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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又见御史 ...

  •   (八)
      人生无悠,悠则如舜。意思是说,人生本来不平坦,但如果获得了那份珍贵的时刻,就一定要绚烂绽放。传说这是苍玄王在镜湖边写下的句子,但因这种淡淡哀伤中藏着希望的细腻感情与他在历史中的形象极端不符,常被人怀疑是某位民间文人所作。只因文人没有留下名字,而在收录时就被归入了苍玄王的作品集里充数。
      奇怪的是,在廷镜遇到了悠舜的那瞬间,她确实开始觉得这个世界绚烂无比,甚至有了与以往不同的色彩。
      第一个惊喜就是红黎深。以“太麻烦了”为理由,悠舜果断将红家的二爷红黎深抛弃在苍雪茫茫的北方。当黎深大魔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宰相丢在黑州后,从早上开始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而廷镜爬上客栈的屋顶,劝说红黎深放过输得连衣服都不剩的五个哭泣的赌徒,跟她回黑州府衙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红黎深大人,请快下来跟我去府衙,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滚回去!田钰文的走狗!嚷嚷了一天很烦啊!”
      “请不要为难我,这是州牧大人给我的工作!”
      “那你不做不就完了!”
      “会扣俸禄的!”
      “谁管你!”
      廷镜深深体会到悠舜将黎深留在黑州是多么地英明果断,但凡面前这个男人能够比一颗橡果有用,都不至于被宰相冷酷无情地抛弃。横闯了五家赌场大赢特赢,造成混乱。到卖皮草的集市拿起一件就精准地说出底价,让人生意做不下去,下午又到施工城墙的地方将所有支架都摧毁,幸好当时工地正在休息。但不管怎么说,这种骚乱确实增加了百姓不必要的担忧。而廷镜也跟在后面跑了一天,又累又渴,连午饭都没吃,现在却看到黎深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美味饭团。
      想到有人跟自己说,这个红家的二爷现在既不是吏部尚书也不是当主了,顿时豁了出去。
      “混蛋!你以为你是谁啊!是红家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就算在黑州闹脾气也要分时候啊!你想撒娇的对象根本就一个都不在这里!就算你的传闻传出去也根本就不会有人有时间回过头来找你的!国王都出逃了哦?比起还不确定有没有退位的国王,已经撤职的吏部尚书更没有用好吧!宰相抛弃你理所当然!”
      “你以为我是因为谁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没有休息的?倒是同情一下我这种可怜的打杂官吏啊!工作不做了?说的到轻松!可就算明明可以回去说工作太难了请换人,我也还是努力地从早上就追着你到夕阳落山了!比起工作,看到你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幼稚,我都替你感到丢脸!就是尴尬到必须阻止你啊!”
      “市场是需要整顿了,但是你不能这样就破坏了我们调整皮草市场的进度。城墙工地的架子确实变得危险,但如果只换那几个地方的绳子和木头反而比较节省资源!把架子全部破坏掉很浪费财政,还会大幅延后工期!你能不能行啊?明明都姓红,你们家的红秀丽可是从做官开始就四处奔波做好事了哦,你这算个啥?”
      或许是因为看过红黎深肚子疼的样子,廷镜在那一刻就失去了对高官带着谨慎而恐惧的心情,对着红家二爷一顿狠骂。结果,红黎深竟然乖乖下了屋檐,跩到不行地住进了府衙的客房。
      田州牧写信给了红家,请他们把红黎深接走。黑州的红家只说那是本家的事,自己不敢插手。而本家的回信则是“现在正是忙碌时期,让他自己回来”,配上宗主才能动用的货真价实的桐竹凤麟大印,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不,最可怜的还是红黎深吧,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更糟的是,谁都能理解不想跟黎深扯上关系的人的心情。
      “方参军,给你个新任务,看着红黎深。”云雾缭绕中,廷镜还是看不见田州牧的模样。
      “我不,打杂很忙的,六曹都要打杂小秘书。” “他们今天说,只要你看住红黎深,那就是最好的成就。”
      “那我的俸禄……”“年底双倍。”
      “那我申请的假期……”“带薪休息。”
      “那三年后的基层调动……”“过分了啊,你前面还有周参军呢。”
      “那让周参军去管红黎深。”“举荐你贵阳做校书郎,成交?”“成交。”
      接下来的日子,廷镜竭尽所能,每天盯着红黎深,为了让红黎深不要跑,也试着做了点心和饮料,隐约听到“没有秀丽做的好吃”后,她也似乎明白劝说红黎深从屋顶上下来,到底是哪句话起了作用。所幸,红黎深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大闹过。
      就这么过了三天。第四天,廷镜找来了柚子酱试着给红黎深端了柚子茶,想到柚子茶也是悠舜还在时,隐约听宰相用“回去给你泡柚子茶”哄过黎深。原来红家二爷喜欢这种闻上去很香,但吃起来又味道寡淡的东西,这是闷骚还是嗜虐?
