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从未停止的夏日直行巴士》点个煲仔饭

9、便利店

　　如果要在神奈川评选最不服输的男人，流川枫一定名列前三甲。
　　从第一次感知到篮球的重量与触感，到初中最后一场半正式的球赛结束，似乎只是从一个台阶，跨步到另一个台阶那样的一弹指之间发生的事情。等他注意到时，篮球已经填满了他的生活。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上过赛场了。家附近的简陋篮球场成了他投注时间的黑洞。
　　力竭躺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喘气歇息时，闭上眼，就能听到四十分钟走向终结的那一声刺入耳朵的哨响。他站在场上，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如骤然打开开关，场外一切听不真切的嘈杂排山倒海轰鸣着朝他挤压而来。流川枫像被滚烫的汗液彻头彻尾冲刷了一遍。
　　队友小声地说：“队长，对不起。”声音似乎来自很多他辨别不清的方向。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很抵触这句话。对不起。
　　当第一颗球坠入篮筐，记分牌翻转着上升两位数。流川感觉到自己涌动的血液在倾诉着兴奋与身体中并不隐晦的天赋带来的愉悦。
　　他很早就意识到只有自己的赛场是不存在的。但当机会摆在眼前，他总是不自觉地优先选择自己。全身心地信任别人，将那份希望传到身着同色篮球服的少年手中，似乎是一门需要他用极度漫长的时间才能学会的事情。
　　因此流川从来不会责怪自己的队友。他知道他在被那群每每得分便心头一震的少年们深深信赖着。作为队长，他知道什么时候应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他知道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
　　“列队致谢吧。“大汗淋漓的富丘中学篮球队队员们听见队长这样说。
　　对胜利执着，为失败懊恼，这有什么不对。*real山内语
　　躺在街边篮球场地面上的少年睁开了眼。

　　在值班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与交接的同事告别。
　　鸟鸣与樱花色的微风灌进深名柚子的身体里。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重，但视野却似灵魂出窍而飘飘然的。陪呆瓜组逛了半日的游戏城又接连值班，确实有几分吃不消。
　　春假还未结束，清晨已经沦落为她一天的结尾。
　　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从便利店回家的路线能遇到流浪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走到新老住宅区交界的儿童公园，一只毛色干净的三花小猫朝深名柚子瞪着眼趴在矮墙前。
　　深名柚子在面对这种孱弱而四处漂泊的小生命时毫无经验。
　　或许不多干涉才是最好的办法。扭脸走了几步后的深名回身，三花小猫已经不在原地了。不远处，春假也集结在一起做儿童操的幼稚园小朋友在广播轻快的音符里扭腰摆手。

　　“这是第48个噢。”大楠雄二抬头望天，“还打赌吗？”
　　“赊账。零用钱已经花完了。”高宫望蹲在路边漫着青苔的石台阶上，春日的冰棍尝起来不仅别有一番风味，令人牙酸的程度也是直线飙升。
　　“我赌失败。”
　　“我也是。”
　　“还是尽早准备好第50个庆祝的拉炮吧。”
　　“…柚子，你呢？”站在树荫下的少年水户洋平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啊？啊…”咀嚼着刚买的羊羹的深名柚子在脑内精密地计算了一番，煞有其事地举起签子比划了起来。“就概率来说，怎么也该出现一个品味独特的女孩了吧…”闻言野间忠一郎的神情在经历了短暂的暴风雨变换后，小胡子下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听说那家伙还特意坐电车跑到大神宫去求恋爱御守了哦。”
　　深名没察觉到几个笑容逐渐变态的少年默默地把期待的眼神放到了她的身上。
　　“…好！那就相信大神宫一次吧。我赌成功！”
　　当一抹堪比红日的色泽出现在地平面时，这群以樱木花道的不幸而快乐的家伙便急不可耐的推搡着朝他跑去，直到双眸含泪嘴角坐上跳楼机的红发少年佝偻着背的身影出现。
　　“…赊账！”心头警铃大作的少女怒吼一声扭头便要撤退，却被几个面带和蔼微笑的「真·不良少年」抓着后衣领梗着脖子拉回原地。
　　“你们知道我现在生活很拮据吧。”深名柚子双眼无神地作祈祷状。
　　大楠雄二像安抚宠物一样扑了扑深名的脑门：“你已经是我们之中的大富豪了。”
　　在少女的惨叫声中，没能遭遇惯例嘲笑的樱木花道脸上冒出了问号。

