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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随己之道 ...

  •   师父常爱说,我的善与恶,太过于简单明了了。我不明,现在虽有小懂,依旧还是不明。
      习武之道,不进则退。
      又一次吐出血来,明心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腥,不由失望。这样下去,我到底要何时才能练心呢?难道说心有执念的人,本就注定困于执念中?不对,大师姐巫行云没有。她明明恋慕着二师兄无崖子,却还是能够波风不动、越挫越强。
      是我心里的道不够?
      她把粘着污血的帕子毁了去,复又在房内温习起凌波微步。步步生莲,姿态从容,好似在闲庭漫步。和风神腿的不开大开大合的区别是?
      我懂了。她忽而欢喜地像个孩子,又练习起风神腿来。风无相,之所以有横扫千军之势,因为风无形,本就可以为凌厉杀招。我该将凌波微步的飘逸自如融合进去,从此方为我自己的轻功。
      易经八八六十四卦只是基础,直线向前跑就做不到顺序分明。这是凌波微步的局限之处。我必须合理以风入卦,才能规避掉所有死路,令它真正成为无上武学。
      想到这里,明心心里不觉一荡。若是能有小成,我恐怕不会逊于爹。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做棋盘之上的掌控之人。到那时,我想得到的,属于我的东西全部会一一回来。
      明心对自己此番的修炼感到无限的心满意足。即使是师父,也不敢相信我会有这般的境遇吧。
      可是,这次的一番修炼,也让她多少看出来了。
      师父的能耐,远远不是她猜测的那样。甚至有可能他不只是境界远超他人,而是武学之道也在高山之巅。
      我都如此了,想必师父超脱之日,不远了。
      明心平息了气息之后,又取过一边的帕子洗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若是此时有男子看到,也免不了唐突佳人的冲动。
      “奴婢见过明姑娘。”
      “何事?”她看向来人,习武刚过,免不了双目湛湛,差点吓住了丫鬟。
      “老夫人有请您在花卉堂相聚。”
      “带路吧。”
      “是。”
      前行之处皆是美景。走过一条曲折蜿蜒的长廊后,又见各色鲜花争相竞放,衬着夕阳的余晖,似真似幻。
      这里倒不失为天然的幻阵。可惜主人肯定不懂这些,没能多加利用。明心一边观望,一边紧跟上丫鬟的步伐。
      体态不俗却又虚软无力,弱女子不外其时。
      “明心见过老夫人。”
      前方端坐的是位年迈的长者。低头鞠躬也没有问题。明心顺从地抬起头,直视她,“不知老夫人,唤我而来,有何事相托?”
      “听说明姑娘自负起居,可是我苏家丫鬟婆子招待不周。”老夫人品了口香茶,不紧不慢道,“若是如此,倒不如打杀了去。”
      “老夫人饶命。”带她过来的丫鬟跪拜在地,甚至能听到“哐当”的声音。
      有血腥味,看来是拿我来当做示威的筏子了。可惜,她料错了。我还不屑于去做什么大富人家的金丝雀,等待别人愚弄。
      “没有。”明心故意把玩着自己身边的剑,“当真有的话,我一定一剑破万法。”
      “明姑娘是江湖中人?”
      “是。”
      “若嫁予我儿,以后就不要在江湖上走动了。”老夫人此话语重心长。
      “呵呵。”明心笑了,“老夫人眼神不太好。苏公子不过我一友人矣。”
      “你在骗我?”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要看是对谁。”明心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似铁非铁的令牌,“没猜错的话,现在执掌苏家之人,是我四师妹。她倒是对下边的人宽厚,只一味看着二师兄,真不怕出多少乱子来。”
      “小人见过大人。”老夫人惊住,诚惶诚恐地就要下跪。
      “你是长者,我还不至于需要你下跪。”明心指头微动,她就停止了跪伏。“我之前就有猜到。毕竟,苏家的暗门之处,逍遥派的标记太明显易懂了。也难怪路上和苏公子闲话家常,觉得所谈之处莫名地熟悉,你是我逍遥派编外之人,是也不是?”
