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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凌晏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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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田州牧贴心地推荐廷镜为校书郎,但廷镜最后却被放到了没有人愿意去的大理寺。即便如此,也在所难免。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套路,看似是给了一个不错的职位,但细想又发现,从八品的评事仕途并不如正九品的校书郎更有前程。
红秀丽的时候,多是“玷污了朝廷”“成了玩家家酒的地方”“只会坏事”之类的坏话,现在到了廷镜这里还多加了“不知道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一定在什么地方出卖了申体”等更多污言秽语。一方面是从来不传好话,另一方面求婚礼物和说媒的人在休息日就会络绎不绝地出现,甚至还有人总之堂而皇之地将礼物堆在租的院外,这些东西又送不回去,廷镜只能绕着走。
红秀丽刚刚成为官吏的时,也是这样吗?她想,还是说,因为是名门中的名门千金,至少已经筛去了一堆有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高攀上红家的家伙了吧。
又瞥了一眼路边的礼物,廷镜想了想还是当街就拆开看了。华贵楠木盒里的珠宝确实耀眼夺目。
抬头看看天,才过了午时,今天确实是因为没什么事才下班早些回来,但据苏芳说,御史台和吏部、户部一样都是魔鬼部门,不会轻易让人休息。请了旁边茶馆的老板代为看守其它,廷镜拿着那盒珠宝往宫城走去。
那个方向的部门,换红秀丽的话肯定熟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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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理寺评事方廷镜,找个在班的巡台,谁都行……来立案的。”
按官品,廷镜同于御史,但实际地位跟巡按差不到哪里,小吏给她指了去今天唯一在御史台值班的巡按的办公室。
其实不止今天,任与善每天都在御史台,作为巡按基本不出门,只是整理其他巡按收集来的情报后呈交御史。整个巡按的办公室,基本都是他自己的地盘了。任与善今年刚过三十,官位低于红秀丽陆清雅之类的年轻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好,到不如说,他这个年纪做巡按也不算混得差。而且因为两个年轻人太过耀眼,倒是给包括他在内的监察人员提供了不少方便。
任巡按的办公室大概是没什么人想进去的,小吏也只是喊了一声就立刻离开。
“臭男人的屋子”,这是这间办公室给廷镜最直观的感受。类似动物园一般的味道让人感到刺鼻而头痛。气味和整洁度比那些修城楼、筑大坝的力巴混住的集体宿舍还要糟糕。高高的文件山遮挡了窗外的阳光,房间的幽暗程度令人咂舌。
“您好?”
“啊啊,不好意思,”房间最里面传来了慌张的回应,随之椅子倒地、茶杯翻倒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确实……方廷镜是女人来着……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我们外边说吧。你在院落的石桌前面等我一下,那里挨着御史大夫室的窗户,可别说了什么会被葵长官抓住把柄的话啊。”
任巡按换了衣服冲了凉水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扶了扶眼镜,仔细看着廷镜带过来的楠木盒里面。
“啊……这个……抱歉,我分辨不出来。如果能找工部的专业人士或者碧家的人倒是可以。你确定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
“看皇宫里的东西是真是假也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我记得你是蓝州一个小县出身,应该很少有机会接触才对。”
“确实……但这不是瓷器嘛。”
“唔……如果是陆清雅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无奈我家只是小贵族,这种高级品的真品没见过几次。”
“这是真货哦,去查吧~”
廷镜很少听到这种极其轻佻的口吻。不管是在老家或者是黑州,周围更多都是勤勤恳恳实实在在工作的人,没有一个人会用玩一般的口吻来说正经事。但这个声音也绝非没听过。年初,在五丞原,就是这个人不惜一切想让旺季得到王位。当时充满了狂气的声音跟现在这种吊儿郎当的语调竟还有几分契合。
“见过凌黄门侍郎。”廷镜跟任巡按立时行礼。
话说,这个人在御史台干什么?廷镜抬起头后不禁觉得奇怪。
“哦呀,这是一张‘为什么大罪人还可以宫城里四处走动’的困惑表情呢。”
“是这样吗?”
