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国物语-廷中镜》树塔

5、遥远红花

　　（十）
　　苏芳第一次见到方廷镜时，充分发挥了男人的直觉。他不讨厌被廷镜这样的女人一下子抓住，同时也惊奇这位女官吏为什么立场如此不坚定，毕竟很少见到有人一开始就投降的。他当然明白人都是各种各样的，既然官场有各种各样的男人，那今后自然也就有各种各样的女人。
　　只不过，这个人太可怕了。不知道在谈话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反正苏芳可以确定，方廷镜有一时间确实是露出了想要“杀掉”自己的眼神。
　　嘛，毕竟是从最偏远的地方一路考试进入殿试，如果不是有实力和警惕，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
　　苏芳多少也能理解，甚至觉得哪怕秀丽有方廷镜十分之一的心思，都会混得比现在还要好。但话又说回来，哪怕秀丽有方廷镜十分之一的心思，她根本就不可能获得凤叔牙等人为首的下级贵族的支持。
　　“你说你想要混进蓝州府衙里调查？”
　　“嗯，蓝州府衙的婢女信息，在用‘清雅’找你的时候已经全部掌握了，只要稍微让一个人无法去工作，我就有办法让自己被招进去做临时工。”廷镜说着这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苏芳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将她培养成这幅模样。扮演婢女潜入确实是个好主意，可苏芳却还是担心。就像在牟县时清雅不由自主地提醒廷镜即将去的地方是“男人堆”一般，在这里苏芳也不禁说道：“你绝对会被奇怪的大叔骚扰，碰上比受伤更麻烦的事情，这可不是在夸你哦，是在警告你。”
　　“我知道，我也知道怎么应付。”廷镜说道。
　　面无表情，冷漠至极，这是只有努力克制住悲伤后才会有的模样。可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苏芳同意了。
　　让几位在蓝州府衙的婢女在一起出去采购时因大街上马车失控而受伤非常简单，表现出自己吃苦耐劳也很简单，进入蓝州府衙工作，再推算州牧所在的位置更是简单。
　　“侍女可以到除了办公区和牢房的任意地方，大堂和别院也没有暗格痕迹。牢房的光线不适合办公。每天单独拿午饭的某个小吏鞋底沾着黑土，蓝州普遍是红土，府衙内需要踩黑土才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废弃的水牢。”
　　进到蓝州府衙工作三天后，廷镜便得出了姜州牧的位置。廷镜藏起破了的袖口，苏芳只能当做没看见。据暗中保护廷镜的韩升说，这是在和某位小吏的拉扯中留下的。
　　“那现在只要想办法救出姜州牧就行了。只是府衙内确实安排了重兵把守，就算我们在旁边大闹一场也不可能给皋大人提供契机。”
　　“喂，你该不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了吧？”看到廷镜认真思考的样子，苏芳就忍不住发慌。毕竟上一次她认真思考时就是让自己以身犯险，而上上次则是想过要干掉苏芳。
　　“如果能够借着这次灾害煽动百姓的话，倒是可以马上制造出效果拔出的混乱。但是……”
　　但是蓝州灾害的影响已经被摆平，现在百姓也不见得乐意在酒足饭饱后上再闹一场。
　　“但是这样就劳民伤财了。”廷镜选择了最好听的说法。
　　“我有办法。”苏芳今生第一次在出谋划策的活动中开始了抢答，“如果是救姜州牧的话，找到最想救他的人帮忙就行了。我已经联系了工部尚书管飞翔。”
　　根据御史台的情报，姜文仲曾经数次对黑白两州□□首领之子、现工部尚书管飞翔有恩，如果是要救出姜州牧的话，能够立刻出现且能与府衙精锐兵抗衡的，也就只有和官府路数都不是一路的□□军团了。
　　这种想要极力做成什么事的感觉很奇妙。在秀丽身边时，苏芳是想要给秀丽帮上忙，出于想要支持这个人而有了行动。但与廷镜共事时，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不马上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那一定就会迎来某种自奇怪的局面，为了避免这个局面他必须有行动。尽管找管尚书帮忙是苏芳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管尚书家里的人在城外野营，只要通知他们就可以进城营救。但是，也不能让他们陷入和官府的冲突里。被以和官兵对殴的名义逮捕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就启用原有计划吧，一部分人闹事声东击西，而皋大人趁机带着其他人去救出姜州牧。应该不用特别复杂，只要被救出的州牧像平时一样出现在府衙外，再重新被护卫就来得及了。”
　　见廷镜进入了自己的计划，苏芳松了口气。

