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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狂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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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好找,我在上面一眼就发现你没出来。”裴淮说,“其实在主席台上找人特别清楚。”
好找吗?纪池州想,从来没人说过他好找啊。
纪池州还想往下跳,因为他们与操场虽然隔有一段距离,但是此时无数后脑勺冲着他的,保不齐谁突然回头什么的,那可就……
明榆日报明早头条:震惊!高二两名神秘男子光天化日之下竟在做这种事!
纪池州打了个哆嗦。他可不想,于是他忍受着疼痛,要蹦下去。
但他其实一直在做无用功,于是变成了在裴淮的胳膊弯里滑来滑去。
“一会别人都得看到你扛着我,比如彭友段梓他们,我可不想让他英年早早地笑死。”纪池州说。
“不会有人看到的。”裴淮被弄得有点不耐烦了,“难道你要我抱你?”
裴淮刚说完丝毫没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过了一会两人咂摸出味来,都沉默了一会。
纪池州脸上有点发烧:“不了哥,那还是这样吧。”
“嗯。”裴淮说。
到了学校大门,裴淮先跟门卫章叔说明了情况,交了请假条。
站岗的章叔看着纪池州和裴淮的表情开始变得神秘莫测了。
纪池州被章叔一脸了然还带着点疑惑的表情盯了半天,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被活生生扒光了。
那表情的意思有两层。一层是,果然现在的小年轻就喜欢这么亲密,啧啧,年轻气盛。
而另一层是这踏马怎么是两个男生?
章叔:“……”
纪池州表示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想吃点西瓜霜含片缓缓,可惜没带。
到了路边,的士也正好刚到,裴淮终于把纪池州放了下来,他先让纪池州坐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把门关好。
“师傅,市医院。”
纪池州坐在出租车后排的座椅上,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出租只是一辆扑通的红旗,套着磨薄了的座椅套,和杨雪大奔里的牛皮座椅差得十万八千里,不过纪池州不挑。
除了汽车引擎的声音,除此之外,一时间没人说话,静的好像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刚才的事经历得太过荒唐,令纪池州有点缓不过来。
他很少打架,但并不代表他弱,他只是不喜欢用拳头摆平事情,而今天事情的发展已经失控的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看着窗外,出租车此时正七拐八拐地行驶在楼宇众多的明榆街,明榆大多是老楼了,学区房占了一大半。
头顶那股烂香蕉味道在空气不怎么流通的地方就异常放大,纪池州知道这味道的来源,这个时候,他情愿自己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不用忍受这种腐烂掉的折磨。
腐烂的不仅仅是香蕉,也是他自居的厚脸皮。
纪池州一直自认为脸皮忒厚,但他觉得这一上午自己的脸已经被磨的不剩多少了。
纪池州把车窗按下来,想缓解一下空气里紧张的气体。
结果一阵狂风猛的好像扇了他一巴掌。
连车体都轻轻漂移。
纪池州:“……”
司机师傅在前面急匆匆地喊道:“小兄弟,你快把窗户关上!”
纪池州只好欲哭无泪地默默把车窗按高了起来。
他一安静下来的时候就觉得肉疼,肋疼,胸闷,后背更不用说了,估计都被拍肿了,纪池州恨自己怎么没有小李那件刀枪不入的金丝甲,这样便能全身而退了。
纪池州试着揉了一下肋,结果疼的他立刻缩回了手,应该已经变得青紫。
他疼得低低地抽了口气。
此时裴淮突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抚了下纪池州的下巴,他的手干燥而带着凉意。
纪池州愣住了。
裴淮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纪池州一脸震惊地看回过去,那意思是:???
令纪池州意外的是,裴淮那双眼里盛满着不忍,惊讶以及……心疼。
纪池州不知道自己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于是他无意识地用手一抹。
卧槽一手血。
纪池州虽然不晕血,但着实被这指尖深红的血渍吓得不轻,他长到现在,除了偶尔牙龈出血以及嘴皮干裂之外,就没见过这么多鲜红。
他甚至鼻子鼻黏膜超强悍,从小到大一直连鼻血也没出过。
那这手上是什么?
裴淮开口,语气有点生气:“怎么弄成这样的?”
