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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六章 ...

  •   临近夜晚,草叶表层缓缓结起白霜。

      天空阴霾密布,渐渐的,零散雪花飘落。

      有人淡淡吸气,湿润的冷风沁入肺部。背颈向前轻躬,斜进右脚,单手滑过刀柄自下而上撩起一抹蓊郁清光。

      明明只是一柄无锋竹制长刀,刀势却犀利骇人,破风斩空一挥,留下点点碎裂霜花。

      刀光是青绿色的,风之呼吸使用者的证明,这是实弥刻在骨子里的呼吸法。

      他现在生活在这个古老的村庄,身边一切证明这是真实,但很多时候身为风柱的记忆又会提醒着他绷起神经面临未知危机。

      村庄背后有一片深山,深山半山腰栽着簇簇青葱竹林,竹林中藏着一只鬼,不吃人只喝血液的“好鬼”。

      他为自己的想法哂笑,哪有什么不伤人的好鬼,可他却控制不住想接近。

      那只鬼,于他而言不过是最熟悉的女孩罢了。

      多边形的雪花掉落在刀尖,他左手沿着刀背滑出抚落白霜。

      抬起头,从杂乱的枯木残枝缝隙中仰望被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千万片雪花从那里缓缓飘落。

      按实弥以往的作风,这种杂乱的心绪挥刀砍断就好,但现在他却无法做到果断。想的太多,他的心情并不好,手又握紧了刀柄狠狠向前斩劈。

      移步,挥刀,刀气凝成实形,掀起汹涌狂岚风浪。

      然后收刀入鞘,提气纵跃,几个起落朝着竹林奔去。

      回去吃饭,某人烤了兔子。

      一回竹林,那股子不爽的情绪反而更加浓烈,大写的暴躁二字刻在了脸上。

      原因无它,只不过又看到那个蹭吃蹭喝的家伙。

      篝火旁坐着一男一女,男人作武士打扮,腰间挎一把长刀,但满脸胡茬使得他更像是村口卖豆腐的大叔而非正经武士大人。明明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却没有一丝为客矜持,捧着只烤兔子吃得正香,嘴角油光锃亮。

      “喂喂少年人,我是自己烤的啊,她才不让我吃留给你的那只!”武士看着一脸凶神恶煞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的实弥连忙辩解,又指了指坐在对面的萤立马变脸委屈巴巴。他不就吃个兔子嘛,还是自己抓的自己烤的,那个鬼女可凶得很。

      武士是鬼杀队的剑士,但目前来看他同鬼和平相处丝毫不像一位猎鬼者。

      于前阵子找上门来,闻到鬼的味道奔赴此地杀鬼。

      本以为是赌上性命的人鬼之战,结果找到的这只鬼根本没有身为鬼的自觉,不吃人、不作恶,每天满山跑抓兔子,按她话来说“投食人类幼崽”。就是这幼崽模样大了些,已经是个头比他还高的少年人,还凶巴巴。

      武士见着实弥第一句话是:“哦呀,是风呼的传人啊!我是你隔壁水之呼吸呀!”

      不知道水呼一脉是不是都这样,不管是自来熟还是三无脸,都憨的画风清奇。或许是因为同一呼吸法,这位糟糕武士总让他想起某个一开口就能使他血压迅速升高的家伙。

      实弥夹枪带棒的讽刺了两句武士手里拿的烤焦兔子,让武士对人性心存犹疑后心满意足坐下,接过某“给人类幼崽的投喂”。

      这只烤兔子一眼看过去就和武士手中那只不同,表皮金黄酥脆,沁着点点油光,鼻尖萦绕着肉食的香气。

      武士瞅了瞅两只成鲜明对比的烤兔子,啐出一口骨头渣子。他不酸,一点也不酸。只要想想那位鬼小姐投喂风呼小子的真正原因,他就浑身舒坦。

      实弥不知道的是,萤和武士初次对峙时,一个杀气颇重,一个刀锋凌厉,然后因着只吓破胆被缚住后腿乱蹦跶的兔子休战。

      他们俩从人鬼之战转为唠嗑拉家常,一个说「抱歉今天不能死,有个人类很笨的,要给他烤兔子」,另一个惊疑「连兔子都不会抓那是真的很笨了」。

      鬼小姐不过是因为某人类幼崽太笨了手无缚兔之力才投食罢了,他有什么好酸的呢?

