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国物语-廷中镜》树塔

7、红伯邑

　　（十三）
　　廷镜一路上都在想，为什么国王没有治凌晏树罪，旺季看得出确实是个好官，但凌晏树为什么也没有什么惩罚呢？醒醒啊紫刘辉！
　　心中义愤填膺，但又不能将这些说出来。毕竟无悠给廷镜的教训就是，你连自己的老师都不能相信。
　　眼看快回到租的别院，却听见了比往日更热闹的声音。一群官兵为首站着一位官吏，而他对面则是只身一人的青年。他们周围当然少不了一些路过围观的街坊领居。
　　稍稍探头往人群中间看去，廷镜见到了一个有一面之缘的人。
　　是陆清雅，不再穿着黑州特产的粗布衣，一身笔挺的官服同他极其相称。他对面的青年一身深红色的衣服，款式比平日看到的男装更加简洁，之中又透露出时尚感，布料自然也是上品。
　　“我为什么总是会跟红家的人扯上关系……不管怎么说，红伯邑，这些都是御史台重要的物证，你无权阻拦。希望你能够明白现状，如果不是不想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官兵已经可以妨碍公务为由对你动粗了。”
　　叫做红伯邑的青年也不甘示弱，他直直迎着清雅的目光，“我都说过了，其它的东西你们随意，但红家的礼物你们不能动。如果非要检查，那说明你们已经毫无理由地认为案件跟红家有关系了，这是红家不能容忍的污蔑。”
　　“只是请你配合调查，查清楚了自然就会归还。”
　　“我才不信呢！黎深二叔辞官、绛攸哥降级，百合婶婶也被你关起来过，况且你每天都在御史台欺负秀丽姐，我怎么可能认为你对红家公正！”
　　一边是数一数二的红家，一边是说话行动都极有分量的御史，两边僵持不下，官兵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廷镜只知道红秀丽和陆清雅不对付，但从来没想到竟然有红伯邑说得如此苦大仇深。她对陆清雅算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但如果没有陆清雅秉公办事，恐怕方县尉也没那么容易被廷镜关押，可如果陆清雅真的一五一十都向上汇报，她也不至于都没有机会升迁。
　　之前在黑州的升官，是因为看着廷镜很有可能恢复牟县经济，有了这份功劳很容易就被推荐为御史。为了让决定好的其他什么人顺利借着牟县的状况升迁，这才将廷镜调去黑州府做参军。
　　现在倒向陆清雅肯定没好处，但如果跟红家挂在一起，廷镜也觉得不行。
　　“嗯……那个，这是红家的礼物？”
　　假装没注意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廷镜穿过人群，来到了清雅和伯邑面前。
　　清雅瞥了眼廷镜，似乎从来没有在北方小县跟她见过面，更没有一起去找过山贼，又平分了账本。
　　“你……”
　　“你就是方廷镜小姐吧？”抢过清雅的话头，伯邑一步上前，捧起了廷镜的手。人生第一次跟无悠之外的男子有这么近的距离，廷镜脸刷地就红了。
　　“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不，现在这里就你最可疑！包括陆清雅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这么想到。
　　“我是红伯邑，受婶婶所托，代替在黑州给你添了麻烦的黎深叔叔来道谢的，这是谢礼……不，谢礼改日再说，这是我送给你的求交往的礼物!”
