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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吏部调查 ...

  •   (十六)
      廷镜也不知道吏部为什么会来调查自己,甚至还派了碧珀明来对自己问话。碧珀明这一年在考功司,从与红秀丽入朝为官开始,一直都节节高升,如今的官位秀丽之上,当然也超过了廷镜。廷镜怎么也想不通会有这等人物来给自己谈话。
      “方评事,这次找你只是进行简单的问话,不会对你平日的工作有影响,请放心。”
      “好的,给事大人您随便问。”
      但第一眼见到碧珀明,廷镜就看得出,这是少有的对女性官吏没有偏见的人。甚至觉得安排碧珀明来审问自己的某位上级,着实体贴入微。
      吏部的某间办公室,珀明坐在廷镜对面,旁边是一名会将两人对话记录在案的小吏。
      “你对旺季及凌晏树惩罚有质疑吗?”
      “是的,我对凌晏树的惩罚有质疑。某逆之罪按律当诛。”
      珀明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吏,得到同意后,小吏立即奋笔疾书。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在质疑国王和宰相的做法?”
      “我只好奇为什么宰相认为这样的宽大处理不会让更过人凭借侥幸心理滋生新的谋反?”
      珀明敛起了目光,要问的问题还要几个,看着方廷镜的表情,他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并没有怀揣什么正义感或者邪恶的念头,只是单纯认为事情就应该这么处理的的天然念头,甚至会让这个人的存在感都变得模糊,加上容貌……珀明总觉得如果自己的姐姐见到方廷镜,大概会立刻产生什么灵感再创作一幅惊世作品。
      “你去年在御史台同凌晏树有过争执,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算不算争执,但确实不愉快。”
      “那你重查凌晏树的罪责,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是公报私仇。”
      “如果这样推理,我无法辩解,怀着什么心思检查卷宗……这是这次吏部找我问话的主要原因吗?”
      “官吏品性也在吏部的考察范围。”
      那凌晏树一定会比我先降职罚俸——廷镜没能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抿了下嘴唇。珀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动作。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大理寺的官员看卷宗天经地义,其实这点小事根本就没有必要把廷镜叫过来。要求进行这次问话的人自然也不是杨修,珀明甚至觉得自己是被塞了什么奇怪的差事。自从到了考功司他才重新见证了比起地狱式加班,原来还有地狱难度的为官处世之道。尤其是在中层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
      那么接下来,就是正题了。
      “方评事,你知道在年初的五丞原前后,因为我们陛下的怠政,朝中大部分官吏至今还在为旺季和凌晏树请命吗?”
      可御史台和大理寺每年这么多破事到不见有谁来请命。廷镜摇了摇头。这种问题不是碧珀明或者吏部会问出来的,一旦知道碧珀明也不过是个代理,她一下子心里舒缓了不少。官位更高的某人,特地让珀明泄露了不该让下级官员知道的事,明显是想看到自己的什么态度。
      但是,对方究竟想看到什么呢?
      “那现在知道这件事,你作何感想?”
      “应该解决最不稳定的因素。”
      “解决?”
      “找出一两个为首的,地位比较高的,有把柄的官吏,同样以谋逆之罪打入狱中。这样应该就没有人再敢帮他们说话了。”
      小吏写到一半手突然一抖,笔杆掉落在地,溅开一片墨点。他哆哆嗦嗦地捡起笔,犹豫地看着珀明。珀明点点头,小吏才又继续写着。
      见珀明不再提问,廷镜就知道了。最后这个问题才是对方想问的,尽管处于什么原因还不知道,但自己一定要委婉地表达。
      “如果是先王在位的话,他一定会这样做的。排除谋逆罪人,让反对者噤声,这是最快最稳的做法。当今陛下的过错也只不过是对臣下的建议和人才的利用不够成熟,但我认为他可以成为会纳谏的明君,之前引起不满将官员们推向他出的行为,很难再有。所以真的有必要执著于现在的请命吗?无视请命的话,事实上会让各地各部工作效率提高。对于灾后振兴来说还有积极作用。”
      “那你赞成先王的做法吗?”
