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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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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来自一苗疆少年与不可言者的谈话:
你专程跑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个,中原人?
当然有问题啦,你知道“唐氿”这个名字就很有问题,瞧你这通身的气度,实在不像唐门中人,她那种逆斩堂出身的家伙可宝贝自己的名字了,怎么会轻易告诉外人?
……哎哎哎?我好想一不注意就说多了?你用了什么邪法吗?哇,惨了惨了,阿氿姐不喜欢别人被人提起自己过去的事情,不如杀了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我为什么要管你想不想听,反正你听见了……不过你为什么提阿氿姐?哈!我知道了,阿氿姐果然没死吧!她果然还活着吧!她果然还活在什么我找不到的地方吧!就是嘛就是嘛,唐槿让阿氿姐活着,阿氿姐怎么敢死呢?喂中原人,你好像知道不少东西啊,给我吐个干净的话,让你死的漂亮一点哦?
为什么说的不清不楚啊,嘘,阿青乖,把那人咬死的话,我又要找不到阿氿姐了,忍一忍,嗯嗯,乖孩子。
哈,她居然真的去练了那种邪门功夫……我又不是精修补天诀,难道觉得怎么样我都能救回来吗?至于送什么东西,还请多等几天,我有筹备了许久的渠道,很快就能搞到手。
嗯,我觉得差不多相信你了。说来也怪,我没法对你生出什么真正的杀心,连敌对的念头都很难提起来。看,这些小家伙都对你亲近的很。阿碧!毒牙收起来!
见笑见笑。唔,在我看来嘛,阿氿姐——
实在是可怜又可爱,丑陋挣扎的样子滑稽到让人兴奋啊。
哈哈哈,别那幅表情啦,开个玩笑。我可是在很认真地追求阿氿姐啊。
不过我可没说错什么,你知道阿氿姐是逆斩堂出身吧?也知道她以前的经历?嗯,阿氿姐是流落在外的唐门血脉,好像还没出生的时候爹就被山贼杀了,出生后娘也疯了,跟着她那疯娘亲在一个几十口人的小村子里过了不少年,后来机缘巧合才被唐门寻回去。嘻,怎么说呢,反正压根没人告诉过阿氿姐怎么样才像个人呀,她一入唐门又给送进了逆斩堂那种把人当什物教导的地方……
然后就是你知道的啰,她到也像让自己像个人,可惜怎么看都只是武器想往自己身上套层人皮罢了。
哎呀,我当然知道。可太可笑了不是吗?这种被母亲厌恶,被当做物件教导,拿人命交换利益的家伙,还真长着颗最像常人的心啊?你看,阿氿明明比我年长、比我高——哈,现下是我更高了——偏偏什么都不懂,嘻,她连自己心里是个人都不知道。
唉,要好好挣扎啊,阿氿。
2
因为灰沉而显得异常广阔的天空下,有两个身影在雪原上缓缓行走着,身后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一串凌乱,一串清浅。
两人是离开了灶门一家重新启程的莫初九和四时院惊蝉。
“呼……莫小姐,还有多久?”四时院惊蝉摸了下额头,上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汗水,只有一片冰凉。
莫初九略一思索,道:“这个速度,大概一个小时。”
她已经足够熟练并且习惯使用西洋的时间计量单位了,毕竟换算也不算复杂。
实际上,贵为四时院家的家主,四时院惊蝉不应该跟着莫初九如此狼狈的靠着两条腿走路,就算附近还没有铺设列车的铁轨,他再不济也该雇一辆牛车代步才对。
牛车虽慢,但在现在莫初九不得不配合他的脚程的情况下,就实在不能说有什么区别了。
