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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广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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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
高二三班出了教室门就是侧楼梯,这会儿人潮褪去了,所以楼梯也十分清净。
可是越是安静就越是令人惴惴不安,就像看恐怖电影的时候,如果旁边音响放二人转外加敲锣打鼓什么的,可能还会笑出声来。
但纪池州的慌乱已经褪去了,他现在只是很想笑。
他在想那两个狗八蛋以为万无一失之后,结果看到突然冒出一个人会不会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三楼有一半是办公区,每面墙上都有名人的大画框,还有一些科学实验小道具,比如塑料转盘,小铁珠,甚至还有奥数原理小零件。
上间操的教学楼和外面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在走廊上除了厕所静静的流水声,钟表的嘀嗒声,还有外面弱弱的广播声音。
三楼的媒体控制室控制着广播的总电源,以及各种各样的监听器,电子屏幕和电线。
平时里面会有相应的控住人员在里面操作,多半是陈醋瓶他们那样的体育老师来承担这个任务。
很奇怪的是,高中的体育老师好像总是身担各种职务。
令纪池州意外的是,现在门是上锁的。
那么,另一方面来说……广播安全了?
不过第六感告诉纪池州没这么简单。
他摸了下兜里的手机,他今天特意带了手机出来。
突然有脚步声,令他警觉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纪池州蹲在控制室门口,看到了那对狗八蛋双胞胎。
他的脑袋忽然充上了点血,涌上了一股困倦。那种急速升高的激素,褪去后的困倦与懈怠。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
“操,那怎么有个人。”打头的说。
双胞胎一个叫徐枭,一个叫徐雄。
徐枭眯了眯眼,“谁知道。”他低头看了眼表,“还有五分钟半点。”
徐枭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纪池州:“你他妈谁?”
纪池州刚才悄悄按了手机的录音键。
他蹲在地上,装得油滑十足,笑嘻嘻地说:“你管我。”
徐雄提醒徐枭:“哥,还有三分钟到裴淮了。
徐枭一下变得浑身绷紧,他心里那些怒气在烧,烧的他不得不完成这次的目的。
他骂了句:“你他妈爱是谁是谁,赶紧滚开!”
纪池州:“不滚。”
徐枭没想到这人真跟他杠上了,于是把拳头的关节捏的咯吱咯吱响,从兜里掏出钥匙,声音提高了好几度,高的吓人:“傻逼赶紧滚开!”
他有一把备用钥匙,纪池州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俩小子事先还弄了钥匙以防万一。
纪池州站起来,嘴角衔着一丝笑,眯了眯眼:“你除了滚开能说点别的吗?”
他站起来真的很高,虽然没有裴淮高,可他在同龄男生中还算很优越的。
其实主要另一方面原因是双胞胎实在太矮。
双胞胎被他的身高镇住了些许。
外面已经开始了校长讲话。
从早上开始,明榆的外面就停了好些记者的保姆车,还有摄影专用车,声势搞得特别大,几个电视台的人全来了。
不过纪池州才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重点是保护裴淮发言结束之前话筒控制器的安全。
到裴淮究竟还有多久?纪池州在心里是按照一秒一秒数的。
徐枭把钥匙抛给了徐雄,捏得紧紧的拳头直冲纪池州的身上砸过来,那拳头带着怒气,又沉又重,可是有些飘。
大概是气急了之后的力气分散。
纪池州躲了一下,那一拳擦着他的校服重重击打在铁门上,“砰”的一声响。
“点真背,遇到个事儿逼!”徐枭拳一个接一个,纪池州还手有些吃力。
这小子是从小吃拳击手套长大的么?!纪池州想。
那边徐雄钥匙捅了半天终于把门打开了。
纪池州的头上骤然起汗,三个人几乎是扭打着进了屋。
徐枭之前几拳都落空了,现在杀的眼都红了,他要杀个痛快。
徐枭趁着纪池州的注意力转移了一下,一拳锤进纪池州的肋骨旁,纪池州脚后后面一下踩空摔在了地面上。
纪池州觉得自己头“嗡”的一声,肋条痛得很,那种痛直从肋骨蔓延至全身,从剧烈的痛爆炸成钝钝的疼,让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气来。
纪池州猛地起身把徐枭撂起来,把着他的衣领“咣”地撞上墙壁上,又来了一拳。
徐枭流了点鼻血,被他用手糊了一脸。
纪池州想起裴淮,这件事就变得不再是自己输赢了,重点是裴淮不能输。
他必须,保持住裴淮在全校师生心里的完美形象。
纪池州在那一瞬间承认,汪珊的那张老是害怕弄丢的长在别人身上的脸,诞生得不是没有道理。
“别给我丢脸啊!”