      黎深难得安安静静坐着喝完了柚子茶,他不屑地看了看廷镜,突然起身说道:“太无聊了,我回去了。”
      自此,大魔王离开了黑州州府,据说,后来迷失在了雪原,直到被红家百合姬派出的人手找到。红黎深离开得很快,可廷镜跟州牧谈好的条件却还是有效。想到这几天看到的泻药局和州府大骚动,以及自己突然拿到了光明仕途的钥匙,廷镜又好奇是不是在这个朝廷里,越往上走就越搞笑?
      带着疑问,她坐上了去蓝州的马车,是说要代表悠舜去做一件事。田州牧虽不舍外派廷镜,但也不得不答应。
      “你都帮宰相做事了,估计仕途肯定顺当,搞不好都不用顶了周参军的名额就可以升迁,达成这个结果最好。加油哦,毕竟周参军为了回贵阳和家人团聚,这些年一直很努力地工作。”
      廷镜感谢了田州牧,想着就算不能升迁,也该回黑州先让周参军回贵阳。悠舜给她的任务很简单,到蓝州与一位叫榛苏芳的御史会合,救出被藏起来的蓝州州牧姜文仲。
      最让廷镜震惊的是,悠舜给她指派这个任务的时候,蓝州州牧还没有被属下关起来。

      (九)
      廷镜没见过榛苏芳,也没看过画像。悠舜的形容是“一个看起来不像御史,喜欢狸猫的家伙。”这点情报除了增加了难度和诡异度之外,对找人来说没半点作用。
      当然不可能碰到一个贵阳口音的人就问是不是喜欢狸猫,难道要拿着狸猫的画像等人来认领自己吗?如果只有“狸猫”这么一个特点,想想也知道御史为了避人耳目必然早就摘去了。
      “有没有什么更厉害的办法呢?榛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大贵族,”盲目走在玉龙大街上,廷镜发现比起找到榛苏芳,半年前识别陆清雅还挺简单的,“比陆清雅还难认出来,是不是比陆清雅还厉害啊……”
      廷镜灵光一闪,愧疚不已地走向了玉龙的花街柳巷。
      第二天,奇怪的传闻就在玉龙传开了——某花街名妓在寻找负心男人“清雅”。毕竟一向洒脱的名妓竟然开始执著于某个男人,大家都觉得挺新奇。
      “听说是墨兰姑娘,已经和清雅在小指上缠了头发认真地私定终生了。”
      “不不不,我听说的是满月姑娘,才华横溢的满月姑娘被清雅的智慧折服。”
      “难道不是海量的玉蝶姑娘?清雅是第一个喝倒了她的男人。”
      “嗯?抱歉,你们说的是什么啊?什么时候花街突然多了叫清雅的男人的故事呢?”
      传言沸沸扬扬,版本众多,很难不勾起人的兴趣。传言中男主角的名字总会让什么人无法释怀,而那个无法释怀、带着外地口音,看上去迷迷糊糊特别好骗,但打开话题后提的疑问都能正中要害的家伙,必然就是御史。
      而廷镜只需要躲在花街暗处,静静观察专门来打探清雅的贵阳人就可以了。只是没想到,当廷镜在四下无人一把拽住榛苏芳时,脖颈一侧就被架上了剑刃。
      “投降,我马上投降,你要知道什么我都会说的!”
