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和她的女人们》红楼入梦中

2、遇见

　　见到苏红是在公车从上海南开出的两小时后。这会儿，或是因为冷的缘故，她的手颤微微的将烟从睡衣口袋摸出来，点了一根，在初冬的这上海的大大的玻璃窗后一口一口的将烟圈吐在冷空气：“要不要来一根？”她问我，“太久没抽了，呵，要不，我陪你抽一根吧”？有时候女人在脆弱的时候，根本不用你说什么或是为她做什么，只要静静地陪着就行了。

　　太阳透过玻璃窗洒在我脸上，暖，但有些晃眼；烟是十块的云烟，味道，还是一样的呛人。我记得她只抽软利群的呀，二十块一包的那种。什么时候改这个了。心底五味翻杂，脸上声色不动;此时眼前的她像蒙尘的细瓷娃娃，憔悴得让人不敢有任何情绪，仿佛一不小心，她就会碎掉，怎像当年的她？“怎么样了？跟我说说吧，太久没见面了，还真有些想你，都不知道你怎么样了，那天你跟我说什么错了对了到底怎么了？”我神经大条的说。她说：“其实也没什么，就那么些破事儿，我不知道我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自己行为，我的不知道到底是抵触自己不要去想去评价？还是真无法分辩？我也懒得去细想了”，她给我一杯人参乌龙茶，我静静的喝着，很是温暖。

　　“最近总是一人呆着，就开始胡思乱想。小乐，人说人不轻狂枉少年，我看，我也不少年了，不再是能轻狂的年纪，而越是这样，越让自己无所适从，一个女子，无论你多清雅，抑或是如何的脱俗，可总有一天，是免不了人伦的。比如恋爱，结婚，生子，养父母！可要是离了这，我还是人么？不，我成不了佛，我也不是妖，我只是凡人。所以为人之子女者，当让父母老有所养，妹妹小有所依，小有所依到也好说，妹妹大学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可这父母老有所养，毕定先关系着我自己成家立业的事儿”;“是啊，那你跟他？”我本来是不想问的，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他跟她……她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我，慢悠悠的折腾她的茶，“当年，你曾给我说过的一句话我可记得牢牢的哦”，“啥子话”？“你说：不要太相信感觉，因为感觉这东西很会变化，今天也许他是爱你的，可是三五年后呢？当你一无所有，他还爱吗？不知道!如果他愿意娶你，愿意跟你同甘共苦，愿意把财产交给你，那么，我相信他是爱你的。二是如果有一天你无处可去，记得到我这里来。哈哈，我一直感恩至今呢，小乐，真的，你能来真的太好了，好多时候想到你，我都觉得好温暖，真有一天我无处可去啊，我就来找你”。“你说的啥话啊，这么些年来，大家都各忙各的，谁不是过自己的日子，顾不上别人呢？说真的，这年头，谁又能真顾得了谁？还不是，空了胡吹吃喝闹，一团和气罢了，苏红，我那里你随时都可以去住住啊，请还请不去呢”，空气有些逼促。我慌忙拿起烟，给自己点了根，虽然两年没抽，动作，还是熟练的。

　　这会儿我静静的坐在她的对面，她不停的泡茶喝茶抽烟然后上WC，冬天下午的阳光，从纱窗里透进来，照在她苍白而憔悴的脸上，看着她，我满心难过却又不能言语，她本是如此一个好强洒脱的女子。呵……她说：“其实抽烟不好，真的，所有的没有抽烟的女子我都希望不要学抽烟，因为抽烟会对身体产生很大的影响，也很容易让人觉得你不正经，最大的影响是你的皮肤会加速老化，我现在很少抽烟了，只是这些天，肠有些痛，隐隐的，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偶而抽根烟让我感觉到有些些的温暖。”“或者慢性肠炎又发了？”急急问她，“这到没事，小问题，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

　　“哎，没事就好。再不然，成不个家吧，或者会好些？”我低低的试探着，茗着茶，白底青花的细瓷杯子在手中此时温润得像那年十八岁时我们的心。“呵，成家，对我来说终究是遥远的一件事儿，曾爱过，爱得如此惨烈，爱到身心残破，一无所有。爱到不能再爱，那是怎样的一种年少轻狂。而今，我不敢了，我可以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不计任何得失的爱一个人，但父母，也是要我爱的，对自己的不负责任，父母看在眼里情何以堪？我自己尚没安顿好，将来，他们老了怎么办？面对一场两年多的恋爱眼看无果而终，我也是意冷心灰……可是父母，终是我舍弃不了的，就如同我跟老隐开玩笑一样：我现在是连说死的资格都没有。我还能如何？”稍显苍白的她急急的说出了这翻话后像是终于有了个突破口一样长舒了一口气，此翻话像是在她心中憋得太久。我静静地听着，指间微微有些僵硬，空气有些逼促，或是抽烟太多。
　　
　　“你的厂呢？我们也快奔三了，三十而立，你怎么样？”我想换个轻松的话题。“立业，呵呵，厂。我的小乐！你是不知道，手上的项目资金是不小的难题，而后续资金更是难上加难，我早也身无分文，眼前，真是举步为艰。人常说想当初如何如何，我不想提我的想当初，只是想说，从没像今天这么难过，难道真的归根于他吗？不，我只愿意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从没有骗过我，他从来都是真心待我。就算，将来我们会永不再相见。时常在问自己，还爱么？我不知道，真的，也许这根本就是一场错误的事儿。应该，不爱了吧……仅此而也！常常想起他说不结婚的原因：没钱我们是不会幸福的。我……想不通！小乐，结婚真的得要很多钱吗？算了，呵呵，不问你了。其实，怎样都是人生，我要的并不多！”“对不起我上下WC”，苏红急急往洗手间而去，在我抽完一根烟后她才回来。她洗了把脸，湿湿的脸上水珠乱滚，眼圈略有发红。

