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收租了》伍福子

3、第三章

　　祝燃接到李皙的电话时正在洗草莓。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顺手打开扬声，将手机放在厨卫台上。这是祝燃对付骚扰电话的常用手段。

　　“喂，祝先生吗，我是下午要租房的那个学生。我现在在往您小区走。您是在几栋13层？”不知那边哪来的水流声，哗啦哗啦吵得李皙脑袋嗡嗡响，他赶快将音量调低了些。但他刚调低音量那边的嘈杂声也消失不见了。
　　“哦哦，好的好的。你到小区门口等我，我来接你。”
　　生意上门了，还是下午那个人，祝燃按耐不住内心激动，嘴巴咧到了耳朵根，赶快放下手里的活儿。在裤腿上擦了擦湿哒哒的手就往门口跑，外套没穿，帽子没戴，拖鞋没换就一路火急火燎奔向小区大门口。

　　李皙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远处一个头顶绿毛，穿件白色单衣，趿双拖鞋的男人夹着胳膊在奔跑。被寒风裹挟着，男人的跑姿略微狼狈。
　　到了眼前李皙才认出来原来是刚刚电话里的祝先生。祝燃现在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卫衣，配上一双凉拖鞋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太久没运动了，跑了两步就吃不消了，祝燃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气。哈出的热气一团团，被寒风一吹都飘散了。

　　他这头绿毛给李皙的震撼可不小。
　　原本下午初次见面时祝燃戴着个橙色针织帽，再裹条围巾，严严实实的，一丝绿毛都没露出来。
　　这会儿全无遮掩，一头绿发在寒风中歪七倒八，像是一盆被风雨摧残过的的韭菜，
　　李皙原本对祝先生的年龄预测是二十出头，毕竟也是有房的人了。看着他这副造型，李皙在他的预期年龄上又加上了几岁，一路奔三。

　　“来来来，这边，这边走。”
　　祝燃一边搓着快速冰凉的手，一边跺着早就冻到麻木的脚。

　　啪嗒啪嗒的拖鞋打地声和万向轮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祝燃在前面带路，李皙推着箱子紧跟其后。一路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捏扁，在此重复中，两个人的影子总会有片刻交叠，显出丝丝缕缕的亲昵。

　　李皙看着前面那个人冻得龇牙咧嘴，自己忍俊不禁，低头抿着嘴。突然他看到前人脚脖子处有一道顺延向上的疤。李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的目光顺着脚踝一路往上。然而因为长裤盖住了，他并没有看到那条疤的尽头。
　　这么长这么深的疤，他有些好奇，但又觉得冒犯，也就撤开了目光，当没看到一般继续跟着走。
　　祝燃光顾着带路也没察觉李皙的表情变化。

　　进了楼，走到电梯间门口，祝燃感受到暖气的呵护，从一个蔫儿了的豆芽慢慢挺立起来。他摘下起雾的黑框眼镜，用衣角抹了两下又戴上了。
　　刚按了电梯，祝燃一个猛回头。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祝燃。你随便怎么叫，祝哥、燃哥都行。”
　　祝燃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书卷气的学生，往前凑了一步，想去接过他的行李箱。
　　但是李皙下意识往后躲了一步。
　　一瞬间，李皙自己觉得嗅到的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尴尬。
　　李皙倒不是故意回避祝燃，只是自己习惯了和别人保持距离，他也是下意识回避突然的亲密。
　　“李皙。”
　　李皙接上刚刚的自我介绍，挤出一个微笑，挠了挠头，试图去化解方才的窘态。
　　但是祝燃像是压根没注意到一样，依旧一脸憨笑，伸手抓过了祝燃的行李箱。
　　转头，电梯也到了。
　　祝燃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走进去，全然看不出来刚刚在寒风里蔫蔫的样子。
　　李皙则像个小白兔一样，乖乖跟了进去。
　　按下了13层按钮，祝燃双手交叉，懒洋洋地背靠着电梯墙壁。他推了推眼镜，笑嘻嘻地问：“小皙你是哪个班的？”
　　李皙听到祝燃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有些不习惯，想想刚才自己还给别人难堪了，心里更是不好意思。一时间都没注意到祝燃这个提问有什么问题。
　　“啊，我是三班的。”
　　“三班啊。”祝燃听了仿佛有些失落，叹了口气。
　　李皙一脸茫然，眨巴眨巴眼睛。“三班，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祝燃脸上有一丝慌乱，刚刚自己一不小心把内心戏表现出来了，他一阵头脑风暴也没想到怎么找补。
　　就在此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
　　“到了，到了。来，这边走。”祝燃赶快拎着箱子往右拐，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李皙看他不愿意回答也就闭嘴了。第二次见面，祝燃的种种表现给李皙留下了很多困惑，但自己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李皙觉得祝燃这会儿对自己好像比下午更关照，可能是房东的关心吧。他晃了晃头，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咯哒”一声，门开了。玄关的灯也应声而亮，将客厅照得一览无余。
　　李皙有些惊讶祝燃家的装修风格很简约温馨，和他的浮夸发型大相径庭。