      哼,区区一只烤得金黄的兔子,区区肆无忌惮飘散开来的香味,区区……不过尔尔!

      武士咔嚓啃一口烤焦的兔腿,嘟嘟囔囔:“鬼小姐对风呼小子真好啊。”

      本坐在对面的萤在递过烤兔子后就迅速退到一旁,烤兔子的味道总让她想到硬塞进肚子的人类食物,条件反射般想呸呸。她坐在离得远远的树枝上,却也耳朵灵敏听到武士的嘟囔声。

      “这就是对他好吗?”萤认真提问。自从实弥和武士到来,她就对人类所谓的情感有了好多个问号。

      实弥似乎被呛到“咳咳”咳了起来,向武士投来杀人般的目光。

      武士仿若不见,兴致勃勃接话:“对啊!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会对他好!”

      他竖起一根手指:“这就是喜欢啊,鬼小姐!”

      喜欢?萤坐在树上思索,她想到实弥的妹妹游子甜甜说着「最喜欢大哥了」,接着吧唧往脸颊亲了一口。这样吗,原来喜欢是用这种方式表达的。

      她轻盈跳下树,脚尖点着枝桠似翩飞的蝶。

      被惹恼的实弥扭头朝侧面扔一个眼刀,撕下一块兔子肉狠狠堵住武士的嘴:给老子闭嘴。

      水呼一脉果然让他血压升高,他再丢一个警告的眼神,擦了擦沾着兔子油的手。

      突然,一片柔软触感抵住他的脸颊,温热、轻柔,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似夜市上卖的红豆沙团子。

      来不及反应,直接“唰”地红了整张脸,从脖子红到鼻尖,从耳朵根红到眉毛。热焰一下子轰的蹿上心口。

      萤柔软的唇瓣贴上实弥的侧脸,轻轻亲吻,留下少女专属的气息。

      等到实弥烧着脸瞪过来时,她早已退回树上,嫌弃擦了擦嘴:“兔子味儿真重,呸呸呸。”

      一旁武士以手覆面:“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啧啧,果然是少年人啊,气血方刚。”

      “比不得,比不得。”

      捂着突然被吻的侧脸恼羞成怒的实弥:谁他妈是气血方刚的初哥,水呼憨憨你笑个屁!

      武士撇开遮着脸的手冲实弥色眯眯眨眼睛:“我明白的,想当年……”

      他回忆起犹是少年人时初见未婚妻心跳不已的心情,感叹少年爱恋。还过来人般拍了拍实弥的肩,把兔子油蹭他衣服上。

      实弥:……

      滚,老子现在就送你往生。

      他捂住被吻的脸颊,似乎还萦绕着少女香甜的气息,不停回忆着那一瞬间的柔软,从被吻的地方一直有热焰扩散开来烧灼着脸。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旖旎的梦,梦的内容难以启齿。似在翻涌的浪潮中上下起伏,海浪稍许炙热,拥抱着的对象有着一张日夜相对的脸。唇瓣微湿,温热柔软。

      第二天清晨,他像做了贼般起了个大早,抱着濡湿的被褥转过山谷特地跑到另一侧溪流清洗。

      好巧不巧,绕了个大弯洗被子时还是碰上了武士。

      武士看了看他手中打湿的被褥,再看了看他,眼神异常精彩。

      然后以手遮眼,连声道:“气血方刚的少年人,我懂的。”

      实弥:……草,你他妈懂什么懂!

      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

      ……

      武士在竹林蹭吃蹭喝小半年——虽说猎物是自己打的,烤也得自己烤——确认萤真的不吃人没有危险后拱手道别。

      下山前武士留下最后一句话,认认真真对着实弥说:“有想过努力让她变回人吗?”

