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收租了》伍福子

7、第七章

　　刚到家，祝燃外套都没脱，就面朝沙发一下子扑倒，把脸埋在抱枕里。
　　因为腰不好，祝燃买了很多靠枕，大的、小的，长的、方的、圆的、扁的，各式各样，都堆在沙发一边。
　　“累死了。”
　　祝燃脑袋埋在抱枕里，声音闷闷的。
　　李皙站在门口解外套。
　　“你干啥了，就累死了？”
　　祝燃抬起右胳膊，给李皙展示了自己的战斗成果，整个手侧因为在素描纸上摩擦，从小指指端到手肘都染上黑乎乎一条。
　　“哦。”李皙不以为意，态度很敷衍。他心想不过是坐着画几个时画，能累成什么样，他觉得祝燃太夸张。

　　李皙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边喝一边往客厅落地窗走。
　　祝燃还像是鸵鸟一样把头闷在枕头里。
　　天已经黑透了，教学楼除了楼道灯，所有教室都隐没在暗夜之中。纷飞的大雪衬着鹅黄的路灯在道路上铺上厚厚一层冬装，覆下一片宁静。
　　李皙从小在川渝长大，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大雪，忍不住感慨：“好大的雪啊！”
　　祝燃猛地抬头，只见落地窗像个巨大的取景框，将窗外鹅毛纷飞与李皙的高挑背影融为一体，煞是好看。
　　“哎哎哎，我的腰！！！”
　　刚才动作太过激烈，腰又痛起来了。祝燃叫苦不迭。
　　“你是不是太夸张？”
　　李皙觉得祝燃很煞风景，皱着眉，一脸复杂看着他。
　　“我，夸张？”祝燃一脸委屈，瞪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腰，“这里边了六根钢钉呢。”
　　李皙愣住了，他有些愧疚，觉得自己过于刻薄了。
　　“对不住啊。”李皙捏了捏杯柄，“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em，先扶我起来。”
　　李皙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空出手将趴在沙发上的祝燃拖起来，斜倚在沙发上。
　　“哎哎哎，轻点儿，哎哟，我的老腰。”
　　李皙已经尽量轻了，祝燃还是龇牙咧嘴。其实也都疼习惯了，往常祝燃也不会这么夸张，但他今天就是戏精上身，表演欲爆棚，想让李皙多注意自己。
　　“再帮我倒杯水来。”祝燃仰头看着李皙，一脸无辜。
　　李皙叹了口气，但还是往厨房走，心想：这是讹上了。

　　等李皙倒了杯水从厨房出来，就看到祝燃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掏出来些瓶瓶罐罐。他手里攥了一小把药，就等水了。
　　接过热水，祝燃熟练地几颗一吞，就口水仰头一闷，三下五除二将药片，药丸都服了。
　　吃了药祝燃就这么摊在沙发上。
　　李皙绕到另一边，坐在沙发角落里看着窗外发呆。
　　“你为什么要租房？”
　　这个问题李皙很早就想问了。看着祝燃家里空荡荡，也没其他人生活的痕迹。刚来的时候拖鞋只有一双，牙刷只有一支，晾的衣服只有一套。他自己也是个学生，哪有时间照顾到家里，也不知道父母去哪里了。
　　“我想攒些钱出国找我爸妈，他们不常回来，我就想出去看看他们。”
　　祝燃揉了揉酸胀的后脖颈。
　　“你呢，学校没安排住宿吗，出来租房？”
　　李皙坦言：“都不熟，也不想和陌生人有太多交集。不想和其他人住一屋。”
　　祝燃一边听一边盯着李皙的耳垂出了神，粉嫩嫩、毛茸茸的。回过神来，发现李皙一脸困惑看着自己。
　　他有些慌张，匆忙转移视线，随口扯了句：“你记得把房费转给我啊。我累了，先去洗漱了。”然后歪歪扭扭站起来，扶着腰走了。
　　李皙看了看时间，捧着杯子也回了房。

　　昨天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就加了微信，但还没有聊天。
　　李皙点开祝燃的头像，把房费转了过去。退出微信后他呆呆看着锁屏，脑袋里灵光一闪，他又鬼使神差点开了祝燃的朋友圈。
　　祝燃的朋友圈里基本都是晒的画作，水彩、油画、素描都有，只是时间都稍久远，最新的一条也是去年年初了。
　　他一张张点开欣赏，虽然自己不会画画，但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祝燃的画线条干净利落，明暗处理得当，色彩通透，无论人物风景都栩栩如生。

　　李皙刚刷完他的朋友圈放下手机，祝燃在门口轻轻扣了两下。
　　“我洗漱好了，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洗漱，早点休息。”
　　祝燃腿像灌了铅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卧室，仰面躺倒在床上。
　　这个卧室是之前爸妈的卧室，祝燃想着租房就把自己房间空出来，自己搬到了这间。
　　两个人的房间隔了个客厅，彼此听不到房里的动静。
　　这边李皙刚放下手机去洗漱，那边祝燃又刷起来。
　　点开红包收了款，祝燃心里喜滋滋的。他也顺道去李皙的空间逛了逛。李皙的空间只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除了朋友圈自带的壁纸，祝燃看了个寂寞，他忍不住朝手机翻了个白眼。
　　“无趣。”
　　祝燃翻了个身，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从缝隙里抽出手从床头把灯熄了，闭上眼就睡了。
　　雨雪天祝燃的腰和脖子都难受得很，已经苦撑一天了，他现在只想昏睡过去。