　　樱木花道的恋爱，可能是神明都感到苦手的一件事吧。
　　野间在遭遇头槌痛击之前为他颁发了「被神遗弃的男人」的荣誉称号。
　　三年将近50人的单恋失恋记录，意味着平均每个月要陷入1.3个还多的少女的微笑中，并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荷包惨遭搜刮的深名柚子完全能体味红发少年那种绝望而无语问苍天的心情。
　　高宫望同学是这么安慰他的：“因为大神宫的神明先生主要负责管理的是东京的恋爱事务。而这是神奈川，一定是工作太忙疏漏了。”
　　于是立志下一次要提前找到神奈川灵验的神社参拜的樱木花道飞快地从失恋中恢复了过来，摆摆手便要去打小钢珠了。
　　如此看来，旁人或许会认为樱木花道的恋爱不过是青春期躁动无处宣泄——只要是个可爱女孩便能成为他心有所属的目标。然而据大亲友水户洋平匿名描述，樱木花道的每次单恋失败无一例外都造成了真挚少年心的破碎。恢复得快并不代表他没有投入真心。
　　自此，除了让人咋舌的单纯粗线条和突破天际的身体素质，深名柚子在心里给樱木同学多加了一条容易陷入爱情的被动特征，触发条件是遇见半长头发温柔可爱的美少女，括弧每逢二十五天左右发作一次。

