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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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芝的姑姑是东宫太后，闺名唤作王馨，父亲是先帝曾许共分天下的开国勋贵早已谢世，长兄曾拜上将军，卸甲后位居宰辅。她是先帝的第三位皇后，虽只当了不足一年，却是本朝第一个活着当过皇后的，其余两位皆是死后追封。
王馨是庶出幺女，家中姐妹众多，品貌不算出众，本无人对她寄予厚望故从小放养。可就在她十四岁那年，几个嫡姐相继染恶疾夭亡，她便顺势成为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闺秀，待价而沽。
父亲本欲将她许给大皇子作正妃，不料大皇子坏了事，没两天就自戕了。二皇子是贵妃所出，母家一向不怎么把同为武将功臣的王氏一族放在眼里，大皇子出事儿后还到处跟人说王家的女儿命硬。
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彼时还在总角，先帝便把王馨纳入后宫，初封婕妤赐号慎，自此恩宠不绝。可惜她未曾生养过，唯一一次有娠适逢先帝病重优思操劳没能留住，那是个成型的男胎。如今先帝驾崩已将近四年，王馨才刚满三十岁，朝堂上对这位壮年太后的非议至今从未间断，索性当今对嫡母礼敬有加，尊崇更在生母之上。
蕙芝是王馨长兄的嫡女，五官与姑姑十分相似，区别在姑姑乌发浓眉身量高挑，蕙芝却是小骨架，软绵绵的团绒一般。蕙芝幼时王馨尚未出阁，常带着蕙芝玩耍，把她当娃娃打扮，教她咿咿呀呀的说话唱小调，给她扎风筝，把野书上看来的才子佳人、花妖狐媚的故事讲给她听.
姑姑是蕙芝全部浪漫遐思的启蒙者，她走后就再没人给蕙芝讲故事了。父亲对她管教甚严，外门不得出，书只准读女四书，说话要轻声漫语，行止要端丽持重，平日里除了跟着教习姑姑练女工针黹，还要帮母亲料理家务。蕙芝没有姐妹，学这些的只有她自己，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枯燥。
蕙芝入宫前出过最远的门就是从府邸到宫中，自跻身九嫔成了一宫主位姑姑每年都会接她入宫小住一段，美其名曰是学规矩。这是她童年最快乐的记忆，宫中有形形色色好吃好玩儿的东西，可以扑蝴蝶逛花园儿泡汤泉放纸鸢，还有很多漂亮的人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可姑姑却终日闷闷不乐，当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父皇，父皇”清冽的童音将蕙芝从回忆中唤醒，那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妇人嗲声嗲气的咕哝和阉人大惊小怪的吆喝，未待蕙芝回神，就见一个小巧浑圆的什物歪歪斜斜撞开门跌进殿内，又踉踉跄跄站起来环顾四周。
宫门口站着一溜眼生的宫人太监，不住的探头探脑，想是因未得通传不敢擅入，却也不知如何进的外门。
未待琳琅琉玥阻拦，就见那小家伙一边喊着“曦娘娘”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向蕙芝奔来。蕙芝连忙蹲下身，想把她抱起，刚一发力腰上突然触电般酸软，小腹一阵痉挛，连带着小家伙一块儿滚到了地上。
小家伙磕了一下，倒没喊疼，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蕙芝瞧了又瞧，突然小嘴一瘪开始大放悲声“阿娘骗人，只有曦娘娘，没有父皇。”
这一嗓子嚎出去，蕙芝脑仁翁的一下，挣扎着想起身，却怎么也使不上力，下半截仿佛不是自己的，好歹由琳琅琉玥半扶半拖着才重新落座。那小家伙却不管蕙芝的窘境，兀自哭的兴起，竟执起蕙芝的裙角擦起了眼泪鼻涕。
“小颦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我宫里来了。跑这么快，摔着怎么办。”蕙芝一身的不受用只能暂且忍住，不动声色的将裙角揪回来，吩咐宫人拿点心浣帕子。
来的这位名唤颦儿，是当今圣上的二公主，元祚二年年底出生，过几个月就满三岁了。
这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个儿较同龄孩子高些，皮肤是好看的蜜色，两道浓眉斜飞入鬓，杏眼微挑透出几分英气。
她的生母是昭仪楚氏，闺名南乔，是怀化将军的独女，父兄至今在边疆镇守，未出阁时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才女。元祚二年选入宫中，初封就是九嫔之首，一时间恩宠无双，很快怀了二公主。可就在孕期她不知何故与陛下闹了生分，生下二公主后一直抱病，再无缘伴驾。
蕙芝与楚昭仪素日里交往颇深，母女俩常来蕙芝宫里蹭点心，也会邀蕙芝去常春宫品尝自酿的甜酒。颦儿性子虽然比一般女儿家活泼些，也很是懂事知礼，今儿为何这般冒失？
