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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暂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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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1
高大到无法看清面孔的长者负手而立,声音温和,循循善诱。
桌案上放着写有名字的木简。
【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它,阿氿,回来后你将得授真正的暗杀法门。】
【莫要担心,或许于有些人来言是天壑,但于你并不困难。】
【去吧,随便怎么,只是记得割下目标的头带回来。】
2
莫初九睁开眼睛,眼中的世界一时模糊,她适应了一下光线,总算辨认出身前纤长瘦削的人影。
“香奈惠?”
胡蝶香奈惠眉眼温婉,笑道:“本来想悄悄把阿九送到房间里去,结果反而吵醒你了。”
(啊,我居然睡着了。)
莫初九尚有些茫然地低头,看见了身边散落的零件,手上残留的污渍沾到了衣服上,留下颜色略深的痕迹。
她用还算干净的手腕碰了下额头:“抱歉,我会收拾的。嗯,蝶屋的机关陷阱已经更新完成,之后的维护老样子,交给受过培训的隐就可以了”
这里是蝶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更新蝶屋的机关陷阱,柱合会议后,莫初九在蝶屋暂且留了几天。
胡蝶香奈惠有些忧心与莫初九的身体状况:“其实可以多休息一会哦,阿九最近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无事。”莫初九站起来,用身边沾湿的布巾擦拭双手,情绪内敛,“大抵是到年纪了,精力不比从前。”
胡蝶香奈惠怔了一下,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笑叹:“虽然听阿九解释过,但‘返老还童’什么,总觉得像听故事。”
莫初九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在大唐的事情,至多略略模糊一下时代,时间久了,熟悉些的人自然会察觉出她年龄与经历不符,对此,莫初九的解释是:二十五岁那年练功出了岔子,身体和修为都倒退回幼时,失去自保能力,不得已远渡重洋躲避战乱。
虽然完全是瞎编的。
(十数年苦修的成果消失一空,师门友人全不得见,算哪门子返老还童。)
莫初九沉默地收拾着地上散落的什物,香奈惠不了解这些零件的用处,没有贸然帮忙。
“阿九刚才似乎睡得不太安稳,是梦到什么了吗?”胡蝶香奈惠随口闲聊。
莫初九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口中道:“梦到了师父第一次派我去做任务的时候。”
胡蝶香奈惠脸色微变,没有追问:她知道莫初九以前所谓的“任务”是什么。
莫初九没注意到胡蝶香奈惠在想什么,其实也并不如何在意。
师父将任务目标的名字交给她的时候,和平时指点她课业的语气一般无二,温和,平静,理所当然。
所谓“第一次任务”是什么感觉呢?
跟着目标潜行到无人的角落,扳动千机匣的机关,然后“碰”的一声,除了用匕首割下脑袋十分的费力,没有更多的感觉了。
她少时不读孔孟,不通人事,心如无根之浮萍,无知亦是无忧。
莫初九无声叹息,不做多想。
至少她绝不后悔知晓为人之理。
3
“祢豆子用出了血鬼术?”
灶门炭治郎点头:“是的,呃,原理我不太了解,祢豆子的血突然变成了火焰,烧到了鬼和蛛丝,但我没有受伤。”
(火焰……和太阳吗?)
莫初九目光扫过少年耳上的日轮花牌,道:“祢豆子跟我一年有余,若非机缘巧合,连她克服了阳光都发现不了,或许是我不该保护太过。”
至于祢豆子克服阳光一事,众人一致决定暂时隐瞒,目前知道的只有当天参与柱合会议的几人,以及目睹了祢豆子在阳光下“重生”的紫藤之家一位阿婆。安全起见,甚至灶门葵枝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只是我没能保护好祢豆子而已。”
对于少年的自责,莫初九既不肯定也不否认,而是问起了别的事情:“见过珠世小姐了?”
“是的,没想到您所说了解鬼的医生是珠世小姐。”炭治郎略显羞涩地饶头,“我还以为一定是鬼杀队的剑士呢。”
“我帮珠世小姐和香奈惠牵过线,但她们只有书信往来,未言明身份。”莫初九含糊解释了一句,忽然侧头做倾听状。
“炭治郎你这家伙——”
几乎是在莫初九刚刚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脆弱的木门便被“碰”的一声撞开,金发的少年用鬼神一般可怖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同伴:“我们明明那么辛苦,你却翘了训练跑到这里——”
“和漂亮姐姐独处!?”
(炭治郎的同届?这家伙怎么找过来的?而且……嗓门好大。)
莫初九忍住了揉耳朵的冲动。
“善、善逸?不是,你听我解释……”灶门炭治郎慌忙摆手。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什么都别解释了!啊我知道,你这个受欢迎的家伙!小葵也好千世子也好,还有这个大姐姐,你一个漂亮女孩子都不会放过的吧!”
“咔。”
让善逸闭嘴的是冰冷的机括声。
“少年。”看起来相当有料的大姐姐,却有着刀锋和严冬一样令人耳朵发痛的声音,“这里是蝶屋,太过吵闹会影响伤员们休养,需要我帮你永远安静吗?”