　　祝燃将行李推进屋，然后给李皙找了双干净拖鞋。
　　“你自便，右手那个空房间就是你的了。随意逛。我去洗草莓。”说完风风火火溜进了厨房。
　　没来来得及回复也就作罢了，李皙脱下外套挂在臂弯上，推着箱子往右手边房间走。

　　房间不算大，陈设也简单，就一个推拉式衣柜，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两个床头柜，显得空间还富足。落地窗朝南，可以坐览城郊风景。窗帘挺厚实，遮光效果很好。墙上有些钉子砸出来的坑，看位置可能是挂过相片。
　　逛过一圈，李皙开始蹲在床边整理行李，将衣服挂到橱里，书本码在桌上。
　　“咚咚咚”祝燃敲了敲门。他一手夹着床单被褥，一手拖着一盒洗干净的草莓，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来，这是配套的床单被褥，都洗得干干净净。”
　　李皙接过放在床上。“好的，谢谢。”李皙报以微笑。
　　“这是我刚刚洗的草莓，一起吃。”说完将一盒草莓放在桌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书桌前，看李皙收拾行李。
　　自己还没吃，他先挑了颗最红的草莓，揪着叶柄递给了李皙。
　　李皙一抬眼就看到一颗红彤彤的草莓被拎在自己眼前。
　　“谢谢啊。”他接过来一口塞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然后继续低头收拾自己的行李。
　　收拾好了，李皙慢慢站起来。就看到祝燃反跨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椅背，下巴兜在胳膊上，歪着头在看自己。绿色的头发依旧震撼人心。
　　刚对上目光时，李皙心里一惊，也不知道是自己感觉错误，他在祝燃的眼神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也曾经用这样炙热的眼神看过他。
　　“我帮你铺床吧，两个人搞更快。”祝燃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顺势往床上一瞥。
　　李皙从刚刚的惊讶中抽离出来。“啊，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行，那我去煮点东西吃。饿死了。你收拾完出来一起吃啊。”祝燃一边说一边懒懒散散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拖着脚步往外走。

　　李皙忍不住心想，这个房东对自己真的是好的过分了。但自己和他也才第二次见面，一定是自己太敏感，想太多了，他自顾自摇摇头。

　　不一会儿，李皙将床铺收拾好了，他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的日程，给老李发了条微信。
　　“你上车了吗？”
　　不一会儿，老李发来一条语音。
　　“还没呢。进车站了。我明天早上能到南州。你房子怎么样？”
　　车站里有些嘈杂，老李只能扯着嗓子说话。
　　“挺好的，干净清爽。”李皙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补了句“房东人也很好。”
　　这次老李几乎是秒回。
　　“那就行。检票了。你早点休息啊。”
　　老李匆匆忙忙结束了话题。
　　李皙听完，回了个“嗯”，将手机扣在一旁。只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叮铃哐啷，不知道祝燃在忙什么，好不热闹。
　　缕缕饭香也飘到李皙房里。“咕噜咕噜”李皙的肚子叫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自己也是真的饿了。

　　“吃饭了。”祝燃围着围裙在客厅摆弄餐具。
　　李皙很久没有这么被人关照过了，虽然还不熟悉，但祝燃对他好的过分了。李皙心里困惑的同时，更多还是感到暖乎乎的。

　　祝燃的手艺很不错，三菜一汤都很好吃，豆角肉末，尖椒土豆片，干煸杏鲍菇，还有蛋花汤。
　　李皙爱吃辣，筷子频频往尖椒土豆片伸。看他吃的欢喜，祝燃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将盘子推到他面前。
　　“你喜欢吃辣啊。”
　　“嗯，我小时候在川渝那片长大的。”李皙腮帮子鼓鼓的，含含糊糊吐出这几个字。
　　大快朵颐后，李皙帮着祝燃收拾桌子，刷锅洗碗。
　　“下次，我来做饭。我给你做正宗的川味儿。”李皙真诚地说。
　　一旁擦碗的祝燃先是愣了愣，后来露出一脸洋洋得意。“好啊，我可就等着了。”

　　收拾完，祝燃又带着李皙在家里绕了绕，介绍了基本设施，还有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安排他去洗漱，自己先去房间消食去了。
　　李皙这一天也累了，洗漱完就回房躺着休息。睡前他定了两个闹钟，一个是早上6点，一个是早上6:05，以防迟到。

　　睡前李皙习惯性从床头柜里掏出安眠药，倒出一颗掰成两半。想来昨天一晚睡得很舒坦，要不今天试试不吃药。于是他将两瓣儿药片又倒回瓶子里，然后转手关了灯，裹上被，准备休息。
　　祝燃家的被套床单洗的香喷喷的，闻起来带点微甜，很舒心。
　　被这股香气包裹着，李皙一点点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