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余温

16、流年

　　五月天，艳阳如水。

　　喜儿伸着手在天空中胡乱挥了挥，对身后人道“公子，我最喜欢这样的太阳了。”

　　枕书恩了声，面前摊着一轴画卷，纤白的纸面是一个仰天而笑的少女，面朝天空，眼角却不自主的向一旁眺望，眼中带着淡淡的窃喜，女儿态尽显。枕书勾过她一头青丝笑道“喜儿，你别动啊。”

　　喜儿仿佛没听见，直接转过身，揉着酸疼的脖子抗议“公子，你是做弄喜儿呢，哪有这样给人画像的。”

　　“你那样画着才好看。”

　　“那是说，喜儿平日就不好看了？”

　　枕书点头，语带惊奇的对她说“喜儿什么时候变聪明的？”

　　喜儿不高兴的叉起腰，很想大声抗议一下，眼神触及他略带苍白的脸，心头一阵恍惚，脑中有个声音在说这像仙人一样的公子在给她画像呢，垮下的脸又扬了起来。

　　“公子啊，你还给什么人画过像？”

　　枕书思索了一会，摇头“没有。”

　　心中的喜悦高高飘起，直冲脑顶，她忙捂住自己的脸，背过身悄悄揉着滚烫的面颊，胡乱问道“倾国夫人也没有吗？”

　　枕书笔下微顿，才道“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她那么漂亮，你们文人不都喜欢画漂亮的东西吗？”她好奇的转回身，讨喜的眸中水光盈盈，面颊通红。

　　枕书看了喜儿一眼，在画中女子脸上添上色彩，才道“太漂亮了，反而画不出来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那楚王呢，画过她吗？”

　　“不知道。”话落，放下手中画笔，对着喜儿招手“画好了。”喜儿早在他放笔时就往他的坐处走去。几步到画前，才看了一眼，脸又开始发热。她，平日竟是用这种眼神看公子的？

　　喜儿只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连自己都看得出画中女子的想法，更何况是画她出来的公子，喜儿埋下头，羞得无地自容。随手抓了放在一旁的茶壶，一语不发的往外冲，枕书看着她的窘态，暗地轻笑，正了正声，对急冲中的女子道“喜儿，你去哪里呢？”

　　奔跑中的人脚步微趔，口吃的道“没。。没茶了。”

　　“也不急于一时，喜儿不喜欢我的画吗？”

　　“公。。公子是当朝右相，是才子。。画都很好。”喜儿脑中一片浆糊，一时间字不成句。

　　“那喜儿喜欢吗？”

　　“喜欢。”一声喜欢如同蚊子嗡嗡般含在口里，枕书看着她仿佛要缩进地底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喜儿听见身后人破功的一笑，再也忍不住，提着茶壶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过了几秒，枕书收了笑，从椅上起身，目光扫向桌上的画像，脸上又挂起轻笑。脑中不自主的忆起从周国传来的消息，周王病危，请求两国放回皇子。

　　周国的二皇子早被楚王磨去了棱角整日花天酒地，听闻他曾在醉后大骂周王无能，枕书也见过他做的几首诗，表面写尽都城繁华，却句句藏尽野心抱负，让他们看得半明半暗，知之不清，这样的人，送回周国日后定是一个祸害。

　　至于周国太子，倒真的安于现状，据说他在周国时也打心底厌恶宫廷斗争，曾求周王罢免自己太子头衔，见人便说自己毕生心愿就是闲云野鹤，当个不问世事的无用之人。

　　周国的疯太子就这样出了名。他却是羡慕这个疯太子的，他曾幻想这疯太子醉后满脸落阔，醒时一脸狂傲，定豪爽至极。却没想周国太子倒是个面带风流的翩翩少年，心里当真是失望了一番。

　　枕书慢慢度到亭边，学着喜儿的姿势仰头看着那轮暖日。一月，十二月。这一年中的头尾他都曾看见她在枯萎的梨花树下看着琉璃瓦铺就的秦王府，错落的枝丫一条条在她眸里打出方格似的投影。

　　那时的秦王爷站坐在梨院里与她说话，一句话她说一个是。话若是长了，她遍点头跟着重复。声音不清不清楚，就像方才的喜儿含在口中的那个喜欢。

　　秦王爷总是说她是痴儿，又说她临水而立，一泓清水衬得她好似九天仙子。然后就开始不耐烦，语气渐渐染上了厌倦。

　　她对自己却是常常笑的，抓着他的袖口一声一声的叫枕书，字字清楚。她跟着学堂里的书生门摇头晃脑的读一段老子，几句下来便皱了眉，回过头来叫他枕书。

　　初见她时，是在那个古香阵阵的茶楼。他跟在秦王爷后面，却没进那后院。院里是一阵打骂声，有个侬软的声音说楚文申再不济也养得起一个谢倾城。像背书似的，听得他暗自蹙眉。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没仔细去听，只知道秦王爷出来时手中拖着一个浅绿色罗裙的女子。

　　她仰着头，清楚的告诉后院里的人“饶你楚文申富可敌国，也养不起我一个谢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