我妻善逸用双手死死捂住嘴,拼命摇头。
莫初九点头,重新转向炭治郎:“对祢豆子的处置大致已经决定了,应该和以前没什么变化。珠世小姐对祢豆子血液的一些研究结果我己经交予香奈惠和忍,这几天蝶屋也会对祢豆子做初步的检查。”
瞳发深绯的少年露出了莫初九不能理解的、好像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
灶门炭治郎深吸一口气:“您帮助我们的实在太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报答了。”
少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他能清楚的察觉,如果没有莫初九,自己和祢豆子的处境或许会比现在造很多。
(不如说,如果没有阿九小姐的话,何止祢豆子,或许两年前,我就已经一无所有。)
对于炭治郎的感谢,莫初九极短地沉默了一下:“我什么都没做,你该恨我才对。”
即使是在“寤梦”中与继国缘一有过接触,莫初九到底是“死”得早,并不知晓鬼舞辻无惨对日轮花牌刻骨的恐惧与仇恨,在她看来,鬼王会出现在那样偏僻的一个卖炭人之家,明显是自己引来的。
救治祢豆子的凤凰蛊是姬无恙给的,收留灶门一家的是鬼杀队,教导炭治郎的是鳞泷左近次,着手研究让祢豆子变回人的方法的是珠世——现在要再加一个胡蝶姐妹。
(我这不是什么也没做吗。)
灶门炭治郎当然想反驳。
“——不是的!”
“阿九小姐真的拯救了很多人!祢豆子、妈妈、花子、花子、六太还有茂,还有千世子,还有好多的人,隐的大家都很崇拜阿九小姐,因为如果没有阿九小姐的话,他们一生都不会有亲手和鬼抗争的力量!我——我或许连保护家人的机会都不会有——”
“阿九小姐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少年的声音恳切到撕心裂肺,完美展示了掌握呼吸法剑士恐怖的肺活量。
莫初九只是面无表情地起身:“我知道。”
“……哎?”
“但功为功,过为过,功过不相抵。还有,声音太大了,我说过蝶屋伤员需要静养吧?”
灶门炭治郎猛捂住嘴,羞愧难当:“对、对不起!”
莫初九点头,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话音落下时,纸屏已无声闭合,仅残留一丝硝石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微弱到只有炭治郎能勉强捕捉。
4
在确信听不到一丝莫初九的心跳声——其实本来就不怎么能听到——之后,善逸才张开嘴猛喘一口气,颇有些惊魂未定地问炭治郎:“喂炭治郎,那个声音超——可怕的姐姐到底是谁啊!‘柱’里面没有这号人吧!”
炭治郎没怎么思索就答道:“那是莫初九小姐,唐土来的武者,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骗人的吧?我可是在东京见过唐土来的学生的,完全不一样好吗!那家伙绝对是杀过几个人的吧!”
“咦,你怎么看出来……”
善逸脸上血色全无:“还真有过啊!”
“没有那么夸张啦,阿九小姐似乎已经有快十年不做……嗯,那些事情了。如果不是怀有杀机的时候,我也闻不到阿九小姐身上的血气……哎?”炭治郎突然想起来刚才稍纵即逝的血腥味。
莫初九身上总是伴有血和硝石的气味,时常让炭治郎难以从气味中辨别她的情绪,至于这次,则是混淆了炭治郎对真正的“血腥味”的感知。
(阿九小姐身上有伤吗?)
5
莫初九坐在半开放式走廊的角落,把脸埋在膝盖里,双手拢紧小腿。
作为刺客,这种封闭自我的、难以对周围环境即及时出反应的姿势,无疑是失格。
偶尔会有人从走廊上路过,或行色匆匆,或优哉游哉,但都没有发现角落里还有另外的人存在。
两道身影无声地出现在莫初九身后。
立于左边的黑发少年着纹付羽织袴,仪姿优雅,气息温顺,眼中光华内敛。立于右边的瘦小女孩则称得上年幼,发梢带紫,衣物粗糙,她立在那里,脚下确实一片虚无,似乎并不存在于此世。
女孩上前两步,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把自己蜷成一团的莫初九,手臂却从莫初九身上穿过,归于虚幻。
莫初九照旧把自己团成一团,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毫无知觉。
“那孩子的话,让你动摇了吗?”衣着华贵的少年幽幽出声,仍是温和的语气,眼中氤氲晦暗。
莫初九反问:“难道你担心我会就此止步吗?”
她对少年的出现并无惊异。
国家化身的少年叹息:“我猜你不会。”
莫初九抬起头,出乎意料的,上面并没有什么脆弱迷茫一类的情绪流露,琉璃绀的眸子里一片冰冷:“上弦之贰、之伍已死,上弦之陆的行踪已经掌握,上弦之叁上次我也留下了可以追踪的手段,上弦之壹我也有大概猜测了,还剩上弦之肆,最多半年,就可以收尾了。”
“莫桑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十年已经足够久了。”
6
胡蝶忍经过庭院的走廊时,看见了把自己团成一团的莫初九。
“阿九?”她轻声唤了一下,免得这家伙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睡着了——最近莫初九经常做这种事情。
莫初九把描绘木地板纹理的视线收回来,问:“什么?”
“你和上弦之叁交手受的伤还没好吧,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哦?”胡蝶忍露出和姐姐如出一辙的温柔笑意。
莫初九心里没忍住哆嗦了一下,面上倒是不动声色:“那种小伤舔舔就好了,再来一个鬼舞什我都能打。”
“阿九最近说话口气是不是越来越嚣张了?”胡蝶忍笑容不变,背后却已经隐隐有黑气冒出。
莫初九不是不是会不停无脑挑衅的人,所以她及时止住话头:“你很闲?”
这大概是无意识挑衅。
“……没有你闲呢。”
“那还在这里干嘛?伤患比我这种人重要多了吧。”
胡蝶忍皱眉,语气也沉下来:“由你来说真是令人火大。”
不管是不近人情的语气,还是这副自我轻贱的态度。
不过她也确实没有可以浪费在拌嘴上的时间,利落地转身离去,并顺便决定亲自去配莫初九明天的汤药。
“……奇怪。”
直到走出一段路,胡蝶忍才突然想起被自己一时忽略的细节。
“阿九这个年纪就开始长白头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