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 把酒祝东风》斯年方知

8、第七章 长恨终绝

　　那时候，长珏原以为，自己此生便到此为止了。但或许是她天赋异禀，又或许是那铸刀的陨铁属实不凡，她的肉身虽然熔于炉中，魂魄却附在了这柄刀上，成了刀灵。有关器灵之说自古便有，相传上古时的名器之上大多都附着器灵。只是到了如今，也终究只是停留在书卷上不辨真假的只言片语罢了。

　　可长珏到底也只是一介凡人，以身殉炉之法终究对魂魄伤损颇深，她身为刀灵虽能觉察到外间之事，却也不能随意现身。故而赵周二人先前虽未曾见过她，她却对二人所经历之事都知道得分明。而刀灵也并不同于寻常的怨鬼亡魂，这也是玄通一开始也未察觉出异常的原因。先时周芷若以刀自伤时她本想现身阻止，却因魂魄之力未复而功亏一篑，才终究造就了今日局面。

　　其实长珏并非不懂慕离的执念，她二人都是极为执着之人，说到底本是一类人，只可惜二人所执着的不同，又都阴差阳错地被各自的执念所迷。长珏执着的，是技艺的极致，是匠人的极致。可她身为铸匠，却反被她所铸器物所主宰，终究偏离了匠人之道。而她也错估了慕离的执念。她总以为没了自己，慕离总会遇到另一个真正值得他一生执着的人。但慕离不再信这世上的情爱了，他再也不信任何人，不信这世上还会有纯然的感情，他跟在她身后，在同一条不归路上走得更远。那时他之所以逼迫周芷若抽筋取骨，个中自然有制琴之故，又何尝不是妒忌赵周二人情深，最终因嫉生恨。

　　这世间太多痴妄，无非是因为求不得。终究是一错再错，再难回头。

　　“生灵殉炉的法子远古时便有，古时冶炼之术尚未成熟，故先人铸兵多以天降陨铁。而陨铁与凡铁不同、秉性特异、过刚易折，需要以生灵血肉使其柔顺，方成可用之兵。只是此法终究有伤天和，且陨铁数目终究稀少。待得冶金之术兴起，此法便日渐式微，最终湮没于世了，无怪乎今人不知。”玄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这非你之过。”

　　“是吗……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终究是我亲手种下的因。既然是自己造的孽，总不能让旁人替我去承担这个果，又怎么能说不是我的过错呢……”

　　“我殉炉以后，便成了这柄刀的刀灵。只是魂魄伤损太重，大多时候都只能沉睡安养，唯有刀刃染血时方能觉醒。阿夏……慕离他后来应当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周姑娘以此刀剜筋取骨。”

　　“他就是想让我亲眼瞧着。这是他对我的报复……”

　　“一报还一报……往日所做之事终究已无可挽回。我，也只能尽自己现下所能聊以弥补了……”

　　“或许，我之所以能成为刀灵，便是为了今日了解此段冤孽罢……”

　　在长珏的喃喃自语中，也不知她究竟使了何种法门，刀身之上突然绽出了夺目的光华，而她的身影则随之逐渐淡去。在长珏的身影行将消失之时，庙中忽地响起“叮”一声脆响，宛若钟罄之声。紧接着，刀上光华与长珏的身影尽皆散去，沦为凡铁，跌堕于地。而与此同时，安息上流转的凶厉之气也随即退散。长珏用自己的魂魄为代价，解开了慕离昔日在琴上所设的的禁制，而她也同慕离一般落得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或许，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像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一般，长珏此名，便是长相决绝。在所求之事上，她不会有半分留恋，当年殉炉如此，今日散魂亦复如是。而慕离此人，不信世间的情爱。他的心中只有琴，为琴生，亦为琴死。对他而言，旁人的性命都不重要，只不过是能轻易取舍的材料罢了。为了封印周芷若的魂魄，慕离甘愿魂飞魄散以禁锢周芷若，无非也是因为执。可曾几何时，他也不过只是花前月下的一位翩翩少年郎。一生极于一事，一世只爱一人。只可惜，他爱的那人明白的太晚，而他也错了太多。

　　其实他最初所愿的，也不过是首肯一句，知音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