　　李皙回房躺下后却没着急熄灯，他又把祝燃的朋友圈翻了两遍才放下手机。放下没多久，他突然想起早上没听到闹钟响，又把手机铃声调高，这才放心睡了。
　　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
　　梦里李皙回到了老家，他好像又变成那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站在老旧的筒子楼楼下。小孩子死死拉着一个女人的手，哭闹着不让她走。那女人穿着条红色连衣裙，手里提着一只硕大的箱子，像是要把着所有回忆与羁绊全部带走。
　　小孩苦苦哀求，但那个女人丝毫不留恋，一把甩开孩子，推着行李箱就走了。
　　“滚，永远不要回来！”
　　楼上窗口传来一声男人的怒吼，随后窗户被各类杂物砸开。乱七八糟的东西和着玻璃渣四散、坠落，砸得楼下汽车警报轰鸣。邻居的咒骂混着汽车鸣笛，尖锐得仿佛可以刺穿耳膜。
　　此后场景一换，李皙又陷入一片黑暗像是被囚于寂静海底。
　　仰头看能隐约看到海上凌凌波涛，一艘独木舟飘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出于求生的欲望他拼命挣扎，咸苦的海水直涌进鼻腔，他无暇去管，只能奋力上游，氧气一点点消耗殆尽，不知过了多久他越来越靠近光亮，伸手好像也就能触到海面。
　　他刚探出头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还未来得及求救，却又被一股强大力量拦腰拖入海底。
　　他伴随着水流声，耳畔又响起一个男生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生，更不可能喜欢你。你让我恶心。”
　　李皙奋力挥舞双臂，想要将脑海里的声音搅碎，但却于事无补，海水再次涌入鼻腔、喉头，那声音还是在耳畔回荡……

　　“李皙，李皙，李皙～起床了。”
　　李皙惊出一身冷汗，梦里的场景还异常清晰，耳朵嗡嗡作响，头皮发麻，门外祝燃喊魂一样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看了眼时间。6:04
　　时钟跳转6:05时，闹钟也随之响起，声音震天动地，吵得人头疼，李皙食指一滑就关掉了。
　　门外祝燃还在叫魂，吵个不停，像个活体闹钟。
　　李皙换了身衣服，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走了出去。

　　祝燃像是充电完毕满血复活一样，昨天的倦怠一扫而光，满满的活力。
　　“睡的不好？”
　　“嗯。”李皙扶着太阳穴，面色苍白，没给更多回应。

　　今天的早饭是热牛奶配面包。
　　祝燃在家就吃完了。但李皙一直没胃口，一路攥着牛奶袋往学校走。
　　牛奶温温的，李皙就这么一路捏着牛奶缓过神。
　　脑袋一直闷闷的，思维像浆糊一样，流动缓慢，反应迟钝。
　　等完全缓过来，自己已经在教室里傻了一个早读了。

　　昨天的测试成绩出来了，李皙都是第一，接近满分。老师都很开心能有这么个宝贝疙瘩，所以各个发卷子的时候都着重表扬了李皙。
　　祝燃地理分数只比祝燃低一分，政治分数差些但也算是中等，也都小八十了，他自己作为艺术生很满足了。

　　李皙学霸身份不证自明，同学们的仰慕也随之而来。
　　每到下课都有人来问问题，政史地化，语数英，物生都有。李皙虽然状态不佳，但还是强撑着耐心解答。

　　祝燃看李皙捏了一早上的牛奶还在桌板里，没吃早饭、精神不佳还在死撑。
　　问问题的人一直络绎不绝，李皙也完全没空休息。
　　祝燃趁着讲完李皙讲完一道题，刷地一下把自己的地理试卷塞到他面前，指着自己做错的那题说：“我也有不会的，你给我讲讲。我都等好久了。”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刚刚霸占李皙的莫子。
　　莫子心领神会指挥后面排队的人散了。
　　“地理？你是说这道题吗？”
　　李皙指着那个被画上红圈圈的空格问道。
　　“嗯”
　　“这道题你不就写了个错别字吗？”
　　祝燃满头黑线，刚刚着急随便就指了道题也没细看。
　　“啊，我，我，你在讲讲其他的嘛。”
　　李皙翻看了一遍错题，上面都已经用红笔订正好了。而且祝燃地理很不错,哪来什么问题。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把戏被看穿，祝燃紧张搓了搓手，吞了口口水，低声道。
　　“我看你状态不好，找个理由想让你，休息休息，吃个早饭。”他把牛奶扯了出来，“牛奶还没喝呢。”
　　李皙愣了愣，波澜不惊的心荡起一抹涟漪。嘴角一抹笑意还没表现出来，但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
　　“嗯”他淡淡回答，撕开包装慢慢喝了起来。

　　祝燃觉得自己和李皙的关系忽远忽近，自己靠近，李皙就会缩回去，他远一些，李皙就会探出头，像只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