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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六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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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可卿,山东淄博人,世代打渔为业,最近一直考虑转行的事情,因为风闻官府不让打渔了,要保护渔业资源,渔家不让打鱼,还能干什么?种地不太现实,就那几亩薄地,每年打的粮食还不够交公粮,倒是打鱼的利润颇丰,因为现在城里的人都不怎么吃猪肉了,还是吃鱼比较健康,不但没有令人恐怖的胆固醇,而且鱼肉是优质蛋白质,许可卿每天打的鱼挑到集市上去卖,除去糊口,而且还有赢余,照这样把钱攒下去,明年就可以去城里开个煎饼铺子,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反正现在官府的告示还没有下来,能打几天是几天。
许可卿打鱼和别人不同,别人打鱼要么撒网,要么垂钓,甚至直接下河摸鱼,收获都不大,能打上六两重的鲫瓜就不错了,而许可卿总是在夜晚的时候去河边,带上一壶酒,打鱼之前先往地上浇一杯,一边打鱼一边歌唱:“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这样等一首歌唱完的时候,基本上第一网就收网了,这一网通常有十来条五六斤重的大鲤鱼,然后就可以悠闲地坐在河岸边,喝着酒,吸一袋烟,日子无比的惬意。
这天夜晚,许可卿照常去打鱼,也许是因为白天的谣言让他不太开心,打鱼的时候忘记了酹酒,也没有唱荷塘月色,所以一网下去,除了几只破凉鞋什么都没有,许可卿有几分失意,看来官府不是没有道理,河里的鱼真是越来越少了,再不保护起来,恐怕连清道夫都没有了。
他正胡思乱想,有个年轻人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这黑灯瞎火的,别是碰上推销保健品的吧,村子里很多老年人都被骗过,十两银子买一个寒玉床,说是这寒玉采自昆仑山,睡了可以返老还童,重振雄风。其实都是骗人的,那就是普通的人造大理石。许可卿邀请年轻人一起过来喝一杯,看看他想推销什么产品,年轻人很爽快,坐下来两人推杯换盏,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原来年轻人不是搞推销的,他只是晚上出来散步,见有人在河边打鱼,过来看个热闹。听说许可卿今晚没有打到鱼,年轻人自告奋勇去下游帮许可卿赶鱼,不一会儿,年轻人从下游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快,鱼来了,快撒网”。许可卿一网下去,比平时打上来的鱼还多,而且里面有条嘴很长,还长着牙齿的怪鱼,许可卿没有见过这种怪鱼,年轻人见多识广,从地上拣了支木棍,戳了戳怪鱼,说这是从西洋过来的入侵物种,叫鳄雀鳝,专吃其它鱼,而且食量很大,现在河里鱼少了,可能和鳄雀鳝有关系。
许可卿为了表示感谢,挑出两条最大的鲤鱼赠送给年轻人,年轻人摆摆手不要,说道:“天天喝你的酒,怎么好意思再要你的鱼,如果你真要谢我,还请我喝酒吧”。
许可卿奇怪道:“我们今天第一次喝酒,怎么说天天喝呢,你要是还想喝的话,明天晚上还来这里,我等你”。年轻人非常高兴,告诉许可卿,他的名字叫王六郎,明天晚上一定来。
第二天一早,许可卿不但在集市上卖了鱼,而且把鳄雀鳝上交官府,官府这才知道本县的渔业资源原来是鳄雀鳝给害的,于是表彰了许可卿,赏了他十两银子。还出了告示,不但不禁止捕鱼,而且号召本县渔民踊跃捕杀鳄雀鳝,捕到后上交官府,按尺寸奖赏。
许可卿发了一笔小财,心情格外高兴,不但沽了一大坛子杏花村,而且买了一只烧鹅,半个猪头,准备晚上和王六郎一起痛饮。等月上柳梢的时辰,王六郎果然如约而至,两人在河边席地而坐,开怀畅饮,谈着人生,谈着理想,等酒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六郎依旧去下游赶鱼,许可卿在上游撒网,就这样,两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然后好景不长,生活的逻辑就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六郎告诉许可卿:“我们酒逢知己,情同骨肉,可惜明天恐怕就要分别了”。许可卿大吃一惊,连忙问为什么。六郎接着说:“我其实不是人,是一个淹死鬼,生前嗜酒,掉在你打鱼的地方淹死了,因为你打鱼前总是洒一杯在地上,都是我喝了,为了感谢你的恩情,我在暗处帮你赶鱼,所以你总是能打到大鱼。明天我的冤孽已满,会有人替我在这条河里淹死,我就可以投胎去,今晚特来和兄长告别”。
许可卿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害怕,渐渐地就感到依依不舍,拭了拭眼中的泪水安慰六郎道:“别难过,虽然从此天隔一方,毕竟你是去投胎,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再喝一杯吧,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再相见否,替你淹死的是谁,你知道吗”?