蕙芝盯着颦儿的眉眼，不自觉出了神，这小模样可真会长啊，身条轮廓还看不出来，最好是随昭仪，否则女儿家这般峻峭的长相，可怎么嫁人呢。小家伙哭了一会儿大概也觉得没趣，俩腿儿一蹦扭扭身子挨着蕙芝坐下。
“阿娘说父皇在曦娘娘宫里，我想远远的看一眼，就一眼，可奶娘不让，我只能自己跑过来。”见蕙芝不答话，颦儿伸出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曦娘娘，曦娘娘，我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我阿娘啊。中秋宫宴后，我就没再见过父皇了，我想他了。”
常春宫隔这儿大半个宫城，大人走过来都费劲，这两条小短腿儿没人带着怎么跑得过来？“你啊，还挺厉害的”蕙芝在颦儿头上轻点一记，接过琉玥递来的帕子替她仔细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你在这儿吃几口点心，父皇很快就来了，咱们一起等好不好？”
收拾停当，蕙芝命人将公主的乳母宣进来，那是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妇人，模样倒是齐整，一双三角眼透着过分的精明，让人看着不舒服。这并不是她记忆中颦儿奶娘的样子，蕙芝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见到蕙芝，奶娘缓缓行了全礼慢悠悠道“娘娘恕罪，奴婢带着公主在园子里遛弯儿，不知怎的她就跑起来了，小孩子顽皮冲撞了娘娘，娘娘您大人有大量，甭跟她一般见识。”
听她语气轻慢，蕙芝秀眉紧蹙，正欲发作却见琉玥抢步上前，咣咣两记耳刮子结结实实甩在奶娘脸上，奶娘脸上当红肿了一片，哎呦一声怪叫，捂着脸跪倒在地。
“各宫有各宫的规矩，奴才有什么错失，回去昭仪会发落的，姑娘怎么随便动手打人啊。”
蕙芝也没料琉玥会这般反应，面上不显，只瞟了奶娘一眼淡然道“打你是因为你错了规矩，指摘主子。至于当差不利没看住公主，昭仪定会另行发落。”
“朕看不必了”
殿门缓缓打开，阔步进来一个高个儿男子，一身天青常服，腰系如意云纹带，足蹬平头织锦履，身后只亦步亦趋跟着一个年纪虽轻却也着锦穿罗的太监。殿外守候的宫娥内侍早已密麻麻跪了满地，殿内人也呼啦啦忙着行大礼，那男子只作未闻径自去上首坐了，一把捞起蹦着高儿向他跑来的颦儿揽在膝上。
“将这刁滑奴才割了舌头撵出宫去，明儿再让昭仪娘家荐个牢靠的进来。”
来人正是大幽当今天子钟离翊，随口一句自然也是掷地有声的金口玉言。
奶娘瞬间面如土色，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响，却连一声告饶也无仿佛已然没了舌头，当下就有两个粗壮太监将她拖将出去，直到她身影消失也未见她敢吭一声。
这一幕看得蕙芝脊背发凉，钟离翊却未再理会，抱起颦儿举了个高，端详一会儿又戳了戳她的小脸蛋儿“小颦儿？怎么晒得这般黑啊。”小丫头嘻嘻笑着，小胳膊搂着父亲的脖子，小手学样也戳戳父亲的腮帮“父皇那么白，一定不爱晒太阳”
蕙芝这才想起忘了请安。
“在你宫里，不必执这些虚礼，坐吧。”钟离翊抬手拦下她请安的动作，漆黑的眸子望向蕙芝，打量片刻眉毛不易察觉的动了下，勾唇浅笑。
蕙芝的脸腾的红了，赶紧溜过去坐下，垂头不语。偷眼看见颦儿像猢狲抱树一样紧紧搂着父亲，又在他脸上叭叭亲了好几口。
“你还敢得意，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宫里待着，这般没规矩，朕可是要罚的”钟离翊把颦儿放在膝上，抬手在她额上轻拍了下板起面孔。
颦儿立刻扭捏起来，嘟着小嘴垂着头，抽搭抽搭又想哭。蕙芝赶紧劝道“公主是太想陛下了才在臣妾门口等着的，没有乱跑。”钟离翊嗤笑一声，轻轻拧了拧颦儿的脸蛋“就罚你，明个来长生殿陪父皇用午膳，用完咱们再去逛园子，可不许人抱着，全程都得跟朕一道走。”
颦儿挠挠脸颊，思索了一会儿终是破涕为笑。钟离翊把她放下，又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俯身看着她轻声说道“以后要是想父皇了，就大大方方寻到长生殿来，今儿个父皇是来看你曦娘娘的，你先回去好不好？”
“不要紧的，这么晚了，让公主留下吧”蕙芝急急说道，她是真心想让颦儿留下的，一是颦儿着实可怜，二是有女儿绊着，陛下定会留下过夜的。
钟离翊勾唇一笑，深深的看了一眼立侍在一旁的琉玥“那个厉害的丫头，送公主回昭仪那去。”
琉玥巧笑着福身领命，蹲身想抱颦儿，颦儿瞪了她一眼，嘟起小嘴，小手狠狠在琉玥伸过来的手上拍了一下“不用你抱，本公主自己会走。”
目送着颦儿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渐渐远去，钟离翊端起琳琅呈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站起身将手伸向蕙芝。
“不早了，用膳吧。”
蕙芝将手放在他掌中，她手指冰冷，他的掌心宽厚而温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