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相看两不厌》川上观鱼

3、第三章 劫后之劫

　　对一二楼的客人，这支黑虎军可说是半分没有客气。敲开房门后便不由分说地闯进去搜查，也不管里边是个什么十万火急的旖旎情景。

　　可到了三楼，这雷厉风行的架势便明显消减了许多，到四楼时更是连走路的声音都放轻。毕竟，谁都知道，未晏楼的三四层可不是有钱就能住得了的。

　　“都搜过了？”见散开的人马纷纷聚来，秦柯开口问道。

　　“四楼只有三间房里有客人，但……都不让进。”一名士兵压低声音应道，一脸的为难和无奈。

　　“都住着谁？”

　　“天字九号房，木家三公子。”

　　“天字六号房，是大皇子。”

　　“天字四号房里，属下也不知道是谁啊。我话还没说出口呢，里面直接一道灵力将我轰下了楼。”

　　秦柯有些头疼地咬了咬牙，果断道：“走，去天字四号房。”

　　大皇子根本就不是他能搜得了的。别说他没有道理这么做，便真是他窝藏了刺客，那也不是他秦柯，甚至不是他们凌家能过问的。

　　至于木家三公子，木光霁，那可是出了名的纨绔难搞。而且木家几兄弟向来不合。要真是这木光霁出手想要木烨的命，那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他虽然奉命追查刺客，却也不会蠢到插手木家内斗。

　　这思来想去，也只有剩下的那间房能去走一遭了。

　　“叩叩！叩叩叩！”

　　“谁？”清朗的声音自房中传出，透着几分不耐。

　　“里面的可是程爷？在下黑虎军副将秦柯，奉命搜查刺杀木四公子的刺客，还望程爷能行个方便。”

　　“你说刺杀谁？木烨？”大门砰地一声大开，一股味道奇特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

　　秦柯屏住呼吸，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这程暮对自己这救命恩人还是有几分看重的。他故意提到这一茬，还真有用。

　　“程爷不必担心，四公子并无大碍。”

　　去年东境战事吃紧，他被调往东境驰援，一走大半年，哪里会认识这刚在帝都冒头半年不到的“程小爷”。

　　可帝都三大家族势力相互平衡，私下也是龙争虎斗。虽说他们凌家一直专注外敌，不愿过多内耗，却也少不得要知道其他两家的一些情况。

　　也是因此，他对这程暮有所耳闻。

　　程暮此人原本是个四海为家的猎金人，半年前，木烨在礁海机缘巧合救下他一命。就这样，他便做了木烨的护卫，随他回了帝都。

　　不过，据他所知，这护卫的期限只有一年。程暮愿意做这一年的护卫也只是为了偿还救命之恩。

　　所谓猎金人，是指那些替人办事以赚取赏金的灵修，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群体，遍布天下。

　　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国界之分。他们只认钱，不问雇主来路，甚至连善恶也不分。猎金人中至少有四成是被悬赏的要犯，也因此，他们之间还存在相互猎杀的情况。

　　这程暮进帝都之后一边做着木烨的小护卫，一边也没耽误做猎金人的生意。

　　而且，奇就奇在，此人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为人八面玲珑，谈得了风月，也舞得了刀枪。只要是他接手的任务，不论多么不可思议，他都能以他自己的方式办到。

　　仅仅两个月，便在帝都黑白两道都很是吃得开了，连官家的人都要尊称他一声“程爷”。

　　别的不说，这沐思卿的名头在帝都可是响了好些年了，连木光霁那等纨裤子都未能成功将这朵花摘到手里。但程暮这人也不知道是哪里入了沐思卿的眼，来这天字四号房简直就跟回家似的。

　　想当初他刚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真想赶回帝都，亲手弄死这个叫程暮的孙子！

　　“那进来吧。小声点儿，可别吓着我们思卿了。”房中安静了片刻，终是应允道。

　　进门刚拐角，众人眼角便狠狠地抽了抽。

　　只见纱幔笼罩的大床上横躺着一名年轻男子，这男子脸蛋生得极美，更胜女子。然而他雪白的里衣大敞着，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顺着白皙的脖子向下，隐约能看到紧实的肌肉，分明的线条。

　　这确实是个男人！

　　众人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一时间神情都有些复杂。

　　程暮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揽着怀里的人，视线懒散地落在秦柯身上。他怀中那人背对着众人，用被子裹得严实，只能看到一段乌黑的长发散在被子外面。

　　“咳咳！”秦柯掩着鼻子尴尬地轻咳一声，别开眼去。手下士兵搜查的时候，他也神识外放，看似立在原地，其实搜查得更细致。

　　众人速度极快，确认并无异样后便慌忙退了出去，那架势，如避瘟神！

　　程暮一直笑意温柔地看着怀中的人，偶尔坏心眼地将身体下沉几分，被子里一直顶在他小腹的短刀便也就威胁性地下滑几分，引得他不时闷哼出声。

　　不过，他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音调拉得很长，听上去有种隐忍的魅惑。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众人倒也没有起疑。

　　“多有打扰，程爷勿怪。我等这便告辞了。”秦柯视线扫过床榻，客套行礼道。

　　“诶，秦兄客气了。”，程暮摆手，诚恳道：“事关公子，这番奔波本该是在下的职责才是。麻烦秦兄了，在下改日必定登门致谢。”