唯一的问题只是四时院惊蝉本人不想,就这样像一件精致的什物一样被呵护着送回去,然后继续面对那些皮囊和内里都一样腐朽干瘪恶臭不堪的贵族,对时刻威胁着姐姐和姐夫的魍魉鬼蜮一无所知,也无能为力。
作为平安京时代流传下来的大贵族,名为“鬼”的阴影也在他们头顶纠缠了一千多年,每一代家主都在对鬼舞什无惨的恐惧中长大,然后不断将这份恐惧扭曲成憎恶,把仇恨刻入血脉流传。
这也是诅咒,有别于产屋敷源于血脉的诅咒,却将每一个四时院都扭曲到几近魍魉的诅咒。
四时院惊蝉希望至少亲眼看看那些在黑暗里潜行了一千年的敌人,而莫初九恰好可以为他提供足够的庇护。
这是莫初九对于梦境一事的报酬之一。
是的,即使对于莫初九来说那完全是本田菊的自作主张,即使是这种根本没给她拒绝权利的“帮助”。
3
京都。
此时天色已经微黯,但这里作为有数个阴阳师大族驻守的旧都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鬼的阴影的影响,几个穿短打的店员点亮了门口悬挂的纸灯笼,白色的和纸下溢出了暖黄的光,炸食与酒的香气开始在街道上弥漫,男人们突然三五成群地涌出,流入了街边的一家家食肆,喧嚣嘈杂的声音渐响,鲜活的人气蒸腾起地上残余的些许湿气,暖融地渗入人心。
莫初九仰了下头,看青石的阶梯蜿蜒向上,两侧暖黄的灯笼也蜿蜒而上,顶托着已几乎不见光的深青天空。
四时院惊蝉似乎也被这里的烟火人气熏蒸着更近常人了一些,他双手拢在袖中浅笑:“我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幅景象。”
“你不是京都人吗?”
“虽然鬼舞什无惨对四时院的仇恨不及对产屋敷,但我们终究是千年的老对头了,如果这次不是有那位大人的庇佑,我甚至不敢独自离家。”
莫初九动了动嘴,总归是没有嘲讽出声,只是冷漠地指了指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侍从:“总之,我的任务到此结束了。”
“您的言辞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四时院惊蝉苦笑着叹了口气。
“您已经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玩乐上花费了两个月了,家主大人。”
四时院惊蝉被莫初九突然标准的敬语吓得差点维持不住笑容:“嘛,也不能说是毫无意义吧。”
至少这两个月跟着莫初九,他确实看见了很多。
很多很多的死亡,绝望,和无能为力。
对于那些毫无缘由便被鬼袭击的人来说,鬼带来的伤害就像天灾,人如何能反抗天灾?他们中的许多甚至连仇恨都不能,只能逃避着、恐惧着,然后把尖锐的咒骂指向来迟的施救者。
相比于莫初九,四时院惊蝉足够的了解人性,也因此对莫初九面对这一切时的平静越发困惑。
她近乎愧疚地包容着这一切。
真令人惊奇啊,难道这位杀手出身的唐土武者竟然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吗?
4
听说中原又要乱起来了?
我们苗疆没什么感觉啦,虽然教主很上心的样子。
不过我前段时间去了洛阳,虽说面上一派繁华,但终究不是前些年的盛世之景了啊。
哎呀,言过,这些事情你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抵抗狼牙军的时候我们五仙教也出了力的。哈哈,不过你知道吗?那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人,被逼到极限了反而会骂来救援的武林人士哎!
大概就是“为什么没有早点来”“你们怎么会理解我们的痛苦”“凭什么你们什么都没失去”之类的。
哈哈哈,毕竟他们弱的随时会死嘛,那些武林正道不就喜欢那什么……锄强扶弱?
