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编》雨中骑士

3、画壁

　　有个江西人，姓孟，叫孟不群，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平常在县里承包一些小工程，按照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家境也算是小康了。他有一个朋友，姓朱，中过举人，一直没有考上进士，今年又是大比之年，朱举人已经复习了三年，准备再去京城考一次，如果这次再考不上，就断了走仕途这个想法。正好孟不群的事业也遇到了瓶颈，在小县城里毕竟都是些小工程，无法做大做强，他正想去京城考察一下那里的房地产，所以两人结伴同行。
　　那个年代赶路是很危险的事情，车匪路霸啸聚山林，弄不好会把性命搭进去，所以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背景离乡，两人尽量晓行夜宿，打扮成驴友模样，看起来身上没什么钱，只是穷游而已。如果路上能搭个牛车捎上几里就更好了，不过那些司牛的势利的很，看到他们穷酸模样都紧甩几鞭绝尘而去，孟不群见状破口大骂，为什么那些路边的穷游女能上车，而他们却不行。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处寺庙，虽然不大，却是可以歇脚，荒山野岭的，尽量不要在外面露营，孟不群已经在寺庙查看过了，韦陀的铁杵是横着的，应该可以挂单。寺庙只有一个老僧，也是在这里暂住，正煮了一锅白菜炖粉条子，于是邀请两人一同用餐。孟不群包袱里有一些牛肉干，正在踌躇要不要拿出来共享，老僧倒也豁达，表示无妨，孟不群索性把牛肉干放在锅里和白菜一同煮，他看到老僧吃饭的时候第一筷是就牛肉干，而且是最大的那一块，也放心地吃起饭来，吃饭聊天的时候，孟不群和朱举人了解到，这老僧原是少林寺的，法名释不信，出来云游化缘，等钱攒够了，就回去少林寺开武校，把少林功夫发扬光大。
　　吃完饭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夕阳的光线也很充足，庙里两边的廊下都是精美的壁画，人物栩栩如生，东厢廊壁上画的是散花天女，花瓣仿佛从墙壁上飘落下来，沾在朱举人的衣襟上，朱举人抖抖衣袖，花瓣竟然仿佛粘在身上，而壁画上的仙女中有一个梳着半丸发型，神情绰约，手里拈着一枝玫瑰花，和烈焰红唇交相辉映，显得仙女的烟熏妆更加扑朔迷离。朱举人好象被催眠一般，眼睛盯着仙女久久不能离去，就在朱举人意乱神迷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而且身体轻浮地升在空中，与壁画中的人物挤在一起。
　　从喧嗔的人群看来，这应该是天宫里的一场法会，主持人是个僧人，长得有些象释不信，仔细再看又不是。广场周围有很多摆摊设点的小吃，都是人间不曾见过的，有烤龙肉串，炸凤柳，鲸鱼丸，南天煮，不辣小龙虾，朱举人刚吃过白菜炖粉条，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是看到有一个摊子上正在卖一种饮料，不是大碗茶，而是放在一个圆锥形上宽下窄的透明器具里，颜色很浑，底部依稀有一些黑色颗粒的东西，一问才知道这是南海珍珠麒麟奶茶，朱举人正在口渴，拿出十文钱准备买一杯，老板告诉他今天是来作产品推广，不要钱，他只要朱举人记住这个牌子，是凤飘飘的。
　　朱举人喝了一杯，还想再喝第二杯的时候，感觉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他以为是遇到了扒手，下意识地用手护着内裤里缝着的一百两银票。回头一看，原来就是那个梳着半丸发型的仙女，仙女冲着他眨了眨迷人的丹凤眼，然后飘然离去。朱举人属于摩羯座的，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仙女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手掩面，另一只手拿着玫瑰花作招摇状，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朱举人不再犹豫，大着胆子跟随仙女进了一户人家，这是一户普通的中式庭院，装修低调而奢华，这种房子在朱举人的县里，应该是中产阶级以上才能买得起，里面寂静无人，朱举人问道：“小姐在哪里上班？做哪一行的？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仙女用玫瑰花遮住嘴，也不说话，也不回避，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朱举人。