      寻找由鬼变回人类的方法,这听起来便是天方夜谭,同鬼斗争的这么多年中这办法闻所未闻。

      他在竹林中坐了一夜,天亮后起身,提起武士留给他的日轮刀走出竹林。

      即使这份记忆是虚幻,他也还拥有一生的时间。

      人类短暂的一生对于萤而言不过是一瞬间,更别提同鬼殊死拼搏身体千疮百孔的实弥,这一生短的可怜。

      左脸下方浮现出小风车斑纹的实弥回到竹林,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才刚许下承诺,便一无所获的回来了。

      枕着萤的膝,他眼前出现走马灯,那些画面在临死前反而更加清晰起来。

      两三滴温热的液体从上方滴落,萤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成为鬼好不好……这样就不会死了。”

      “不会让你死的。”

      肺部真的成了破败的吹风筒,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生而为人,死而为人,这是他的骄傲。

      于是,就这样慢慢闭上了眼睛。

      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又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海面。

      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五感前所未有的清明。

      啪嗒,就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

      胃中不停涌出饥饿感,这股汹涌的饥饿感压抑得他快要发疯。

      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了萤,她的眸子中迸出激动与惊喜,又在对上他无比失望的眼神时情绪跌落下去。

      他是绝对不会成为鬼的。

      烧灼的斑痕从裸露的肌肤迅速扩散开来,新生的鬼面对阳光毫无抵抗力,剧烈的疼痛感蔓延开来,他已经能感受到手脚即将化为灰烟。

      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

      ……

      “喂!不死川先生!醒一醒啊!”

      “真的会死掉的!不死川先生!”

      另一面的现实,小警察吃力地横刀与不死川实弥相抗,他看着不死川实弥身上慢慢蔓延的烧灼瘢痕,疯狂向他大喊希望能唤醒他的意识。

      “醒一醒啊!不死川先生!”

      鼻尖嗅到难闻的味道,就好像不死川先生下一秒就会如西洋传说中被推到阳光下的吸血鬼般化为灰烟。

      小警察吼到嗓子嘶哑,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只能用绝望二字来形容了。

      “嘻嘻。”

      鬓间花铃轻轻摇晃,“缘结神”面露怜悯,像是寺庙中看似慈悲实则无情的神佛像。

      “嘘,别吵他哦。”

      “他要前往极乐了呀。在美好的爱情梦境中死去,真是幸福的死亡啊。”

      ……

      ……

      阳光灼热,就在实弥即将化作灰烟之时,有人扑了过来,用身体替他挡着阳光。

      “不要死。”

      女孩说出决然的话语,咬破唇瓣亲吻实弥,向他喂去鲜血。

      同为鬼的女孩抱住实弥,严严实实替他挡住阳光,背部呲啦腾起灰烟。

      “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

      ……

      “哎……?不死川先生?不死川先生!”

      “停下来了!”

      现实之中,小警察惊喜看着不死川实弥身上似烧灼般的瘢痕停止扩散,竟然还呈现出缓缓消退的迹象。

      “缘结神”笑容退去,眼神化作钩子,冷冷盯着不死川实弥。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向他的眉心点去。

      “刺!”

      浓重的血雾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飞来,在缘结神面前轰然炸开,又迅速凝结成锋利的血色丝线,直接切下缘结神伸向不死川实弥的那只手。

      “你这家伙……!”

      缘结神眼神忿忿,捂着自己被切断的手。咕噜咕噜,肌肤缓缓蠕动,那只手又很快长好了。

      在缘结神紧缩的瞳孔中,黑发的女孩一步步走近,发尾似有深红的火焰幽幽燃起,竖瞳冷厉如暴怒的野兽。

      萤伸出手,利爪上燃着青色的火焰,同缘结神身畔森然的青光一致。

      缘结神这才发现,刚才切下她右手的血雾不知何时化为了可怖的青色萤火,隐藏在她的身后悄悄巡游。直到萤下达命令,它们才倏忽活了过来。就像是藏在冰下的食人鱼,将致敌而死的紧要关头,才破冰而出!

      “血鬼术·鸩杀。”

      萤的手腕一扭,声音冰冷。

      幽幽的青色萤火欢腾撞进缘结神的身体,它们似在咯咯直笑,带起的声音宛如鬼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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