　　苏红把残茶到掉后，换了泡茶，再烧开了水，一边弄一边说“想起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跟他争呢。争执太多，辩解太多，一切都沿袭成了伤害，我们开始沉默或是无言，当然更多的是我的无言，本来，我就不是一个善辩和有心机的女子。面对他，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好些东西堵在喉中，我问不出口，直至有一天晚上酒醉后在电话里终于歇斯底里的问了一句：你爱过我没？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缓缓答道：爱。可是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然后，换成我深深的沉默。爱一个人，我有错么？只是，怎么这么难？难道说，真的要像所有的人劝我一样：找个平常人，结一场跟大家差不多的婚，生一个孩子，踏踏实实过吧，再爱，他再好，老这么悬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
　　哈哈，我开始学着不去想他，开始去回忆一些旧事。想起曾经一个我们年纪相当的男孩子，他说他要娶我，要带我去他家里;我不是一个不知道好歹人，我明了其中的意义。他一切平常，平常的工作，平常的家族，平常的样子，我不讨厌，也不喜欢，我想人生千般醉，不过三万六千场，也许人生的来时路，我错过的早也太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无力去分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这些天，这些事儿来来回回的在心里翻腾，搅得我天晕地暗的，感冒后的鼻涕和喷嚏到成了唯一的宣泄点。”
　　是啊，我看她感冒挺严重的，刚开始在车着接电话时我说咋她这么大声的吼呢，我看到她眼里有清冷的影子;拿起桌上的烟，我再一次给自己点了根，给她倒了杯茶。“后来呢？”“后来，那天他淡淡的说要回郑，回去开始准备新的工厂。然后沉沉的抽烟，烟在他的指间渐渐湮灭，半响没讲话！我静静的问他：那我呢？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不你先找份工作，等我安排好了就回来接你。

　　苏红眼里波澜不惊。可是，我看着她低下的头，看不到她不敢正视我的，她的眼睛。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相遇，我们的第一次创业，我们的第一次吵架，第一次……然后，从何时起，你有没有发现，我不再跟他争吵。亲爱的，我只是累了，真的！我不想再关于我们结不结婚的话题争执了，我只想静静的守着他，其实这样我也足够。只是他不懂，渐渐的，在生活中，我有些明白了，在听到他前妻在他工厂闹自杀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大彻大悟：原来，她们虽然早在认识我的六年前就离婚，可是他仍然是她们母女的天，而我，正在不经意中，抢走了她们的天”，深深吸了口烟后的苏红此时显得淡定而自然，

　　“我开始躲藏，从上海逃到浙江，在浙江无法承受思念时，我又从浙江逃到上海，来来去去。好累，亲爱的，真的好累！我想休息了……我无法面对我自己，这事与爱和不爱无关，我只是承受不起这份重量，太沉了，上海，让我想逃！曾多少次问过他：‘你们早就离婚了，关我什么事？干嘛要扯我进去？他总是说一个永恒的话题：孩子’……我认识那个孩子，一个九岁的姑娘，活泼漂亮灵动可爱聪明，我于是总有深深的妒忌：这丫头为什么不是我生的！”说这话时，苏红眼里有淡淡的光芒流转，“小乐，我想把爸爸还给孩子，真的，那孩子太棒了，不管他们曾有过什么，至少，我想有一天，孩子能告诉她妈妈，不要恨我，也不要中伤我，其实，在爱情中，我也是个受伤者，只不过，她伤得比我早一些而也。虽然，这明明是不可能，对吧，孩子怎么会知道……呵呵，你看我傻的”。

　　“你呀，哎……我们不说这些了，那个老周现在怎么样”，“老周啊，老周结婚了啊，媳妇哪儿人我不知道，不过说起老周，我其实是叫他老骚的”“老骚？”“是啊，你咋想到他了？”“当时不是听你说过他跟你求过婚嘛，前天你说老骚说你那位是个骗子，你给我说说他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