　　金曜日会有收视很高的热门剧场与动画播出。周末开启前的便利店也总是水泄不通。深名柚子认为每逢周五的晚上，都是一周中最令人放松的时间段。紧凑的生活画上逗号，对未知的休息日又感到由衷的放松与期待。如果是自己，哪怕没有需要的日用物品，也会像普通的女学生途经车站前药妆店总是要闲逛一圈那样，在周五的傍晚不由自主地走进、被满满当当的商品堆叠构筑成的充实的便利店小空间。
　　好不容易艰难工作到交接班的野泽大婶嚷嚷着肩膀酸痛在登记表上签下了名字。见挎着帆布袋的深名柚子从后门走进休息室，脸上便泛出像见到自己女儿一样的笑容。
　　“小柚子来了~欧巴桑已经帮你把难缠的客人扛过去了噢！”说着挥舞自己的手臂，挤出隐隐约约的肱二头肌。深名对此只得报以感激又羞赧的一笑，又听大婶道，“过会儿白鸟店长应该会来和你一起值夜班——好像是需要对一周的销售做一个统计。你要好好帮助他噢。”
　　深名柚子点点头，将休息室置物柜里悬挂着的便利店店员统一的浅蓝色围裙套过脖子。
　　同白鸟颂店长前后脚停在便利店后门临街的，还有被货物压得气喘吁吁的补充周末商品的货车。清点商品，记录存货，都是身处便利商店冗杂繁琐又不可不面对的工作。忙到好容易能歇口气安静值班的时间点，电子钟已经冷不丁地地弹出了22开头的一小串数字。
　　从后街咖啡厅的洗手间回到店里时，点着收银机钞票分身乏术的白鸟颂朝一旁努努嘴。一瓶香蕉牛奶孤零零地摆在收银台面上。
　　“是这周金曜日可乐饼便当附赠的饮品，麻烦你替我交给坐在门口的那个男孩。”
　　一使劲推开玻璃门，除了电子感应器飘出的一小段音质相当磨人听力的动感音乐，还有机械音没有感情色彩的「欢迎下次光临」。
　　明明才未到三月下旬，季节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衣袖里头露出了几分带着暖意的微风。
　　痛饮升装冰牛奶的少年听到耳边的动静侧过脸。明亮的月光在他蒙着一层薄汗的脸颊前轻柔地抹出一片带着光晕的绒毛。
　　流川枫和深名柚子的反应都是：“…啊。”
　　这个时间点似乎只有要去打小钢珠的上班族男子会带着一包香烟和体育杂志在机械音的欢送中走进夜色里。
　　“好像比上回遇到你更晚了。”视线扫过一旁被横扫一空后收拾整齐的空便当盒，深名柚子把手里已经带上一点温度的香蕉牛奶放在了长凳凳面上。“还是打篮球？”答案显而易见。
　　“嗯。”惜字如金的流川枫脸上有一片月光与细碎刘海造就的阴影。
　　“或许这样问有几分冒昧…练球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莫名觉得脸颊瘙痒的深名柚子下意识地忍住了自己的小动作，停顿了片刻又道，“虽然我很喜欢便利店的工作，但好像大脑一片空白地一晃神，工作时间就结束了。所以…”
　　所以很好奇。单纯的行动背后，是否都站着一个自我放空了的自己。
　　“……”流川枫或许沉默了十几秒，或许沉默了几分钟。但意外的是，深名柚子并未从这份沉默中感受到尴尬或是抗拒，似乎被询问者也在那头的空气中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什么也不想。”流川枫回答如此。月光笼罩下，少女没能注意到的是少年放在大腿上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弛开的手指。“…只是看着篮筐…。”
　　月被浑如乱麻的浓密乌黑的云层遮覆住了，只余几颗明星在静谧中闪烁。
　　“等我一下。”自顾自跑开的少女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流川枫在安静的等待中见到了月再一次摆脱了与云层之间的纠葛，恍若无事发生地继续散发着她温柔的晕色。
　　直到易拉罐麦茶自少女的手朝他延伸而来。
　　“这不是可乐饼便当的附赠品噢。”深名柚子套着刚从休息室里取来的格子外套，寒风里受冻的鼻尖泛着微红，“运动员应该很容易感冒吧。麦茶，热的。”
　　“…是对篮球少年的慰问。”终于还是难以抑制地搔了一下自己略微干燥的脸颊，眼神落进少年眸子里的少女在转身离开之前，轻声说了她想说的话。“那么，晚安。”
　　手里麦茶传来的触感几乎是滚烫。
　　流川枫低头凝视易拉罐上的麦子卡通角色良久，也在离开前轻声回应道：“…晚安。”
　　对方不可能听到就是了。

　　“欸，没想到深名跟那个看起来有点冷酷的男孩关系不错嘛——”不知脸上写着八卦二字的店长先生是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深名柚子自顾自地摇摇头。“我本来以为深名是很内向的类型…如果那种气氛的家伙也能相处得来的话，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担心？”少女停下摆放商品的手。
　　“嗯，担心。”白鸟店长抚着自己胡渣已经略微冒头的下巴，目光在天花板上漂移了片刻，“你刚来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这个女孩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呢。看起来挺好说话的，但是有无法融入大家的那种感觉在…这样的人不少见呢，对你很亲切的野泽姐，曾经跟我说过、你跟她女儿的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定有什么在你的生活里悄悄改变了吧。”年轻男性笑道，“我也经历过，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深名柚子同学、要加油哦。”
　　少女怔住了很久。那一瞬间闯进她脑海里的是五个张扬又霸道的「不良少年」。
　　于是她笑了。
　　然而在下一个轮班，深名柚子便从野泽大婶那里听说了、白鸟店长所谓的「说不上是什么美好回忆」、指的是他在大学期间谈的一段惊天动地结果悲剧收场的爱情。
　　“难道是被白鸟店长几句话几乎感动到了我的太愚蠢吗…”蒙上被子补眠的少女决定把这个小插曲甩到记忆的角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