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小绿猪

17、第十七章

　　大厅里金碧辉煌。正中央是一台百宝嵌花洛纹大香鼎，两侧排开两排座席，桌子上一溜的流水宴席，主菜位置都空出来，只上了瓜子水果小甜糕什么的。两个宫娥引着梅上了自己的席座，为难地对视了一眼，弯腰低头轻轻同她商量，能不能让她的随侍挑两个留身边，多了宴厅里怕是待不下。
　　“行啊。”梅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专注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大厅，这才留意到主桌之后又设了小桌。她猜测这个是次席，是给身份稍次又不得不请的人坐的。她稍稍估了一下自己的席位，便猜出自己坐在主席位中上座上，不由得撇嘴微微一笑——主位上席自然是留给皇室中人坐的，那么她这个位置可就不那么有趣了。京城贵人大多看不起江湖儿女，见她坐这位置定然多有不服。官场大人们多半不会说什么，只是他们那些挑三拣四又不知好歹的儿女们就不好打发了。到时候要是闹个比试……啧啧，她和白家大公子自然没有问题，林胥那边可就乖乖了。江湖上谁不知道听雨阁阁主所会的武功止于骑马？舞刀弄枪，御射拳脚，那是一丁点也不会。
　　正想着，人就进来了。有公公大声唱道:“听雨阁阁主——林阁主——到——”
　　梅一抬眼皮，见林胥在她身后停住了。她刚要招呼林胥，就听得林胥语气难得温和道：“在下知道陛下是一片好心，可惜小人福薄，占不起这么贵重的位置。上首的位置就免了，我坐在梅姐姐的下手吧。”言毕不由宫女分说一撩袍子坐了下来，一抬头展颜一笑：“麻烦您了。”梁真会意迅速塞了一小把银锞子给了领头的人，于是便没有人再试图阻拦林胥这不合规矩的行为。
　　梅在一侧看的目瞪口呆。怪不得云霄说她们十个加一起也未必斗的过林胥。这样的圆滑世故便是他们再修个三年五载也未必有得。她又仔细打量着未戴面具的林胥，见她一张脸苍白的过分，整个人透出一种脂粉也藏不住的憔悴。她心中盘算她多半是戴了面具——这“画皮”的本事也不知道她打哪弄的，神奇的很。
　　她也没见过林胥的真容。只是凭气势来看，这张又好看又温柔的皮相绝不该是她本来的样子。“她通身的气派，”梅想，“可不是这样温柔小意的。”至少也应该有点锐气，哪怕再苍白一些，也更符合她对这人的认知。
　　可是林胥却发现她在悄悄打量着自己，于是一把抢过她面前的瓜子盘，又把自己面前的水果盘子推过去，得意地冲她笑：“抢走你的杀人利器！”
　　幼稚。梅想。可是也许是受她笑声的感染，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姐。”林胥活泼得像个假人，身为琼花阁军师的梅总是觉得有诈——还能偷偷来个替身么？早知道可以这么玩，她也不来呀！“你对的上那些脸么？”
　　“自然对的上。”梅敷衍地应了一声，总是担心林胥使诈。“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我对不上了。”林胥却古怪地微笑起来了，“你注意了没有？好多姑娘都穿了碧青色的裙子呢。”
　　“那不是很正常么？”梅十分地惊奇，“你这两天闭关了吗？你是不知道大街小巷都在传，咱们国著名的温家大才子温义行参会，并且最钟意碧青色的吗？”
　　“你别看不起我。”林胥啪的一下开了折扇，笑嘻嘻地往梅那里一凑，用扇子遮住嘴，轻轻说道：“不瞒您说，这个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我瞎诌的。”
　　“......”梅震惊地瞠目结舌。
　　“不是吧……那他喜欢什么颜色？”梅追问道，“你不会想拿下他吧？”
　　林胥却一摊手一撇嘴，“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我都说了我瞎猜的。”她刷的一下又收了扇子，拄在桌子上低声道，“梅姐你看看，穿碧青裙子的都是傻姑娘。一个个长的半斤八两，还穿的这么雷同，又没有拔尖的气质，靠什么让温少爷选她？再说了，”她换了更轻的声音，“温义行……公主还闹腾着呢，有她们什么事，也不怕被晴安公主弄死。”
　　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悄悄凑过去问道：“人可给你送到了？”
　　“送到了，多谢。”林胥点头，“没耽误正事，可是这东西脾气大着呢。读书人的酸腐。多跌几个跟头就什么都明白了。”
　　“就说你。不挑个听话好用的人，非要个傻愣愣的书呆子。”梅笑了，“怎么，好这口啊？”
　　“嗨，”林胥也笑了，“这不缺人么？主要还是他长的顺眼，好不好用的反正说白了就是欠调教。”
　　“林阁主爽快人。”梅这时候却敛了笑容，悄悄问道：“考虑一下……暂时结个盟吧？”
　　两个人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地互相试探，梅专注得没顾上边上居然又来了一位。但见其人丰神俊朗，一袭白衣，身边跟着一个衣着素净简单的小侍女。模样生的又俊，看着倒有几分相配。一出现不知有多少贵女心情大起大落。一起乃是因为这公子佳人，一落又是因这公子佳人。一起乃是因这公子落座上席，一落又是因这公子并非坐在了王公贵族的上席。这白家公子猜出了身边二人的身份，却也并不急着搭话儿。衣着打扮是很好区别她俩的身份的，白衣梅绣的必然是军师梅，贵蓝乱针绣兰的想必是林阁主。他自觉眼光也算老辣，几乎一眼就认定了她用了她门下许先生教的“画皮”。确定完这件事他忽然就有些放心了——互相捏了对方要害的感觉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不担心她抖出他妹妹了。
　　梅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林胥身上，脑袋一刻不停地疯狂运转。现在谈话的局面完全被林胥掌控了，她想不明白姓林的是怎么把插科打诨与真假情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叹怪不得师父常说林胥这人能不招惹就别招惹，这是人精中的人精啊！而林胥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她一边煞有介事地与梅互相试探，一边就注意到了白家公子带的侍女，戴了一对儿贵的要命的玉镯子。又仔细打量，侍女简洁朴素的衣服下边隐隐露出一截格外贵重的裙角。好家伙。林胥想，这个不怕死的还敢带家属来！又听到门口一小阵惊呼，一转头就瞧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贵女们的小目标——温义行。林胥心里就叹一口气，谁想带着呢！多一个成员多一个目标，这下要是折在这听雨阁就倒一半。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检举这小少爷了。
　　三个人虽心思各异，心里却是都十分有数，知道这场宴席八成没什么好事儿，因此虽然并没有互相伤害，却也不表现得同仇敌忾，反而交换过眼神之后，便拿出了十足十的尖酸刻薄来相互攻讦，互相批评。
　　“还别说，”林胥想，“哪怕是作戏，怼这俩人也挺出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