六郎告诉许可卿,明天会有一个女士来河边洗脚,到时候一定会失足落水,因为她穿了足力健,大热天会很捂脚,六郎叮嘱许可卿千万不要救她。
许可卿第二天一早就守候在打鱼的地方,河边是一条官道,熙熙攘攘有很多人经过,男女老少都有,所以许可卿不能分辨谁是替死鬼,女人的脚是不能随便看的,而且他也不知道足力健是什么玩意儿,许可卿是老光棍,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也不知道现在女人脚上流行穿什么鞋子。
到了晌午的时分,路上行人开始少了,打鱼的人也开始在河边烧火做饭,许可卿靠在河边的柳树上打着盹,想着从今以后不再有人帮自己赶鱼,多少有几分惆怅,忽然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睁眼一看,真有一个女子在河里扑腾,岸边还有个婴儿在襁褓里哭泣。许可卿心中不忍,脱了上衣准备下河救人,但是想到这是替自己好朋友淹死的,强忍住内心的冲动,何况男女授受不亲,如果这女人反咬自己非礼,岂不是弄巧成拙。隔壁的老王在集市上扶起一个九十岁的老媪,不但没有谢他,反而说是他碰倒的,还被讹诈了十两银子,那可是他打一年的鱼攒下的。
那女子扑腾了片刻,渐渐离河岸越来越近了,没有一袋烟的功夫,反而攀扯着河边的水草上了岸,她一边抱起孩子,一边嘴里埋怨着:“都是这该死的足力健,一点不透气,今天就去找镇上的凯老板退掉,又贵又坑人”。
许可卿晚上见到六郎,奇怪地问他:“看来你说的不太对,那女人是掉进河里,可是没有淹死,你是不是应该花钱去上面打点一下”?
六郎笑道:“非也,这都是主管部门设计好的程序,她本来是必需死的,是我看她还有个孩子,她如果死了,孩子没有娘,太可怜了,就在水里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岸上”。
许可卿叹息道:“唉,你真是个活雷锋,可惜你这次不能投胎了”。
六郎又笑了笑:“那也不一定,好人总有好报,因为我这一念之间作了善事儿,上面已经知道了,觉得我有仁者之心,就提拔我做土地爷,马上就去许州上任,等你有时间了,一定要去看我”。
许可卿满口答应道:“那是一定的,但是不知道许州在哪里”?
六郎告诉他:“就是以前的苏州,刚改的名,你下个月就去吧,我会安排好的”。
天气逐渐地凉了,很多人都开始在河边晒网,许可卿在家里收拾行礼准备旅行,雇了一头驴,又去集市上打了两坛杏花村酒,他知道这是六郎最爱喝的,这里去许州有上千里远,路上走了半个月才到,他原本想直接去土地庙,可是天已经黑了,土地庙想必也关门了。只好投宿在一家小客栈,客栈的老板见到许可卿,问他是不是姓许,许可卿说是,又问他是不是从山东淄博来的,许可卿也说是,老板随后叫伙计赶紧去外面通知大家,不一会儿,整个许州的人扶老携幼都挤到客栈,进不来的就只能在客栈外面,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想一睹贵客的风采。
许可卿非常诧异,客栈老板告诉他说,昨夜许州的人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梦见有一神仙模样的人说,今天会有一个远方的朋友来许州旅游,希望大家帮忙接待一下,不必铺张浪费,让朋友达到小康的水平就行了。
第二天早上,许可卿早早地来到土地庙,就象当初在河边一样,把两坛杏花村浇在地上,哽咽着嗓子唱了一曲荷塘月色,不一会儿,一阵旋风平地飞起,围绕着许可卿久久不愿离去。许可卿一面把酒,一面朝天祝福:“六郎呀,你是个有爱心的人,一定能造福一方百姓,不过不能忽视了教育,但是闺阁女子,粗通文墨即可,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读书太多,则祸国殃民,视老百姓为耗子,切记,切记”。
许可卿在许州盘桓数日,走访当地风土人情,离开的时候,许州百姓争相宴请,馈赠颇丰。回到家乡后,清点了一下这次收入,有千金之多,从此以后不再打鱼,在县城里买了一处房产,又娶了一房妻室,生儿育女,过上了中产阶级的生活,妻子温柔贤淑,有姿有色,可卿对她是百依百顺,只是不允许她买足力健,更不许她去河边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