　　被第一次见面的人求交往了，廷镜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但她现在脑海里想的都是怎么先把这场对峙结束，廷镜转头对清雅说道：“陆侍御，我去御史台的时候，这份礼物还没有送过来，所以我也没收下，”小心脱离了伯邑后，廷镜继续说明， “红伯邑的礼物送来的时间问帮忙看东西的茶铺老板和周围的人就可以了，像这位红伯邑大人这么招摇的人带着礼物来，大概其它街坊也都有印象。”
　　清雅看看笑眯眯的伯邑，又看看廷镜，砸了下嘴，“算了，随便吧。”
　　在表面上，清雅一直是秉公办事的靠谱官吏。他将收走的东西列了份清单给廷镜，廷镜不得不一一检查。
　　“唔……拿去御史台的瓷器没写上。”
　　清雅挑了下眉毛，又在清单上写了几笔，转身带着官兵离去。人群就此散去，廷镜租的别院外，只有她和伯邑，以及五份礼盒了。
　　“你刚才跟陆清雅说话的时候，很有评事模样哦。挡在两个人中间，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
　　“请放过我吧，我可不想离开了大理寺还要加班。啊，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进来喝茶吧，这个别院虽然小，但挺干净的。”
　　伯邑欣然同意。
　　蓝州的蔚云茶，是只有蔚县和云县才能培育出来的品种。口感温润味道浑厚，是“树叶香味最浓”的类型，提神效果也是绝佳。在一些达官贵人的府上，往往又会在热茶里放些冰块，口味又更绝佳。
　　在黑州随时可以买到高山上采的冰块，廷镜也享受了半年贵人福利，等到贵阳以后，只能又用别的方法来喝蔚云茶了。
　　“嗯……很独特的味道啊，是蜂蜜和柠檬吗？但是柠檬味道不大一样。”
　　“是的，蓝州南边国境边上的青柠，贵阳这边很少使用，如果提前跟全商联预定就可以买到，不过算下来价钱都是在蓝州的七八倍了。”
　　“特地把茶冲淡后加入酸甜的味道，是怎么做到酸味在热水中还那么清爽的？”
　　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贵族公子，一看就很精通吃喝玩乐。
　　“其实是正常冲了高浓度热茶后，又搀了沉淀后的凉井水，这时候再加蜂蜜和青柠汁就可以了。这是老百姓家的吃法啦，毕竟在蓝州蜂蜜和青柠都很容易弄到。”
　　“很美味。”伯邑说着又喝了一口，“评事大人……可以叫你廷镜吗？”
　　“啊，没问题。”
　　“廷镜小姐。”伯邑起身对廷镜行礼，廷镜也立刻站起来。
　　“正如之前所说，由于我二叔红黎深在黑州多有打扰。我受他的妻子百合所托前来感谢，本来应该是义兄李绛攸来的，但他今年到蓝州上任去了。”
　　“这太客气了，我只是完成工作……诶？李绛攸？”
　　“是的，所以这些礼物里也有义兄的心意。”
　　“啊……不管怎么说心意我领了，而且当时只是完成工作而已，还是田州牧调配有方。说起来李绛攸是你的义兄，说的是今年被派去蓝州的李绛攸吗？”
　　“没错啊，他现在正在蓝州，所以才会让我来。”
　　“我记得是到蓝州做县令……九江县吧？”
　　九江县当然比牟县和蔚县、云县好很多，但从吏部侍郎到了县令的官职，不管怎么看都是降职降级，尽管今年御史大狱的事也传到了黑州，但廷镜到大理寺后也对这件事的卷宗没什么兴趣。她现在想查完跟凌晏树有关的卷宗倒是真的。
　　伯邑明眯起眼睛，缓缓开口道，“怎么说呢，这还是要从我二叔说起……”
　　于是，李绛攸如何被陆清雅抓住，又是如何弹劾了还是吏部尚书的红黎深，红秀丽怎样跟陆清雅对峙保下李绛攸，这些故事伯邑都原原本本地说给廷镜了。
　　廷镜对李绛攸的起起落落到不很感兴趣，她觉得既然是王的近臣，那迟早会重新升职，她在意的反而是红秀丽和陆清雅对决的御史大狱。
　　“……连亲戚都不用官当？”
　　“说是如果用了这一次的话，以后就不能再反对了。”
　　“明明是家里很有钱的贵族，结果却不支持适用官当……”廷镜难以置信，她看着伯邑，似乎想从这个人的身上找到同为红家人的红秀丽的影子。
　　明明是在屋外阴凉的藤架下，廷镜却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难道那不是拥有了一切，只是把做官当做新乐趣的千金大小姐吗？廷镜回想着红秀丽的样子，在五丞原时，坚毅而凛然的模样……
　　确实……不是。应该说，全国数一数二高贵的公主大人，不能排除能从普通民众的视角看待事情。但如果是这样……
　　廷镜侧过身，仰头看着碧绿的藤架，金色的阳光将绿叶映得通透，一晃头，就刺痛了双眼。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最终，廷镜还是没有收下伯邑送来的礼物，她这时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有任何倒向贵族的倾向，但要说她单纯站在国试派这边，却又不想跟清流为伍。
　　至于后来听说红伯邑是著名的花花公子时，廷镜倒是瞪大了眼睛。毕竟除了开始有交往礼物的说法后，红伯邑一直都用优雅得体的举止显示出自己毫无男女之事的想法，质疑自己魅力的同时，廷镜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见到的红伯邑恐怕是狸猫或者狐狸变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