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余温

15、下山

　　他们在四月初离开了陈州。路上青草连连，来时枯黄的树枝全被绿叶掩盖。定宛从未在这个时节下过山，见着满山新绿，也和倾城一般，满脸兴奋。

　　倾城伸手去敲树干，想起来时枯枝上挂满了晶条，微微用力，冰条就哗啦啦落了满地，有人靠得太近，立时被划出细长的血口。

　　跟着他们两人下山的还有定府的管家，三人一同下山，一个往北一个向南，在山脚分开。

　　定宛肩上挂着褐色底子的包袱，很耐心的听完老管家的叮嘱，兴高采烈的向他道别后，长长吁了口气，脸上很明显的写着终于走了。

　　倾城换了身男装，还带着大大的风帽，帽檐旁垂下的黑纱将她的脸完全盖住。定宛很满意她的打扮，拖着腮帮子告诉她这样就不用怕有人来抢了他定二少的风头。

　　送别了老管家，定宛与她向南行了半日，终于见着了周国边陲叶城。现今中原土地被分成三块，东楚北越和中周。

　　被两国夹在正中的周国占近了中原最好的土地，山美水肥，世人皆好喜文弄墨，瞧不起动辄打打杀杀，舞刀弄枪之人。现下周国大王年事已高，膝下徒留三个公主及一个初初满月的小皇子。

　　如今周国的富足，全因周王将自己的两个皇子分送去了两国当质子，而自己的后宫数位贵妃皆是两国世族，一个人美水肥的国家，被死死拽在旁人手里，动弹不得。

　　倾城和他塞了一锭银子给守卫才得以入城。山下的城池与陈州并没什么不同，无非客商多了些，定宛在客栈要了两间房，让倾城休息自己去买辆马车，干粮。

　　现今不过四月天，带着风帽的她，额前早起了一层薄汗。几缕发丝贴着额头，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想叫小儿端些热水来，她非常的想洗澡，却又想起定宛走前叮嘱自己别单独与人见面，小儿也不行。说话时脸上很有老妈子特质，比上定府管家，有过之而不及。无奈，倾城只得就这屋中的冷水摸了把脸。

　　门外人来人往，有小二从门前跑过，木质的地板在他足下匡匡做响。倾城合衣躺在床上，听着杂乱的说话声，心中的烦躁一阵阵涌出。终于忍不住，倾城从床上坐起，取了风帽带上，叫来小二问叶城附近可有水源。

　　小二告诉她出了客栈往东走，跨过一条拱桥那里就有一条小河。倾城又问人多么？

　　小二看了看时辰才说现下没人会去那。

　　倾城暗喜，谢过小二，请他待定宛回来时告诉他一声，就说自己出去透透气。小二点头，又给倾城指了道方向。

　　那跳小河离客栈并不远，几个转弯就找着了小二口中的拱桥。跨过拱桥，就能见到一座小巧的凉亭，再向前走才见着那条小河，清澈的河水从脚下流过，艳阳下碧波一片，倾城走得有些急，身形微喘，心中一股烦躁却在看见河水时被压了下去。

　　她脱去风帽，蹲下身，想踩下河阶，去捧那一泓清水，脚尖颤微微的伸在半空，又看了看河摊旁只够两人站的湿地。来回试了几次，还是不敢越下去，只得在心中暗恼没事修什么河阶。

　　赌气的扔了几块石头进水里，一下子水花四溅，水中咕咚轻响，好似吞了什么东西。倾城四下看看，见一直没有外人前来，索性脱了鞋子，坐在岸头，用脚尖去勾出数道水花。清凉的河水从脚背滑过，倾城来回晃动双脚，水中暗流轻轻拍打指尖，说不出的惬意。

　　脚下的水从带着些许温度到现在的冰凉，倾城将脚从河水中抬起，一串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夕阳下的几条弧线，如同水晶穿成的挂帘，倾城只觉得好看，又将脚伸进水利，再次带出一道道水滴。

　　她正玩得开心，身后猛的传出一道极怒的吼声吓得她背脊微僵，脚停在半空。

　　定宛在小二告诉他和自己一起来到姑娘去河边透气后就一直在想象她若是被人瞧见，让歹人掳走的情景。急冲冲的跑到河边来找她，就见着她席地而坐，污黑的长发半垂于地面，雪白的脚裸在水中来回晃荡，笑声连连。竟然是在玩水。

　　倾城被定宛一吼，吓得动作僵硬，不自住的向外移了移。定宛几步冲至她面前，厉声道“起来。”

　　倾城这才发现自己出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他是担心自己才寻到这来，心中多了几分欢喜，不自觉的摆出委屈的神情指了指双腿小声的说“坐太久麻了。”

　　定宛很无语的看着她好不可怜的脸庞一会，才不甘不愿的冲她伸出手。倾城微凉的手放进他的掌心，耳畔有她起身时水花发出的哗啦声。

　　定宛忆起她踩着月光送他一舞，那时自己手中还握着她的裙角，笑问她旁人的定情信物都是丝帕，这可怎么算。掌心带着微凉的触感，有人轻轻使力，示意他用力。定宛不敢看她，目光游离在一旁，手中猛的向上带，却听见身边人啊的大叫。

　　定宛立刻侧眼去看，却见倾城另一只腿还没踏上来，身子已经被他提了起来，颤巍巍的挂在半空。倾城用了一个此生她认为最狠毒的眼神冲他扫去。定宛尴尬的松了手，却忘记她的整个身子被自己提在了半空，他只知道眼前白影晃过，再后来就是一阵重物落水声。

　　待定宛反映过来，倾城已经在水里扑腾了好几下，连呛了好几口水。他立刻回过神来立刻跳进水里，拦腰抱住她，将她的手挽到自己腰后，脚下使力，站了起来。

　　幸好靠岸，河水只到两人腰间。倾城一头长发全部散开，湿淋淋的贴着面颊，整个人还处在落水的震惊中，傻乎乎的看着定宛，一个劲喘气。

　　定宛忍不住笑出了声，倾城怒火中烧，双手在他腰间，狠狠的掐几下。

　　“定二少，我每次和你在一起，身上衣服就没干过，请问您可是命中犯水？”一番话说得咬牙切词，双颊涨得通红，很明显告诉他，怀里这个人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生吞下去。

　　定宛拨开沾在她面颊上的长发，很严肃的反驳她“不，是命犯桃花。”

　　倾城想自己是不是就要被气傻在水里，嘴上来来回翻滚几个词想骂人又不知道骂什么。后宫里骂人的那些话是一个都用不上的，总不能揪着定宛的耳朵骂他骚蹄子吧。

　　她很郁闷，至生下来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喊着自己与他一起疯笑。可是很丢脸呢。她暗暗撇嘴，只得点着他的额头很认真的说“你，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