　　朱举人心想：会不会碰到人家常说的仙人跳？京城里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再不然是饭托或酒托？不管它，自己的银票藏地很好，而且袖子里也只有几文钱而已，真是遇到□□，大不了揍自己一顿罢了。朱举人偷眼看看面前这个如花似玉的仙女，清纯稚真，又风姿绰约，连想象都不可能想象出来的美人，他大着胆子上去把仙女搂在怀中，仙女似嗔似喜，并不抗拒，于是他们就成了夫妻。
　　就这样一连几天，朱举人都是在同样的时间来到这里和这个仙女相会，忽然有一天，正当他们相拥而眠的时候，仙女的闺蜜们发现了他们，她们七嘴八舌地打趣着，说笑着，最后有一个年龄略长一些的仙女说道：“柳妍呀，你可是真不要脸呀，上月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天蓬元帅你不要，现在自己偷偷摸摸找了个对象，他是哪家神二代还是仙二代，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那个叫柳妍的仙女仍然羞涩地不吭一声。又有一个年龄第二长的仙女似乎很开心，对柳妍说：“你看你，肚子里已经有娃了，还梳着个丸子头装嫩呀”，一边说一边招呼姐妹们给柳妍梳头，一会就换了另外一种时下最流行的蓬巴杜高髻发式，比原先的半丸发型更加性感迷人，分外妖娆。
　　她们在屋里鼓噪了一会儿，年长的仙女说道：“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别耽搁人家的洞房花烛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仙女指着窗外惊呼：“不好，主管来了，我们赶紧出去拦住他”，众仙女随即一拥而出，只听到外面沉重的皮鞋声，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铁链声。朱举人和柳妍扒着窗棂向外偷窥，只见一个金甲武士，象个黑煞神，手里提着一个流星锤，正对围着他的仙女们喝问：“人都在吗”？仙女们恭敬地附和道：“都在，都在”。金甲武士吓唬道：“我一会儿要点名的，如果有谁不在，就罚她这个月的工资，如果有谁私自带人进来，罚半年的工资，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昨天因为七仙女的事情，王母大发雷霆，已经通报批评纺织部了，七仙女开除仙籍，注销户口，贬到下界自谋生路去了，哪一间是柳妍的房间，领我去查看查看”。
　　柳妍吓得脸上掉灰，战战兢兢对朱举人小声说：“我出去应付一下，你赶快藏床底下”，说完飘然而渺。朱举人待在床下，一声也不敢出，只听到外面脚步杂沓的声音，不一会儿仿佛人群渐渐远去。朱举人趴在床下又累又饿，再加上空气不流通，脑中严重缺氧，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孟不群吃完饭陪着释不信一边欣赏壁画，一边讨论最近几年京城的市场行情，释不信告诉孟不群，他刚从京城云游回来，京城现在最好做的生意是饮食行业，孟不群对饮食行业不太熟悉，他知道朱举人倒是在县里开了一家小饭馆，正准备听一听朱举人的意见，这才发现朱举人不在身边，奇怪地问道：“我的朋友去哪里了”？释不信用手指了指壁画回答：“上界听讲经说法去了”。孟不群一看，朱举人正伫立在壁画里，作侧耳倾听状。接着释不信对着壁画大声说道：“时间不早了，差不多得了，该回就回来吧”。
　　只见朱举人从壁画上飘然而下，站在两人中间呆若木鸡，孟不群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仿佛恍若隔世，再看壁画中那个梳着半丸发型的仙女，早就不再是那个少女模样，而是丰乳肥臀，体态臃肿，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娃，只有高耸在脑袋上的蓬巴杜发型，还有依稀一点当初拈花微笑的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