纪池州想起从小到大被无数人说过的话,一个人承载着太多期望,一旦输掉就有坏掉的危险。
纪池州感觉有点眩晕,刚才撞在地面上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就像憋了好久的气,带着突突的心跳声。
外边正好开始说:“下面有请我们的学生代表裴淮上台讲话。”
排山倒海似的鼓掌声。
徐雄其实不太清楚哪个是控制话筒的,所以他一个接一个的找有点着急,手指微微颤抖,抖得像个筛子。
纪池州顺着徐雄的肩膀推了一下,徐雄一个趔趄摔了个屁股蹲,“你他妈找死啊!”
纪池州眼睫上盖满了汗,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机器上面复杂曲折的盘线,他一定要比徐雄先找到控制线。
他远远地听到了裴淮的声音,声音温和,激越,最重要的是,那个声音太熟悉了,裴淮的声音从广播传来,变得有点不真实感,像滚着小颗粒球。
这个时候听到太熟悉的声音是会流泪的。
徐枭在那边从墙角瘫坐了一会爬起来,猛地扑向纪池州,他随手从地上捡起来个垃圾桶往纪池州脸上一扣。
那垃圾撒了一地,纪池州倒不觉得疼,除了废纸片和文件纸,苹果核,里面有香蕉皮,皮黑烂还有点腐败的味道,在桶里放了好多天,就差一个苍蝇来啃。
这个办公的体育老师应是很养生。
现在纪池州代替了那个苍蝇,忍受着烂香蕉的味道。
他的确是在忍耐。
他只为了保护那个麦克线,除此之外他什么也顾不了了。
他最烦功亏一篑。
“哥,我好像找到了,上面画着话筒的图案,就是这个吧?!”徐雄突然很兴奋地说。
纪池州没功夫理徐枭的扔垃圾行为,他看向徐雄站的位置,他的内心和腹部都快缩成了一团。
徐雄摸索了一会,“噗”的一声,轻轻把那根线拔了下来。
纪池州敢说自己身体那一刻血液停流了一下。
只有汹涌的血液从太阳穴汩汩流动。
纪池州冲过去把线又插上了。
他那一瞬间呼吸似乎没跟上动作。
外面的声音有半秒的停顿,不过只是一瞬,说话的人掩盖地很好。
纪池州这次看准了电线,再次使用了巴沙鱼平铺法。
小崽子,没办法就死皮赖脸,纪水延这么说过。
于是纪池州穿着墨黑色的校服,死皮赖脸地趴在控制器上,整个抱住,像个帝企鹅。
徐枭徐雄冲着纪池州后背不知道拿什么铁沉的家伙来了好几下,活脱脱把他当沙袋揍了。所谓气胸的感觉……纪池州怀疑这就是气胸的感觉。
他的嘴唇要被他咬掉肉了,昨晚咬破的血干了又破。
他舔了一下,锈迹斑斑的味道,竟然有点令人着迷。
因为他头上之前扣过了又臭又黑的香蕉皮,他的柔顺的塌毛上挂了好多香蕉腐烂物,徐枭徐雄也舍不得自己的宝贝手,所以纪池州唯一保住的地方就是头部。
纪池州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刚才语文老师讲的知识,顾云云刚才说到白居易,那道题是怎么回事来着?反映了中唐时期悲惨的社会现实,侧面烘托了……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走马灯,在他身边回旋放映,4D效果。
其实不是,人的大脑真的无法处理太多事情,这会儿他甚至有点犯困。
揍就揍吧,来狠狠地揍,他不想还手了。
他身上太疼了,他又想到了用睡眠掩盖感受的土路子,他眼睛轻微阖了一下。
他手的力气稍微一松,于是回过神来,彻底惊醒。
差点他妈的功亏一篑。
纪池州在心里掐着秒数,他记得裴淮的演讲稿,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尾声了。
他静静等待着。
后来纪池州很没面儿的晕了。
他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晕的,好像有块沉的要命的控制板朝他脑袋上狠狠一砸——
他再醒过来,是被颠醒的。
他一个一米七八的人被人反着扛在肩上?