　　这话说得谦逊有礼，秦柯只觉浑身通泰，脸上的笑意便真诚了些，客套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待这群人走远，裹在被子里的那人就挣扎着想要翻身起来，却被程暮一把按在床上，俯身压了下去。

　　拢在被子里的黑衣男子双眼猛地瞪大，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双手提住程暮的腰想要将他掀开。

　　精瘦的腰被折成角，将被子高高顶起，甚至能听到骨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程暮却面不改色地将上半身继续下压，暧昧至极地吻向他的侧颈。

　　“别动。”

　　耳边的低喃声即刻便止住了他的动作，细微的热气喷在他冰冷的颈部，那一吻却始终没有落下。黑衣男子迟疑片刻，手上力道微收，却也仍就将程暮的身体稍微上提着，避免他整个人压到自己身上。

　　而未晏楼下，秦柯双眼缓缓睁开，结印的手散开，收回了留在程暮房中的那一抹神识。

　　“走。”他面无表情地说着，当先踩着佩剑向着未央湖外围撤离。

　　“老大，你不是说那被子里躺的是男人吗？怎么不让我们直接上去抓人？”他身侧的一名士兵疑惑道。

　　“抓个屁！”秦柯笑骂了一句，随即高深莫测，似笑非笑地补充道：“他床上躺的要是女人，那才可疑呢。”

　　“……”

　　“！！！”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众人瞪大了眼，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秦柯恶趣味地咧嘴一笑。

　　傻眼了吧？想他当初知道这个“秘辛”的时候也是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本以为能有幸被沐思卿看上，这小子简直是走了狗屎运！结果谁能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这点儿桃花运。因为这家伙，是、个、断、袖！

　　“……他娘的，两个大男人玩得够野的啊。那满屋子合欢香的味道，吓得老子进去之后就没敢喘气儿。”

　　“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

　　众人一阵哄笑，秦柯也是忍俊不禁道：“行了，别贫了。我们尽快回去复命。”

　　就在他们离开未央湖的同时，程暮将被子一掀，揉着腰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

　　“走了。”

　　不用他说，黑衣男子早就翻身坐起，逃也似地大步走开，离程暮离得远远的。

　　程暮笑，摁着自己的腰逼近，“哟，这么害羞呢。兄台如此洁身自好，想来是从未踏足过烟花之地吧。”

　　“很意外？”黑衣男子冷声反问。

　　“不，早有所料。所以在下特意准备了一点烟花之地的特产来招待兄台。”程暮笑着应道。

　　黑衣男子默然不语，按着腰间木剑，眼中已经有了警惕之色。

　　程暮浑然未觉一般，鼻翼微缩，颇为享受地吸了口气，温柔问道:“这合欢香的味道兄台可还喜欢？”

　　便是未曾接触过这些东西，听到这名字也该明白它的功用了。

　　“你！……”黑衣男子双眉倒竖，正欲开口说什么，身体却忽然瘫软，狼狈地摔在地上。

　　“啊这……”程暮惊讶地瞪大了眼，可看男子气喘吁吁地用手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却半点没有要扶一下的意思。

　　“怎的这般心急呢？我还没说完呢。虽说这香的味道同合欢香一般无二，却是特制的散灵香。只要你不用灵力还是没事儿的。”

　　他语气遗憾，带着一丝亲昵的责备，却气得黑衣男子几欲吐血。

　　这人根本就是故意说出合欢香，也料定他定然会第一时间运起灵力逼出药力。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般，程暮笑眯眯地承认了，拧着他的领子粗暴地将他拖到旁边的柱子处。

　　“你小子胆儿够肥的呀！刺杀木烨后竟然还敢往爷这儿逃，不知道我是他的护卫吧。”

　　程暮将被藏在床底下的沐思卿抱上床，贴心地盖上被子。

　　为了避免被察觉，之前还封住了她的呼吸。可那秦柯作为黑虎军副将又岂是那般好糊弄的。

　　男子的气息和女子本就大不相同，更别说是一个修为极高的男子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不是他在某些方面的美名远扬，这家伙定是要被当场逮住的。

　　“你想怎样？”黑衣男子冷静道。

　　他根本不相信程暮是因为他刺杀木烨才对他出手的。

　　现在想来，只怕他才刚进来程暮便察觉到了，所以才让那女人关窗，又点了香。那时他还不知道他刺杀木烨这件事。

　　而且，只要他想，刚刚完全可以让黑虎军将自己抓走，但至始至终他都在帮忙遮掩。

　　“咦～，你也不算太笨嘛。”程暮浅笑，半蹲在黑衣男子身前打量着他。

　　“好吧。我承认，抓你呢，其实只是个人兴趣。”程暮捏着男子下巴，强行让他仰起脸，正对着自己。

　　“言语生涩僵滞，声音低沉嘶哑，但随着时间推移便有所好转，说明是由于长年没有开口说话所致。”

　　“衣物陈旧破陋，可看其用料纹路却是出自帝都一等绸缎庄，霓裳司。说明你虽落魄，出身却不凡。”

　　“朝阳帝国立国三年后便收洛川币重铸，改用了大阳币。而你今日结账时竟然拿出了已经消失十年的洛川币。”

　　“肤色病态苍白，体温低得不似活人，进食缓慢艰难。这样的身体却在弱冠之年，修为就已高至天玄境。”

　　程暮指尖轻柔地拂过男子的脸颊，捏住蒙面巾上边缘，笑道：“你说说，这么有意思的人，谁不好奇这面巾下是怎样的一张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