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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近臣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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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几天后,御史台给了廷镜一张文书,上面大概就是写了那些拿走的聘礼都会作为证据。不久后光禄寺的人就被御史台告到了大理寺。随后则是揪出好几个官员,廷镜也由此见识到了陆清雅被称为“官吏杀手”绝非浪得虚名。
因为红黎深在贵阳不可能做事,百合又四处奔波,加上李绛攸被调往地方,留在王都操办红家事宜的工作,就全都落到了红伯邑头上。红伯邑时不时就会到廷镜的租处喝茶,红家少爷和廷镜的奇怪传闻一旦传开,原本应出现在门前的彩礼,也骤然减少。
这年过去后的春天,各州官到贵阳述职,李绛攸、蓝楸瑛、茈静兰也从各地方回到中央面圣。
作为半个红家人到了蓝州,绛攸负责的九江县看似是普通县,但实际上因为挨着九彩江,每年都有洪灾需要防范,同时也因为挨近蓝家的领地,其实也就处在了和蓝家打交道的第一线。为了跟蓝家不断周旋,他甚至不惜从黄州请来了吕官吏,一边被三胞胎敲诈,一边被吕官吏敲诈,绛攸索性拿蓝家的手段对付吕官吏,得到吕官吏的反馈后又用他的手段对付蓝家,一年下来,大有成长。
楸瑛到了红州,被派往了东坡县,红州人大部分都是凭着性情做事,完全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今天可能悠闲地晒着太阳,明天就突然特别有干劲地把田地都打理得无可挑剔。邵可的悠闲,黎深的任性,以及玖琅执著,这兄弟三人刚好代表了红州人不同的三个方面。楸瑛以往都是跟官吏、贵族接触甚多,怎么跟普通民众打交道他完全不知,一开始也因为“不接地气”而吃了不少苦头,亏得州牧荀彧、州尹子兰常常写书信帮助,倒是给了他不少建议。现在除了蓝县令不住地散发魅力引得妇女们时不时眼冒心心之外,也算是获得了红州男儿们的好评。
真正获得升华的是静兰。聪明又有手段的原皇子来到了艺术之乡碧州,本来已经打算好对付奇怪的百姓,难缠的贵族,结果到了碧州之后这些预想的困难都没有碰到,反而是在更加奇怪的地方遇到了问题。比如说,他经常不得不裁决一些打架纠纷,但是真要判断孰是孰非似乎都没有意义。“大人,我把他打流血了,医药费我出,但是想让我道歉是不可能的!这家伙竟然说文远明的字比董其盛的要差,能接受吗?”“大人,我不要他出医药费就要他承认,这种各家字体都沾都不沾的取巧之字,怎么能跟董其盛来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最后静兰通常以妨碍公务为由把打官司的两人赶出县衙。但是衙内,也不是一派和谐。今天两个官吏争说谁的文章好啦,明天两个官吏因为学派不一样又相互看不顺眼啦。一旦静兰让他们别为这些事而耽误工作,反而会被一起怼说不懂斯文。
这些人特别执著,不是用涨薪水就可以收买的,所谓“不为五斗米折腰”。同时也不像狸狸那样用竹笋暴力可以搞定,所谓“不畏强权”。
皇子时代,静兰对书画文章的鉴赏,多是辨别真迹,识别名家手笔,在贵阳只要能够看出是不是名家上品就够了,写字只要跟书法家写得笔劲和结构相近,那就算是好字。但到了碧州,才发现这群艺术家和文人都是在一些根本就不能说清的方面特别执著。什么绘画的意境,什么书法的灵魂,最关键的是,这些人内心反而特别纯净,对官场和套路都不懂不问,平日都是良民。静兰唯独对没有坏心的人没法讨厌起来,包括燕青和苏芳。碧州的文人是静兰在皇子时代布局中很少去考虑的一群人,可现在他只能拿起了哲学书,离开当年的各种手段,一边催促灾后重建,一边品味这个新世界。
而这三人如今回来后,未能先见到王,而是被宰相郑悠舜叫去了。
(十五)
“您这么急着就召我们过来是有什么比面见主上重要的事吗?”见到悠舜后,静兰第一个开口问道。
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一年都不到,可悠舜不仅瘦了,整个人的生命力都似迅速流失般,只是维持着这个随时都会破碎的脆弱外形,就已经筋疲力尽。但宰相的声音依然平静,摇着的羽扇依然轻盈。
“因为,不想让君主看到你们完全没有成长。”
要说心悦诚服自然是不可能的,可如今暂回中央朝贺的三人经过地方的磨练后,更加理解了悠舜的做法和立场,就算咬紧牙也没人反驳。
总算是有点成长了——悠舜惊讶自己竟然会感到欣慰。长此以往的话,必定对刘辉有更大的作用。
“今年年头离开时,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处决凌晏树吗?恭喜,我在给旺季和凌晏树请命的百官之中总算找到了一位站在你们这边的人,虽然身份是国试派,不过做法上倒是看不出立场。这是吏部对那位官吏的调查书,你们可以读了看看。”
绛攸双手接过悠舜递过来的调查书,厚度在调查书中绝对不算薄,正好奇到底经过了怎样的调查才会把调查书写得这么多,打开第一页就获得了答案。
“提出处罚凌晏树的人是……方廷镜?”
“啊……是那个,秀丽小姐之后国试及第的女官吏吧?记得最后的决策是送到黑州,不过我们也没有过多干预。”
当时绛攸还在吏部,心想如果再一次为方廷镜选职,或许会带出总是特优女官吏的惯例,而且方廷镜没有引起秀丽时那么大的动静,对付那些针对秀丽的官吏就已经分身乏术,他也就让部下按照惯例决定二甲进士的分配。
“但是结果却是去了黑州。虽说进士不能首先回家乡做官,但是为了保证官吏不会水土不服,一般都不会派往和出生地环境相差特别大的地方才是。但这简直就像是犯了大错被流放了嘛。”楸瑛不自觉说道,他自己习惯了蓝州和贵阳,到红州多多少少都难以适应,无法想象在温暖见不到雪的蓝州一下子前往连春天都来得很晚的北方是多么折磨人。
方廷镜的人事安排,不管怎么看都是失败的。可悠舜应该不会在此时拿这个说事。
“我当然不是让你们来看这个错误的人事安排的,到不如说,因为你们没有插手,我在黑州办事也顺利了一些。更何况你们也该知道,一旦没有上面授意,很多官员就会在这些细微的方面由着性子毫不留情地折磨人。如果方廷镜失败的话,同为女性的红官吏都会被质疑,女性参与国试议案也会再次进入重审,幸好方廷镜抗了过来,为工作的牟县铺开了发展之路,也在营救蓝州州牧去勤王上与榛苏芳分了功劳,自己也获得了黑州州牧的举荐,我才有理由让她现在留在中央,不至于被反对女性为官的人盯住,成为某天早上在县衙内发现的尸体。”
悠舜一见到这三人就不由自主地开启说教模式,连他自己都感到讨厌。
“总之,你们先看完这份调查书吧。”
绛攸点点头,将调查书摊开一些,好让静兰和楸瑛也能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