纪池州缓了一下进入沉思,思考思考,他晕之前的思绪刚好停留在了那句“蚍蜉撼大树”。
蚍蜉?
他挣扎了一下,看见旁边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
这踏马谁啊?
纪池州有一瞬间觉得是裴淮。
“你醒了?”一个沉沉的声音他从后脑勺传过来,声音还有点哑。
纪池州要往后跳下去,发现根本动不了,他的腰被人钳住了。
但是力道并不疼,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轻轻环着他,仿佛搂着个瓷娃娃。
“别动。”裴淮轻轻说。
纪池州回头看清了裴淮后颈上的小痣,差点头朝下滚到地上:“我靠!哥你在这干吗,演讲呢?”
裴淮沉默了一会。
“我的部分结束了,后面还有点内容,现在学生们还没退场。”裴淮说。
纪池州听完松了口气,他问:“你的演讲还顺利吧?”
裴淮低低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没有功亏一篑。
他们此时走在一楼的走廊,这层楼是高一,屋里还有一些值日生在打扫卫生,每个班门上都有一个玻璃窗口,里外都能看见。
纪池州觉得有点尴尬。
他又开始要往后要跳了。
纪池州唧唧哇哇地说:“哥我腿没断,能自己走,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池州觉得裴淮扛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不行,别乱动。”裴淮边说话脚下还加快了速度,让纪池州有一种他跳下去就是在公路上跳车的错觉。
“我们要去哪?”纪池州放弃了抵抗,因为他动一下确实后背和肋疼,不如僵着,“你总得告诉我去哪吧!”
“去医院。”裴淮走路快得这会儿已经走出了教学楼,他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和什么人联系上了,又叫了辆车。
纪池州:等等???
纪池州保持着僵硬的姿势,陪着笑,虽然裴淮也看不见:“哥我其实没啥事,咱用不着去医院,我就休息一中午就好了,我就深呼吸几口气就……”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裴淮蹙着眉说。
纪池州:“……”
等下,不对呀,纪池州噎了一下,想拍大腿。
不过他现在也拍不着。
自己之前是在三楼媒体控制室,再睁眼就在裴淮肩上了。
所以,裴淮是亲自去三楼把他带到一楼的?
这他妈……?
纪池州还没来得及问,因为他和裴淮现在正堂而皇之地走在操场的背面。
整个操场一片莫兰迪色的海洋,三个年级的学生铺满了一草坪,认真听着校长书记等领导进行总结发言。
虽然未必认真。
领导发言堪比鸟拉屎,你以为这波结束了,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淅淅沥沥可以形容雨,可以形容鸟拉屎,还有领导的演讲。
纪池州刚从三楼的作战状态中调整出来,这下又被激地变成了一级备战状态。
这下自己脸可是丢人丢大了,裴淮不要脸了,他纪池州还得留一张。
纪池州:“我靠,裴淮你让我我自己走——”
裴淮看纪池州突然激动,于是问:“怎么了?”
“丢人。”纪池州声音渐渐小声。
“你还知道丢人。”裴淮语气有点生气,“刚才到处找不到你人,结果跑去在三楼打架,那时候怎么不嫌丢人?”
“你找我,你找我干嘛?”纪池州被训得顿了一下,奇怪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