“是这样哦。”
“抱歉,我没想让您感到困扰。”
“我没感到困扰啦,毕竟年初想要弑君篡位的就是我。要不要把我判罪抓起来?”凌晏树一脸笑意地托着脸颊,杵在窗台上。
“如果没人告状立案,大理寺可没您的案件可以审。”
“那我期待被告的那一天,由你亲自给我判罪。”
“如果大理寺的吴寺卿在处理,我会在一旁给您声援的。”
“会为我声援吗?好开心 。”
“……”
从来没出现过的疲惫感从身后涌上,廷镜深感如果继续跟凌晏树说下去,不仅会被绕得云里雾里,而且还很容易被钻空子。她转头又面向了任与善。
“任巡台,既然凌黄门侍郎都说这是真货了,那应该没错,其它的东西应该还都在我租的房门外,也找了邻居代为看守。”
“啊啊,好的,那等我核实后就告诉侍御……”大概是不常在外朝见到这种男女之间的对话,任巡按一时听对话入了迷。
“不用核实了,直接派兵过去,就算拿了别的东西也就当是补充财政了。可以吧?方评事?”
御史大夫葵皇毅也出现在了窗边,廷镜和任巡按再次行礼。跟着凌晏树自然出现很奇怪,不过皇毅才是御史台的长官,更应该出现在这里。
“反正也不是我挣的,收下的聘礼您随意。不过能留点非物证,给我能吃上两顿好的也行。那一堆里应该有好几家的礼物才是。”
皇毅点点头,“行吧,我会让清点的人注意的。”
“你不想看看是什么人拿了皇宫的东西送给你吗?”晏树问。
“我是评事,又不是监察,凌晏树大人,要相信御史台。那么,三位大人,我先告辞了。”
晏树眨了眨眼睛,转头对上了皇毅那仿佛说着“敢对御史台说三道四就杀了你”的冰冷眼神,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真无趣啊——”晏树故意提高声音,好让离开到一半的廷镜听到,“如果是红秀丽的话,一定会给出更好的答案,至少还会从失窃的东西后面挖出更多的黑幕吧?”
某个名字成功地激起了廷镜的反应神经。拳头不由地捏紧,身体却依然会发抖。
(冷静,一定要冷静!)
如果别人拿自己跟红秀丽比较,那都是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但廷镜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凌晏树是故意这么说的,是为了激怒自己。
如果在这个时候生气,那就真的输了。
(只不过是个乱臣贼子而已,根本就没有必要较真。)
“监察御史——呼——完成本职工作有什么不对吗?”廷镜没有转身,同样是提高音调让晏树听见,“凌黄门侍郎,如果每个官吏都能被允许自行解决案件,相互纠察,我也就没有在大理寺工作的必要了,更不用说其它。”
言罢,廷镜快步离开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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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无聊了。”打发走了任与善后,葵皇毅对着晏树冷冷说道。
“可是看到那样的孩子,就忍不住想欺负嘛。你也能感觉到吧?和可爱的小姐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糟糕,要说哪边好的话,我还真说不上来。”
“给我收起你的人渣发言。”
“怎么说呢,明哲保身、不会越界,但这样一来行动就很容易被预料了。反而更容易被利用了嘛。”
“你想要利用这种人做什么?”皇毅已经放弃了将晏树赶出办公室的打算,索性坐下来继续批阅文件。
“哎呀,那当然是利用什么案子让她吃点苦头啦。”
“这跟利用没有关系,只是单纯想让她吃苦头吧?”
“啊啊,”晏树眯起了眼睛,似乎廷镜还在外面的庭院里一般,“谁让她那种什么都在心里清清楚楚的感觉,很让人讨厌呢。”
“看来你是讨厌一切让朝廷能正常运作的因素。”
“诶,被你发现了,不愧是皇毅,我的朋友~”
“滚出去!”
伴随着皇毅的怒吼,御史台庭院里的小池塘边,一只青蛙咕咚跳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