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愈合》长山一

3、第 3 章

　　范奇利也没想到自己有威慑力有这么大的一天，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蹩脚的英语，摊前的店主就双手合十地向着他直磕头，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旁边的摊位甚至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偷偷摸摸地准备收摊了。

　　“i want ...翻，翻过来，打开”，英语负十级的范奇利拿着一打用麻绳绑着的t恤衫，形象地做了一个翻过来再把中间掰开的动作，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陆支队买的衣服背面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因为人家店主根本不让你看，你也不敢看，生怕人家在你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比划了半天还是徒劳，反而快把那个店主给笔划哭了，范奇利叹了口气，把衣服给人家规规整整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双手合十给那人还了个礼，又去了下家。

　　但没想到下家也一样如此，范奇利刚把手放在那块麻织花纹上摊主就开始边磕头边碎碎念叨起来，吓得范奇利连忙收回手回了个礼走开了。下下家也是，下下下家也是。范奇利顺着河边一连走了十多家，刚开始还能走到摊位面前看看小商品，到最后干脆连摊都看不到一个，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百传一条街，都裹着铺子跟避瘟神一样跑开了。范奇利在混乱的人群中懵成一个圈。

　　前两天远远瞧着还挺正常，怎么一要买他们这的东西就都慌成这样了？那为什么陆支队能买到衣服？范奇利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发现自己除了比陆支队矮点，瘦点，，丑一点点，再穿了件没有卡通图像的短衫，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顿时心里有些发怵。

　　金属小扣有两个，一个给了范奇利，一个留在了钱袋里，小扣自带定位系统，就算不按按钮他的手机也能检测到小扣的位置，陆与和看着范奇利那颗小红点在对岸以少爷的步伐缓慢而匀速地挪动着，标志着一切正常，便收了手机，往前方一个名叫“五笼包子”的店铺走去。

　　来之前，陆与和已经回去把昨天淋了雨沾了泥的裤子重新换上了，把裤脚卷到膝盖，穿一双旅店床底下找出来的草鞋，顶了顶宽边草帽，尽量压低太过出众的身高，混在人群中低调前行。

　　包子铺开在桥头边上，门面上的四个中文汉字在一众歪歪扭扭的外文中很是显眼，塑料的覆膜，已经很是残缺老旧，从发黄褪色的情况来看，已经开了有些年头了，但店里看上去很是冷清，店外街上赶早市的人都匆匆路过，不置一顾。餐馆饭店在当地并不是太受欢迎，毕竟都是一些穷苦的劳工人员，况且这包子是舶来的外地吃食，口味不对当，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和金钱去品鉴，最多是时间紧迫的时候拿一点零碎工钱去街那边买些饼，蘸着当地酱料吃。

　　但不管生意怎样凄惨，这家包子铺依然开得悠哉自如，甚至有股子不食烟火的气息。店门前没有惯常冒着热气的铁皮蒸笼，反而拉了一帘红珠串，陆与和轻轻捋开几串，那珠子随着动作相互碰撞，竟然还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店里的装潢也很是清奇，店门这面向阳，墙面偏上的地方开两扇对称的方形小窗，不知是不是糊了窗纸，照进来的光都是偏暖色的黄，两道光线平行着铺陈过店堂的木桌椅，光影错落，最后折角直上，斜斜地落在堂后两张前后相叠的翠绿屏风上。

　　陆与和环视一周，发现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只旁边柜台上方开着扇壁挂风扇，陆与和转过头时正和那风扇吹了个对面。

　　歪头摘下了头顶的草帽，陆与和向柜台走去，“啪嗒”一声把帽子扣在了上面。

　　“老板，来一笼包子。”

　　柜台里边坐着老板，有些年纪了，一看就是个华人，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滋味，身上穿一件白色粗麻布衫，下巴底下留一撮花白的小尖胡，鼻梁上架着小圆眼镜，手边摆着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账单，枯瘦的手指熟练地扒拉着副算盘，算珠被盘得颗颗光滑圆润，听见声音停下手，抬起头微虚着看了陆与和一眼，语气平静地说：

　　“店里一天只卖五笼包子。”
　　意思是赶客。

　　说完就低下了头，把陆与和视若无物，又拨弄起算盘来，啪啪啪啪，仿佛这小店的帐永远也算不完似的。

　　陆与和看着老板无声轻笑
　　难怪要叫五笼，这位清瘦得看起来风吹就倒的道袍先生，怕是最多也只能做出五笼包子。

　　可陆与和现在并不在意包子。拿起草帽在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两只沾了湿/泥的草鞋交叉着往沾满灰尘的木桌上一放，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流露出一股你赶我也不走的社会氓流痞气。

　　年久失修的朽木桌随着陆与和脚下的摇晃发出吱呀吱呀有节奏的声音，伴着对面墙上那盏乌拉乌拉吹着的壁挂风扇和店老板手下啪嗒个不停的算盘声，竟离奇默契地配合演奏着，曲风诡异。