纪池州心想你问我,我也不知……
他突然想起来了,好像是因为自己挨徐家兄弟揍的时候,咬嘴唇咬的太狠了,昨晚做噩梦的时候本就把嘴咬破了口子,之后伤口被咬的越来越大,直到刹不住闸了。
纪池州想来想去,觉得究其原因是因为自己太弱鸡扛不住揍才弄成这样的。
于是他说:“秋天,秋天干燥啊哈哈哈。”
裴淮不想听纪池州说屁话,他从兜里拿出几张纸,探身问司机:“师傅,不好意思,您车里有水吗?”
师傅人很好,他通过副驾驶看了眼裴淮说:“后备箱有。”
裴淮其实是想借一点点就好。
结果后备箱里几摞矿泉水码的整整齐齐,至少有三层,简直就像是运货的一样。
裴淮:“……”
纪池州:“……”
惊了。
“我平时拉不到客的时候还帮家里跑跑活,”司机感受到后面一阵凝固,于是解释说,“我家盘了个小超市。”
“不好意思师傅……”裴淮虽然想买,但看着整箱的也不好意思开封。
“没事,”司机拐弯,他说,“一会我回家也是拆了上架卖。”
裴淮很感谢地说了谢谢,给了司机水钱之后动手拆了一瓶,往手上的纸巾倒了点水,达到正好刚刚有点湿润而不至于洇过纸。
纪池州紧紧盯着裴淮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眼睁睁地看着裴淮伸手将纸放在他面前。
裴淮看纪池州一动不动地干愣着看他,又往前递了递,无奈道:“你难道要我帮你擦?”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有一瞬间纪池州心说。
但他最终选择了急匆匆接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纪池州的嘴唇能淌出这么多血也实在是惊人。
纪池州用纸抿了一下,觉得实在太恶心了就想耍赖不再擦了,但裴淮用眼神制止他这样虎头蛇尾的行为,于是又乖乖举起了纸。
裴淮看着纪池州擦干净了才放过他,裴淮又伸手递到纪池州面前。
纪池州看着裴淮空空的手心:?
“把纸给我。”裴淮那眼神里意思是“你难道要一直攥着”。
纪池州那几团纸忽然就宝贝起来,他用一整张纸包住那些小纸团,握在手心摇了摇头。
裴淮看着纪池州一脸倔强,板了半天的脸终于缓和地笑了。
到医院下车之后,纪池州说什么也不让裴淮扛了,裴淮本来也只比纪池州高一些,体力身形什么的都和纪池州差不多,这会儿折腾的劲也没了许多,于是便由着纪池州了。
他想扶着纪池州,纪池州摆摆手说不用,自己劲头很猛地嗖嗖往前走,直奔市医院的门诊处。
裴淮在后面跟着,眼瞧着纪池州走着走着就开始晃,像喝醉酒一样,来回摇摆,像个童话故事里的鸭子。
纪池州晃着晃着突然吧唧往后一倒——
裴淮在后面慢慢跟着,被纪池州这一下子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接住了他。
纪池州像是眩晕劲没过,他有点迷茫地从裴淮怀里站直了身体,回头瞧了眼是裴淮便放下心来。
纪池州看着裴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感觉身体好像没办法一直保持平衡了。”
裴淮心里一急,又把纪池州扛起来直到门诊挂号的地方。
这一路又是好些人看,不过多半是怜悯的目光,因为纪池州现在活活就像病秧子快不行了。
市医院实况转播:
路人A:“你看那哥俩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哥哥不行了,真可怜哟。”
路人B:“不会是出车祸了吧,最近路口治安不好,我就说早晚要出岔子!”
路人C:“车祸要的不报警?真是两个苦命孩子!”
路人D:“现在开车的都不长眼!我就知道!眼科医院治不好这些瞎子。”
纪池州闭上眼睛,已经放弃了抵抗,车祸就车祸吧,总比当成是被人打残来得强。
就是可怜了这个无中生有的肇事司机。
挂完号坐到门诊时,万幸的是纪池州肋骨没断,只是腹部有瘀血,这几天少做剧烈运动,开点消炎药按时吃过几天就能好。
但纪池州一直晕头转向的,整个人晕乎乎的,于是看诊医生建议拍个脑CT。
裴淮愣了一下。
纪池州低迷的情绪突然振奋,他在脑子里疯狂背诵文言文,把一本书能够记下来的都循环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失忆。
裴淮有点忧心忡忡:“大夫你什么意思?”他回头看了眼纪池州,“他会傻么?”