      “我永远忠于现在的国王,作为臣下理当尽自己的能力去理解,并且执行。”
      珀明点点头,并不是认同了廷镜,而是他明白,廷镜最后这句话,其实也是朝中大部分官吏的想法。“忠于现在的国王”,而这个国王并不是某位特定的谁。不像凌晏树忠于旺季,也不像红秀丽忠于紫刘辉。入朝为官不过是选择了一种工作方式,一种赚钱买米的途径,尤其是国试派,基本都是这样的想法。谁是君王,根本不重要。
      谈话到这里基本上就结束了,珀明没收了小吏的记录,亲自整理成文件,交给了宰相郑悠舜。

      (十七)
      碧珀明整理出来的调查书被悠舜读完后,又拿给了王的三位近臣。
      作为考功给事的珀明看到的国试派和朝中官吏的缩影,而一直以来都想着怎么处理凌晏树的三人却看到了其它的信息。
      确实有人站在了处理凌晏树的这一边,但是这个人的方法却是,根本不要管请命书,直接将反对者全部干掉的独断做法。
      “你们认为方廷镜的办法怎么样?”
      “不怎么样,尽管要出处分凌晏树,但这就跟暴君做法没区别了。”
      “但是如果要给凌晏树惩罚,就只能面对那些请命书,就必须做得这么绝对。你们在说要处分凌晏树时,还没有这位官吏考虑得长远,至少她还知道要将不稳定的因素解决。但你们也知道,陛下不可能采取这种做法,这就跟先王没有什么两样了。你们是臣子,要实现王的愿望。跟那些底层的官员不同,既要考虑到陛下,也要将事情漂亮地解决。如果你们能考虑到方廷镜这一步,也就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处决凌晏树了。”
      不是不想处决,而是处决之后为了解决新的问题,绝对会带来刘辉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这份调查书不会入档,只记录的前部分的调查书已经编号入册了。至于要怎么处置,就交给绛攸大人吧。”
      悠舜说完,便让三人赶快去见王。他看得出绛攸还有别的事想问,但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却不知道,这一次拒绝,却让他到离开人世都没有机会再与绛攸长谈。
      如果那时候坚持留下来问悠舜大人就好了——即便到了后来红秀丽进入了后宫,绛攸也时常这么想。
      悠舜当然明白,给旺季和凌晏树递请命书的人,也不纯粹就是旺季的支持者。他们根本就不是因为紫刘辉执政昏庸、而旺季才是一直在做实事而公正地递上奏折。如果贵族们真的是着重考虑国家生计的话,那黑暗的大业年间根本就不会存在,国试派也不会聚集出今天的力量。请命的人中,更多考虑的是“如果作为大贵族的旺季和凌晏树都被处分,那自己今后有了什么错误也必然受罚”,贵族曾经的权利和既得利益都将消失,短时间内过度重罚,甚至还会引起恐慌甚至再次举起反旗。在国试派还无法彻底与贵族抗衡时,在这时候处分旺季和凌晏树都是极不安全的。
      但悠舜对三位近臣说的却是:你们不能像旺季和凌晏树一样好好工作,像凌晏树一样尽忠,只会像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凭什么还想惩罚他们。
      比起代替他们分析局势,到不如先让他们自己成长到无可挑剔。倒是从调查书的内容看,方廷镜已经注意到了。
      “回答碧给事的问话时,你有想过自己到底该站哪一边最为妥当吧?”悠舜问。
      春末朝贺结束后,全商联的柴凛联系廷镜说遇到一些事情,但不知道是否应该立案,希望廷镜帮忙看看。廷镜和柴凛本来也因红伯邑而认识,廷镜当时没多想也就去了。廷镜来到了柴凛暂时工作的外朝临时办公室,然而进门后却只见郑悠舜站在那里。跟在春天朝贺宴会时看到的不同,悠舜已经没有当时的气色,生命力就连廷镜都可以感到在迅速流失。但是每当看到那副面孔,廷镜就仿佛看到了无悠,甚至整个人也因此轻松愉快起来。
      廷镜惊讶到直接说“宰相大人你怎么还在朝廷工作,应该回老家静养啊”时,悠舜完全不理睬,只是自顾自问出刚才的话。
      廷镜只能点头,她在碧珀明问话时,比起表达自己的想法,反而先考虑了自己站在什么立场回答才没有错。最后立时敲定了自己应该从国试派的角度回答,抛弃了中立的选项。她认为,就算某个授意这场问话的人是中立派,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和上面想法重合而被杀。但如果站到国试派的立场,这只不过是很多通过国试的官吏都会有的想法,反而可以保住自己。
      “你想处罚凌晏树,有几分是真心的?”
