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编》雨中骑士

5、偷桃

　　记得那年是小升初的时候，正值春节期间，那时的春节和现在很不一样，特别是春节之后，元宵节把过年的气氛推到了顶峰，整条街从东到西绵延十几公里，路两边都是各家各户各商各铺展示的花灯，颇有争奇斗艳的意思。印象中最多的是旋转宫灯，极尽奇思妙想，还有羊打架，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两只羊各有绳子牵引，羊头是用极硬的材料做的，两端绳子一拉，两羊就腾空跃起，再一头撞向对方，发出咄咄的沉闷声音。还有一种大型花灯，简直就是一个舞台，有的是景观灯，如流泉飞瀑，有的是神话传说，如八仙过海，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都是有实力大单位做的，也是一种展示企业效益的广告。
　　市中心是工人文化宫，元宵节的第一天，要在广场上布置一个主席台，市里的领导都在主席台上落座，这就是与民同乐，然后各乡各村都要拿出最精彩的节目来表演，踩高跷，舞狮，化装秧歌什么的，都弱爆了，每年都是这些玩意儿，领导们看的直打哈欠。
　　我和几个同学也挤在万头攒动的人群里，看到有一个人，肩上挑着一个担子，携着一个小孩来到主席台上，其实我们老早就看到他们，他们穿着古时的装束，最初还以为是哪个村秧歌队的，见他们上了主席台，和领导们交谈着，周围人声鼎沸，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那人给领导们每人上了一支香烟，领导们交头结耳片刻，然后有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主持人手里拿着话筒上台宣布：“新春佳节，普天同乐，有群众自告奋勇，表演节目，请大家欢迎”，台下马上响起汹涌的掌声，女主持人继续问道：“请问这位群众，你表演什么节目”？
　　“洗发”，那人操着不象本地的口音回答。台下又是一阵潮水般的哄堂大笑。
　　女主持人非常尴尬地问：“洗头发？是哑剧吗”？
　　那人有点急了：“洗，唱戏的戏，发，戏法的法，是戏法，不是洗发”。
　　女主持人恍然大悟：“噢----，原来是魔术呀，太好了，请问你擅长什么魔术呢”？
　　那人有些得意地说：“隔空取物”。
　　女主持人正要说话，看到有领导冲她示意，赶紧跑到领导跟前，和领导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然后重新说道：“好的，既然你擅长隔空取物，那么领导给你出了个题目，你就变个鲜桃出来吧，大家鼓掌”。
　　那人在群众们热烈的掌声中，又挑着担子，牵着孩子下了主席台，来到台前一片空地上，四周有公务人员帮着维持秩序，只见这人立马进入表演的状态，哭丧着脸自言自语：“领导们也是，变啥不好，非要变鲜桃，这冰天雪地的，桃树还没有发芽，去哪里摘桃子”。
　　他的孩子也埋怨道：“爹爹总是喜欢逞能，上次在美利坚合众国表演魔术，非要变出个本拉登，让人家把我们赶了回来，孩儿有肺结核，医生说只有美利坚香甜的空气才能治好，我们这里的空气那么肮脏，怎么活下去”。
　　那人点了一支香烟吸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过了，此时漫天大雪，人间哪有什么桃子，只有天上王母的蟠桃园里才有，而且是大棚种植，四季如春，听说还培育出很多新的品种，有榴莲桃，木瓜桃，枇杷桃，应有尽有”。
　　小孩哧地笑出声来：“天宫那么高，你有电梯吗”？
　　他爹说道：“没关系，我有办法”，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一条尼龙绳，往空中一抛，绳子就象挂在空气中似的，然后他把绳子用力向上甩去，每甩一下，绳子就向上钻几米，渐渐地绳子那头渺入云端，然后他用力拽了拽绳子，仿佛挂的十分牢固，这才满意地对孩子说：“好了，我年龄大了，爬不上去，你身轻如燕，还是你来吧”。
　　小孩显得很为难：“爹呀，你老糊涂了，地球距离外层空间有几十公里，就靠这根绳子能上去吗？你不记得了，我们在美利坚的时候，那几个洋鬼子去月宫还是坐一根大钻天猴上去的，何况这尼龙绳这么滑，万一掉下来，手会磨烂的，还是再找一根麻绳吧”。
　　他爹面有怒色道：“领导们现在都在上面看着，你让我去哪儿给你找麻绳？你现在真是长大了，让你干点事儿就吱吱歪歪，赶紧爬上去吧，要是能摘到桃子，领导肯定会发奖金，到时候我就去咱们村张寡妇家给你提亲，你不是早就看上寡妇家闺女张桂花了吗”？
　　小孩一听到张桂花的名字，好象吃了兴奋剂，鞋一脱，往手心里啐了一大口唾沫，两手抓住绳子，两脚一蹬一蹬地象是一只长臂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云端。人们都在仰着头凝视天空，偌大的广场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大概有一柱香的功夫，有的人开始用手捏捏自己的颈椎，有人晃晃脑袋活动一下脖子，只听到从空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啸声，象是炮弹划落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黑点从空中落下，越来越大，竟然真是一只碗口大的桃子，那人接住桃子，欣喜地送给主席台上的领导们赏鉴。
　　领导们背着手，围着这只桃子观看，好象在研究一个外星生物，仿佛它有辐射似的不敢碰它，也不能分辨真假。这时台下一片惊呼声，原来是绳子坠落在地上，那人赶紧跑过去检查绳子，断口的地方很齐，分明是有人用刀割断的，那人神情紧张地说道：“完了，完了，绳子让人割断了，我儿怎么下来呢”？
　　正在无以为计的时候，天上掉下来许多的物件，仔细一看，是小孩子的脑袋，胳膊，腿，脚，躯干，人群轰地一声吓得四散，只敢远远地观看。
　　那人开始嚎啕大哭，把孩子的碎尸收拾起来放在箱子里，朝主席台上的领导哭述：“这一定是蟠桃园的保安抓住了我儿，又把他碎尸万段，为了能让领导们大冬天看到桃子，我就这一根独苗也完蛋了，让我这下半辈子怎么过，不管怎样，多么让我领点丧葬费，抚恤金，好让我回去养老”。
　　领导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又凑在一起商议这件事怎么处理，最后告诉那人道：“丧葬费，抚恤金，你不要担心，回头可以去民政局领取，除此之外，还给你五保户待遇，每月会有三十元生活费，赶紧回去吧”。
　　那人千恩万谢，下了主席台，来到箱子前面大声说道：“六六六，还不出来谢谢领导”。只见箱子盖一下子开了，那个小孩从里面一跃而出，嘴里还念叨着：“爹爹不许反悔，回村去张寡妇家提亲”。
　　这件事给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直到今天看到市场里卖肉的摊位就害怕，除此之外，有一个问题一直不能释怀，那个变戏法的小孩当时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就是我小升初的时候，这么小的小孩就可以娶媳妇了吗？这难道不是早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