      “是,大人。”
      “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好歹朋友一场,牵扯上这些,就实在叫人无趣了。”
      “小人听令。”
      “你退下吧。若无要事,这两日不要来找我,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联想。”
      “是。不知大人预备在江南待上多久。尚有和老身一样的编外之人未得见大人……”
      “逍遥派随心随己。你不要多事。”明心瞥了她一眼,传音入密道,“我不想徒增麻烦。”
      老夫人直起身子,再看向一旁数名丫鬟的眼神颇有不利。既然被人发现了,那么这些人就别想活下去。念毕正要动手,却被另一只手拦了下来。
      “我会洗去她们的前尘过往。你自己好自为之。”
      不愧是四师妹手下之人,狠辣之处可见一斑。明心有些厌烦,却还是为那些丫鬟一一抹去了记忆。
      这一手可谓是她的独创。要想不伤人而救人。自然得有更多的方式。
      “谢大人慈悲。”
      “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这位大人与主子当真不同。老夫人总算放下惊慌。也好,至少没为我苏家惹下大祸。就是可怜我那孙儿了,倾慕上人中龙凤,怎么会有结果。
      又一日,明心对于风神腿和凌波微步的融合之道略有小成,终于松懈下来,在房内翻到本医术看起来,越看越觉有趣,“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看医书都觉得入迷。”
      好半天才想起抻了抻脖子。有点僵硬了。推开门,她看向外面的天空,只觉除了零星烛火,却是一片漆黑了。
      我竟然看书看到这么晚了。幸好近来有人知情识趣,每每拦住苏公子,不然又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明姑娘。”
      “是墨玉吗?请进。”
      “公子命奴婢送来了一些茶水点心。”丫鬟梳着双环髻,眉目端丽,着一身湖绿色的袄裙,怎么也称得上是娇俏可爱。
      “苏公子知道我不曾睡下?”明心看到自己房内的油灯后,不觉哑然失笑,“我居然忘了这个。”
      “公子尚在温书。况且时日已晚,实在不便叨扰明姑娘。”
      “我知道。”明心如善从流,“我之前就有说过,游历江南,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人作陪。谁料他这样忙了,还没忘惦记我一个无关之人。苏公子确实为人亲和友善。”
      “那是对明姑娘。”墨玉抬头,笑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对谁这样用心。”
      “我知道啊。大家毕竟都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明心擦拭着自己手里的短剑,笑容可亲。
      “明姑娘不曾心慕我家公子?”
      “苏公子是好人,我把他视作知己好友。”
      “多谢明姑娘为奴婢解惑。”墨玉把托盘里面的茶盏糕点一一放下后,当即就要离开。
      “你也不是奴婢吧?”
      “奴婢自然只是奴婢。”墨玉理所当然回道,“可我确实是倾心我家公子。”
      “你是苏公子家里为他准备的通房?”
      “何以见得?”墨玉迷茫问她,“奴婢做事向来本本分分,明姑娘怎么会这样以为?”
      “你和其余丫鬟在一起时,她们的眼神都是又羡慕又妒忌的。同时,你的神态举止比那几个更自然更具风范,无疑是经过了专门的训练,而且是女人风情的训练。你的憨态可掬也好,温柔大度也罢,全部都太浮于表面了。这说明你心急了。是因为我的出现?让你害怕了?”
      “明姑娘若是成为了我的主母,奴婢恐怕就没有争宠的勇气了。”
      “这你大可放心。我不仅不仰慕苏公子,心里也有自己重要的人。”
      “纵然公子不说,奴婢大约也是猜到了。明姑娘向来对我家公子不假辞色,邀约也拒绝多次。恐怕是你看清楚了公子的用意,在极力回绝他吧。”
      “若早知如此,我就不会随他来江南了。”
      “看来明姑娘心里那个人的份量很重。”墨玉有些好奇起来,“那是一个比我家公子更好的人吗?”