      “完全是真心的,尚书令,我不是针对贵族,而是这个人本身的气息太危险了。”
      “没错,他确实是危险的人,但是,只要旺季大人还在,我相信他也只会老老实实工作而已。方评事,你能答应我不要在追究凌晏树的事了吗?”
      “好的”。
      悠舜和无悠真的很像,像到廷镜不自觉就答应了宰相的要求。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悠舜点点头。
      “我发现你对待高官都很谨慎,但到我这里又会变得自然。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
      “你是不是在黑州见到我时,就有话想对我说?”
      “我……”
      当然有,但是廷镜只觉得现在还不能说。
      “其实,即便现在说都已经晚了。”
      “诶?”
      看到悠舜一直保持的微笑模式有了变化,廷镜才明白过来,悠舜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还想等上一段时间,但其实时间应该也不多了。我和无悠确实是不能见面,到不如说我也从来没想到过再去见他。”
      只有无悠一人想见悠舜而已,想见那个本来应该杀死自己却没有下手,反而只是做了永远不再见面约定的兄长。不能再见面,却想以某种方式再次来到他面前,因此送来了方廷镜。
      因为世上都是男人做官,所以他特地选择了女性来培养;因为大部分都是贵族在做官,所以他选择了平民;因为往往更富裕的地方教育资源优越,所以他选择了偏远落后的山村。
      然后,将这个无论做知县还是参军还是评事都可以胜任的女孩,送到了贵阳。甚至可以肯定,如果没有让女性参加国试的政策,他大概也会劝说廷镜女扮男装参加国试吧。
      无悠到底想对这个将他的姓氏和归处都抹去的世界说什么呢?悠舜可以从廷镜身上找到答案。
      同一时间出生了两个孩子,而凤麟只能有一个,另外一个必须当做从来都没存在过。无悠想要再次出现,和留下子嗣的心情不同,是只有学生才能继承的某些东西,才能代替他呈现的某些东西。
      “送走你的那天,其实他的愿望就已经实现了。我了解自己的身体,所以……我大概活不到这个秋天,而我知晓这个命运,是因为……你应该还没有收到,但是无悠确实已经死了。”
      单翼之鸟,在地上蛰伏,只要飞向过一次天空就会死去。那么,它的另一只翅膀呢?
      如果说悠舜是单翼之鸟的话,那么同时出生的无悠便是那只遗失的翅膀。当翅膀破碎时,恍然间便可有感应。
      廷镜愿意相信和无悠长得相似的人说的话,但也有不愿意相信的。
      “您在说什么呢,我的老师怎么可能突然就去世呢?他身体健康,从我离开蔚县也不过才两年。上个月我还收到了他的信,说一切都好。”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保证,今后十年你还能每年收到一封信。虽然未来不好预测,但是这些年哪怕你写回信也只会写一切安好吧?这样的信很容易回复。人死不能复生,方评事,今天找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脑子没问题吧!”廷镜声音不大,却颤抖了起来,似乎连吐出字节都困难,“这是……能随便乱说的事吗?您是抱着什么想法来对我说这些的啊!”
      她当然知道郑悠舜没有必要骗自己,从他说出无悠名字时,廷镜就相信了悠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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