　　（十一）
　　救出姜州牧的过程非常顺利，看到□□家族的得力干将们不费力气就激怒了所有府衙官兵，并且还能打个五五开，苏芳立时就明白为什么管飞翔让他在找到州牧前都不要让这支队伍行动了。
　　绝对会在找到州牧之前，就和看不顺眼的人起冲突，然后被关进大牢的！苏芳不禁感叹。
　　姜文仲尽管被关在水牢里很久，但依然清楚外界发生的事。以至于等韩升和一群□□混混冲进牢房后，还能一边看着文书一边说“安静点，笨蛋！等审核完这一份就跟你们出去”。离开时更是毫不客气的使唤在场所有人带上要用的笔墨纸砚和没有处理完的公文一起离开，仿佛这里只是州牧为了换心情而新挑选的工作间一样。在□□混混们守护的客栈内，姜文仲又花了两天，借着廷镜和苏芳的协助处理了公文，放回了蓝州府衙门口。恪尽职守，可见一斑。他提议先去获得蓝家的支持，然后再紫刘辉和旺季在五丞原见面那天去勤王。
　　廷镜和苏芳、韩升三人都不知道姜州牧跟蓝家的三胞胎说了什么，只见太阳在不断变换位置。等姜文仲从屋子里出来时，就已经拿到了蓝家愿意派出精锐队伍的书信。
　　蓝州之行基本告一段落。勤王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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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镜很犹豫自己要不要跟着蓝州的队伍一起去五丞原，然而犹豫中，就已经到了最后一天的夜晚。一路上她多次看向苏芳，她知道这人曾经做过秀丽的助手，一定能够问出很多和红秀丽有关的事。但她又犹豫了，看到苏芳这样迷迷糊糊却也能够一本正经完成“蓝州州牧大营救”这样的壮举，不知怎么就已经看到了自己和红秀丽的差别。
　　而且以这个狸猫的求生欲，绝对只会说些自己觉得好听的话。
　　决定暗中喊苏芳狸猫，纯属是因为救出州牧后，这个人竟然就开始默默地在身上加装狸猫饰品，从耳环到项链都变成了圆滚滚的狸猫，而且本人还跟狸猫们浑然一体。
　　离旺季和紫刘辉约定的日子还剩一天，当天晚上，由州牧带领的蓝州军官队伍，以及暂且听从州牧命令的蓝家精锐一起在山上休憩。
　　廷镜悄悄离开了营地，坐在离营地有一段距离的山坡上，这里能看到营地的火光却无法被照亮。正因如此，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满天的繁星。星象中，东方的龙早已抬了头。
　　苏芳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廷镜想要一个人坐在这里。
　　“只有月牙的话，星星确实很漂亮啊。”
　　“榛御史？”
　　“别那么惊讶啊，明明是你有话想问我吧？”
　　“那确实……”廷镜想起自己这两天特别不礼貌地一直盯着苏芳，可如果不是知道苏芳不会因此报复自己，她也不会这样。
　　这样一想，自己大概是希望被苏芳注意到的。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呢？”
　　“可以问吗？”
　　“你还是问吧，如果这件事不解决，总觉得我会被你在暗中下不至于特别危险的黑手的。”
　　虽然是会被下黑手，但也不至于特别危险。苏芳的判断非常准确，廷镜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来。
　　“啊，这是不是在说其实我还挺温柔的？”
　　“才不是啊！”
　　“不温柔？这是跟红秀丽比较后得出的结论吗？”
　　苏芳楞了一下，方廷镜对红秀丽的关注就是那么地合情合理，理所当然到他甚至都没把这种可能性纳入考虑范围。毕竟廷镜在蓝州时，从来都没表现出对远在天边的秀丽有任何想法。
　　到底该怎么回答呢？苏芳很难得地，多思考了一下。但终究是没得出任何答案。
　　第二天，廷镜随着蓝州的队伍一起到了五丈原，见到郑悠舜正式站在了紫刘辉那边，见旺季大势已去，她完全无所谓各州赶来的兵马，又一次，很容易地，在人群中看到了红秀丽。
　　秀丽站在王的身边，明丽，耀眼，比水晶更澄澈，比阳光更夺目。王的官吏，明眼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就会知道红秀丽发挥了多么大的作用。而方廷镜，不过可有可无罢了。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国王身边的红秀丽，廷镜转身启程回黑州。
　　春天，紫刘辉重回王座，以此为契机，宣布每州今年可以推荐两人到中央。田州牧开心地将廷镜和周参军的名字写进文件。
　　方廷镜面无表情地拿着委任书来到中央，而这一年，红秀丽开始了为期长达十年的全国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