纪池州两手撑着医院看诊室里的小皮床,瞪着眼睛远远地看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卖了。
“那倒不会,”医生笑着解释说,“这种情况可能是有轻微颅震荡,一会去楼下交个费拍个片,能看的再仔细些。”
裴淮刚才说话声音都打颤,听到这个才好一点。
“他是你弟弟吗?”医生划完了病历,问道,“你俩感情真好。你也劝劝你弟,以后少打架,你们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啊,头破血流的在我这都有。”
裴淮摇摇头。
他顿了一下,似是说给自己听,“只是他总叫我老哥。”
“哦,”医生从复印机取出复印单,随口问道,“难不成是同父异母?”
裴淮:“……”
这什么话。
裴淮把纪池州接下床,掺着他走路防止纪池州一不留心就撞到大墙上去。
他们走的这条路要穿过医院的后院,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只偶尔有推轮椅的老人,有老人在的地方,通常来说都很安静。
有翩翩的鸟鸣声。
因为路面空旷,走到外面了纪池州就又开始自强不息了,吭哧吭哧走的比裴淮还快。
当然最后这场长征以纪池州一意孤行地跌进了后院灌木丛为告终。
纪池州被裴淮从坑里拽出来之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操,那对狗八蛋双胞胎呢?”
裴淮听到纪池州提起这茬,就气不打一出来,连声调都冷了半分:“被主任带走了。”
纪池州拿起一片落叶,问:“那你呢,为什么要去三楼?”
裴淮停了一下,他手机突然来了消息,他一边回复一边和纪池州说:“那时通路突然断了,后面还有校长讲话,所以主任就和我来这看一下……”
裴淮抬起头顿了一下,因为此时纪池州拎着树叶子在眼前瓜兮兮地晃。
他问:“干什么呢?”
纪池州拿着树叶在他眼前晃了晃:“它怎么是绿的?”
裴淮:“……”
???
纪池州遗憾地把落叶小心地揣进兜里,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以为树叶都变黄才会落下。”
裴淮不知道说什么好,纪池州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会对这个有疑问?有些树的确到了冬天也依然常绿,它掉下来只是机缘巧合。
所以裴淮小心翼翼地说:“可能是被风吹掉的。”
裴淮看纪池州问完了,正准备继续走时,纪池州说了句直接让他大跌眼镜的话。
当然也跌不了,裴淮双眼1.0。
“对了,刚才门诊怎么没播天上掉下来个猪八戒?”纪池州满腹疑问地说。
裴淮咽了下口水:“……”
“那个猪八戒的肚壳大的啊我跟你说,我怀疑他走路看不到路了。”
“本来就快到大结局了,怎么突然不播了?”纪池州语气还有点小伤心。
他说的是十多年前的一部国产动画,不过当时动画百花齐放,这部看的人其实不多。
而儿科门诊的确常年挂着台电视,只播少儿频道。
裴淮压了压心神,试探着问道:“纪池州,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淮感觉额头突然冰凉。
纪池州看了他一眼,仿佛裴淮在说什么屁话:“裴淮啊。”
裴淮攥着检查单的手稍微回温了一点。
他没直接问心里想问的,他怕纪池州又说出什么更惊人的。
裴淮需要缓缓。
于是裴淮问:“那你……可以给我背首诗吗?”
这招是源自于纪池州天天没事就在裴淮耳朵边上背楚辞,裴淮听的耳朵都麻了。
如果是平常的纪池州,他一定开口就是“咳咳,哥给你背。东君,照吾槛兮扶桑,夜皎皎兮既明……”
“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来到烤鸭店!口水直流三千尺,一摸口袋没有钱——”纪池州扑哧笑了,他往裴淮贴近了点,笑盈盈地说,“这个你会不会呀裴淮。”
风挺静的,院子也没什么变化。
然而裴淮,裴淮已经石化了。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