5
“莫小姐:
敬启。
我已见到那位名为炭治郎的少年,现已决定收其为徒……”
“您之前改进过的陷阱效果令人惊叹,我很庆幸炭治郎活着回来了……”
“祢豆子一直在沉睡,对此我有一些不成熟的猜测……”
莫初九单手将手中的信纸对折收起,从包裹里摸出肉干喂给停在她左臂上的负责送信的鎹鸦,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到:“告诉鳞泷先生我已知晓,祢豆子的情况若有变化的话还望及时告知。”
“了解!了解!嘎!嘎!”随着莫初九一扬臂,脖子上有一圈白毛的的鎹鸦猛地振翅飞起,盘旋着升高,然后逐渐消失在天空中。
莫初九目送着鎹鸦远去,静静地等待了一阵。然后,似乎有蓝紫色的烟尘从她脚下涌出,将高挑的人形层层包裹,又迅速消失殆尽,再看时,原地已不见一个人影。
借助“鬼影迷踪”,莫初九将自身的存在感消弭近无,悄无声息地融入暗影,向某个方向滑去,期间数次有人与她擦肩而过,却对此毫无所觉。
莫初九一路潜行,直到某个看起来空无一物的破落院子前,保持着“鬼影迷踪”向前一步,便整个身体没入了院墙中。
这里有着被血鬼术隐藏的入口。
看起来空无一物的院子内,其实立着一栋样式古朴的两层木质大宅,房门上方所贴的由血鬼术制成的符咒扭曲了周围人的视野,让他们即使勉强让视线越过了高耸的围墙,也只能看见荒草丛生的废弃庭院。
“我进来了。”莫初九不太上心地喊了一声,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毕竟住在这里的两位“医者”白天根本不会出门,而除此之外还能准确找到这里的人也只有莫初九了。
虽然仅限这里的两位医者下次搬家之前。
而在门外等候主人开门毫无意义,除非有从正午站到太阳下山的觉悟。
在莫初九关上门,确定走廊上的每一个窗帘都严严实实地拉好以后,走廊尽头地下室的出口处,华珠一般典雅秀丽的女医者才终于显露身形,丹唇轻起,道:“请随我来,阿九小姐。”
虽然有着少女般青春可爱的容貌,但这位自称珠世的夫人已经是在人世间游荡了四百多年,被仇恨所支配,连不朽都要诅咒的非人之物了。
她是鬼。
吞噬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仅仅靠仇恨和后来建立的微弱羁绊苟活于世的,可悲的游魂。
肤色苍白满眼不耐的愈史郎正等在楼梯底端,看到莫初九时脸上的仄气更胜:“怎么又是你这家伙?大白天跑过来打扰珠世大人做什么?”
愈史郎是被珠世所救,又被珠世收留的鬼,也是遮掩宅邸的符咒的制作者。
是个不知道该说是恋母还是恋姐还是恋师的微妙的家伙。
莫初九目不斜视,把某人当做空气一般径直略过,无视了一百多岁鬼少年气急败坏的叫喊,在珠世的引领下盘腿坐下。
“突然来访,阿九小姐是有什么急事吗?”容姿昳丽的夫人跪坐在对面,愈史郎则气冲冲地坐到珠世身后。
“不算急。”莫初九递给珠世一个细长的金属柱形容器,这是鳞泷左近次随信寄来的,里面是灶门祢豆子的血液。
“这是?”珠世身为鬼灵敏的嗅觉足以让她判断里面装的是血液。
“一个刚刚转化成鬼的女孩的血液,但在她转化的时候用了凤凰蛊……总之就是唐土的奇物,被注入了大量的生机,至今没有表现出食人的欲.望,但仍有畏光。前几日突然陷入了沉睡,我希望您能从那孩子的血液中发现什么。”
“没有食人的欲.望吗?”珠世接过金属管,沉吟了一下,“新生的鬼有强烈的食人欲,一部分原因是刚转化后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加上意识不清,才会被本能所驱使。按您所说的,那孩子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珠世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飘忽了一下,不过又很快振奋精神,继续道:“至于沉睡,或许也是那孩子在克制本能的情况下恢复体力的方式。不过这些都还只是猜测,我需要化验过这份血液才能得出更准确的答案,这会花几天时间,结果我会让愈史郎给您送过去的,如何?”
站在珠世身后的愈史郎本就苍白的脸上又青了几分,他狠狠地瞪了莫初九一眼,好在很好地克制住了不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引起珠世的注意。
“多谢。”莫初九轻轻颔首,对于龇牙咧嘴的愈史郎,照旧是看都没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