　　当啷！——

　　是瓷碗掉落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陆与和蹙眉，猛地停下晃动的脚跟，随后使力，“啪”的一声直接踏碎了木桌面，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枪，双脚落下的同时打开保险栓，几个跨步窜身，动作之快，不过眨眼之间就越过了屏风，踩住那个还在当啷当啷晃个不停的瓷碗。

　　声音乍停

　　接着，地上无辜滚落了一个包子，猪肉馅儿的，被啃过一小口，躺在地上，馅泥无助地漏了出来，撒了一地。

　　有那么一瞬间，陆与和有些愣神。
　　面前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头发软软的，被枪口戳着，乱了额上的刘海，少年像只被吓坏了的兔子，红着眼睛蜷在凳子上，看着他浑身发抖。

　　二人静止对视了好一会儿，少年突然动了，慌乱地坐直了身体，转身从打开的蒸屉里捡出一只热腾腾的小包子。
　　陆与和不解，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些，把少年光洁的额头戳出个红印，可少年不退反进，两手捧着那只小包子，颤巍巍地往他这边靠。
　　“你，你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我给你吃......”
　　少年声音小小的，糯糯的，因为害怕，连手里的小包子都跟着颤起来。
　　陆与和握着枪的手在看到包子的时候顿了顿，随后又抬眼，充满警告意味地把少年上上下下都打量一遍，最后实在不能从那套破布衣服里看出任何可能的威胁，这才慢慢放下了枪。
　　少年明显松了口气。
　　虽然陆与和不会因为对方是年纪小的孩子就心软，但有些问题也不是能在这样急迫的情况下问清的。
　　这是一张单独的长木桌，夹在两张屏风间，空间很隐蔽也很狭小，一侧靠着屏风，另一侧窄得堪堪放进一个四角木凳，少年身形纤巧，坐进去刚好合适。
　　陆与和把枪揣进裤子，回身准备找张椅子坐下来慢慢谈。手刚触到椅背就感到后面的人不老实了，随即转身，也不拖拖拉拉了，凳脚擦着地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陆与和回到长桌边，另一只手里拎着逃跑未遂的少年，把人摁了回去。
　　“跑什么？”
　　陆与和把椅子挡在少年前面，坐了上去，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我，我没跑......”少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包子，红着眼睛说。
　　陆与和没说话，把揣进裤子的枪又拿了出来，挑着眉，沉默地点了点桌面。
　　“我，我真的没有！我，我，我只是，只是捡了个包子......”
　　少年看着重新拿出的枪，又急又害怕，红了的眼睛终于没绷住，噗噜噗噜地往下掉泪珠子，手上还沾着油就开始往脸上擦，胡乱几下，一张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蛋霎时变得狼狈不堪。
　　陆与和听完，看着少年手中的包子，果然灰扑扑的，还沾着刚擦下来的眼泪，虽然知道这地方的孩子大多都填不饱肚子，不会在意这点脏污，但他还是皱了眉，没控制住地说一句“这就别吃了。”

　　“不不！要的要的，还，还可以！”少年听了这话比见着枪还慌张，以为陆与和要伸手来抢他的包子，急得一口把那包子塞进了嘴里，却根本包不住，又拿手捂着嘴巴，两腮鼓得圆圆的，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呜呜地使劲嚼咽着，缩在角落里，眼泪委屈地挂在脸上。
　　陆与和看了他好一会，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只守在位置上等着他吃完。
　　少年看再没有威胁，便放缓了咀嚼的速度，慢慢鼓动，眼泪也没有流了，只不时地吸吸鼻涕。
　　磨磨唧唧终于吃完一个包子，少年趁着陆与和看手机，又偷摸摸地拿一个，同样整个塞进嘴里，撑圆了脸，陆与和假装没看见。

　　对岸的小红点在大约一平米的地方反复来回挪动着，像是在原地转圈，持续了大约五分钟，陆与和觉得有些不对劲，范奇利这轨迹怎么看起来扭扭捏捏的？怕不是在换衣服照镜子......？

　　陆与和在椅子上看面前的人吃了十分钟的包子，一开始那少年还会偷偷摸摸地拿包子，后来发觉陆与和根本不管他，便大了点胆子，一个接一个地拿着包子小口小口地咬，直到吃完了整整五个蒸笼的包子，少年捂着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嗝。
　　“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才一顿包子的功夫，少年就放松了警惕，可能是吃得饱了，说话的声音都没了之前怯懦，反而一脸满足地微微笑着看陆与和，还用纸巾擦了擦脸，仿佛刚才的表现真的只是为了那几个包子。
　　少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起身揉了揉坐疼了的屁/股准备往外走，却被坐着的陆与和伸腿勾了回来，强劲的长腿伸开外滑，圈住少年一只细瘦的脚踝，再往凳腿上一扣，把人锁得死死的。
　　“先说，你想走哪儿去啊？”

作者有话说

　　木木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