      “你喜欢苏公子,他就是最好。我喜欢的人,也是我心里的最好。”
      “可是,我家公子对奴婢说的是,明姑娘喜欢的是个很坏很坏的人。那是个不值得的人。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做到让你忘怀过去。”
      “不言其他。我不想忘,这就是本心。”明心说到这里,一下子悟了:师父说得对,不是忘不了,而是我不愿。我打从心眼里就不想要忘记他。断浪确实是我心中的浓墨重彩。
      “明姑娘的执着,总有一天可以助你找回那个人的。奴婢若是男子,也不会舍得让明姑娘难过的。”
      “承你吉言。”明心不觉问她,“既然你也知道,在苏府无论如何都是做争宠的事情,为何不离了这苏家,做个简简单单的自由人呢?与人相争,本就不是轻而易举,算计来算计去,说白了也没有太多意思。若你只是担心卖身契,我也可以把你买下来。甚至教你点粗浅的功夫,给你一种新的生活。女子欢喜男子,自是常事。可若变得卑微也要留在他身边,那就无趣极了。你明明知道,在苏公子这里,也只能做最低微的存在,就不会觉得辛苦,想要离去?”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明姑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奴婢不是。我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安安稳稳、争权夺利了。况且还有公子在,总不至于让奴婢太难熬。”
      也是一个痴人。师父总说我痴,却不道这世间之人,痴者众多。
      她完全不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深遭算计?真心以为苏公子护得住她?可是,墨玉,能护住自己的,也唯有你自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至于会不会后悔,又是之后的事情了。
      “若是实在难熬,可来寻我。”
      明心在纸上挥毫落笔,写了一个地址,含笑递给她,“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距离江南也很近。”
      “谢明姑娘。”接过纸的墨玉心中坚信:自己一定用不上这样的地方。若胜,便是苏府有权之人。若败也大约是一抔黄土。
      “随己而已。”明心微微颔首。
      一时间心境波荡起伏。师父,这一次我是真的悟了。原来,这就是明己之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非我之错。勿怪乎师姐、师兄、师妹未困于此。他们一向随己明心,自当无憾。而我不是,心境不纯、道心不坚。过多沉溺往事不会有伤自身,可一味只记得过去,不记得现在那才是我的错。我现在的名字是明心,并非幽若。在还是幽若时,我所有的经历都不会因为现在的我而变得不复存在。幽若是我,明心也是我。
      心结顿消,明心溢满笑容。这才是我想要的大解脱、大自在。我困于我自己,花了十数年,终于还是走了出来。
      天空中的雾霾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很快就变成天明几净的模样来。
      “怎么会有彩虹?又不是雨后。”屋外的人纳闷地看着半空中弯弯的五彩斑斓。
      “是啊,确实少见。”
      好像有点闹大了。三分归元气一向能引动自然之气。明心也是耗费许久,才把修炼时种种神异的现象藏了下去。没想到终还是没忍住,但愿不会想到是我。估计不会吧?这里能引发天象的武学之道,似乎从未听闻。
      “今日就要告别,我这里尚有一物相赠。”不多时,明心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对着屋内墨玉和风细雨道。
      “送予我家公子的?”
      “不,送予你的。”明心双手合拢,对她大拜三下,随后又拿出了一物,递到她手里。
      “明姑娘,这怎么使得。我只是奴婢。”
      “终于听你说我了。”明心解释着,“墨玉你对我有大恩。这块玉石,虽不当大用,只是保护你自己还是尽够了。”
      玉石莹润,光华尽显,只第一眼就知不是俗物。墨玉推辞片刻后,还是收下了。
      “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把它当掉的。明姑娘之情,我一定谨记。”
      “是我欠你。”世间种种,有始也有终。也许,我到了可以回去的时候了。一趟江南行,没想到就能获益匪浅。着实痛快。当浮一大白。已经被自己酿的各色果子酒、花酒弄成酒鬼的人,此时此刻的喜不自胜当是不用多诉。
      半个时辰后,苏慕舟这才姗姗来迟,“墨玉,明姑娘呢?”
      “回公子,明姑娘已经走远了。”
      “她有说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吗?”苏慕舟只觉自己心都碎了。一路上和她,哪怕再多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此时却不知要去何处相寻?
      “说了也与你无关。”在一干下人簇拥之下,老夫人拄着拐杖走来。
      “孙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怜悯道,“她是你不能去惦念的人。科考在即,你把她忘了吧。”
      “可是,祖母,孙儿我……”
      “忘不了也要忘。只要你一天还是我苏家子嗣,我就一天都不会允许你惦记她。”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江湖人士,身份低微?”
      “真是身份低微,我又哪里会这样严苛。神书已随逍遥去,此谷惟余长春泉。天长地久、不老不死。你看上的姑娘不是人,那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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