里打算,只求能代他赎罪,免了他死后冤孽,得以转生投胎再世为人。

      倾城随口便接了句为什么要再世为人,若一定得投胎我愿意当个畜生。

      那是第一次,老王妃抚着她的头说真是个痴傻的孩子。后来便不再带她上山,王妃死前送过她一面铜镜,老旧的镜面已经看不大清东西,镜身雕着团云,王妃说这是她为自己求的卦,只有她自己能解。她看过很多次,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王妃死后她也曾拿那镜子照过一回,站在雪白的梨花树下,捧着铜镜凑着昏黄的镜面细细看去,那暗黄的镜面上好似再看不见她的容貌,只有头顶的片片梨花在镜里开了漫天。

      越王执起倾城的手轻声问“可有什么东西要拿么?”

      倾城摇摇头,抬头去看方开的花朵,秦王府的三年,她终究被送了出去。

      秦王爷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在心中微笑。

      你看,我留你是对的,

      他愿意许你一辈子。

      你看,倾城,竟然有人敢许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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