      立场转换得特别干脆,不管是榛苏芳还是皋韩升都惊讶无比。
      廷镜同苏芳和韩升两人在客栈房间里相对而坐。皋韩升一看就是一个正直努力的好青年,这一次作为苏芳的护卫同行。而苏芳一个则是看上去完全没有干劲,长得和狸猫也没那么相似的青年。他跟陆清雅完全不同的人,比起怀疑他是不是监察御史,倒不如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经工作的人。”
      “下官是方廷镜,是悠舜大人派来协助二位的。有什么需要我的办的,请尽管吩咐。”
      “唔……”苏芳检查着廷镜带来的书信,又拿给韩升看,见韩升点了点头确认纸上就是宰相的印鉴,又将书信还了回去。
      “我是榛苏芳,这位就是皋韩升……嗯……,嗯。”苏芳微妙的停顿让人意识到,他并不知道皋韩升的具体官职。不过韩升并不在意。
      “是千总大人?”
      “诶?你怎么知道?”韩升问。
      “一般安排人时,都习惯让官品平级的人搭配吧。”
      这当然不是习惯,而是为了外派的两人在决策时能相互制约。又或者,不会让武官的品级超过文官是一般的委任办法。
      “不过这也不是习惯啦,应该只是已经没有人手的选择……”想到这时国王身边可以用的人少得可怜,苏芳自己都不禁唏嘘,“说起来,你知道姜州牧现在的情况吗?”
      “我只是接到宰相大人的命令说来救出姜州牧,但从蓝州各种需要州牧审批的工作都还没有出现混乱看,姜州牧应该是安全的。虽然也想过有人拿了他的大印,但是如果不是工作能力出众到‘杀了蓝州就无法运转’的程度,宰相也不会派人来营救。”
      但是,为什么让苏芳来了还让廷镜来呢?她也不是御史。
      “唔……有点奇怪啊。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别的帮手会来,但你却说宰相明确说让你来协助我,但你却连州牧是被崇拜旺季的蓝州官吏给关起来的事都不知道。事实上,我也没有听秀丽说过,失踪的宰相会派人来。” 虽然苏芳看上去脑子不太好,但他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嗯?没错。但是不是会分头行动呢?”廷镜不由地在桌下抓紧了裙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
      到蓝州之前廷镜就发现了。照郑悠舜的风格,应该是要将北方三个州悉数拿到归顺书的。年末红家并红州已经归顺了国王,现在碧州还因为灾害没办法恢复元气,如果拿到北方三州的力量,因洪水而被削弱的蓝州怎么样根本无所谓。
      如果说为了在对峙时增加蓝州力量是锦上添花的话,那人手不够的紫刘辉根本不应该将榛苏芳御史这宝贵的战力再投入过来。再加上悠舜让廷镜过来时并没有提到皋韩升……没有提到说明悠舜只推算出来蓝州的人会是苏芳,但不确定有没有武官或者同行的武官是谁。
      也就是说,宰相和国王是分离的,他们在进行不同的操作。
      而且……据周参军同期从贵阳带来的消息看,紫刘辉和旺季约定好了在五丞原会面。但如果拿到各方力量的郑悠舜朝某一边倾斜,他们根本就没有商谈的必要,莽就完事了。
      宰相到底在想什么呢?要给国王一个惊喜?还是已经是旺季一方的人了?如果不是缥家对血统管制严格,廷镜甚至认为悠舜完全可以自立为王。虽然这种很聪明狡猾的人比起当国王,一般都更喜欢成为君主的第一智囊。
      廷镜坚信无悠的哥哥肯定不会做出危险的判断,而跟着郑悠舜自己只要小心点儿,大概率是安全的。然而,她现在却因为不知道宰相的到底站在哪一方,甚至无法判断榛苏芳是敌是友。
      不得了了,廷镜尽量保持着微笑,捏着裙子的手却开始颤抖。就算被提点了无数次,她还是打心底信任无悠的,因此就连无悠的哥哥也一起信赖了。可正如无悠教给廷镜的,哪怕就是自己的老师也不能完全相信,更不要说是这位老师的兄弟或者其他什么人了。
      现在依然谁都不可以相信,就算是宰相给的任务只要没有完成,或者在其中投靠的人、结交的人有误,那或许将会被扔到比牟县更加偏远而奇怪的职位上。
      要拿到去往自己曾经得到进士出身之名的大殿的门票,一点都不容易。回想起来,在黑州照顾红黎深简直就是最最简单的工作。
      “你不舒服吗?右手一直在用力。”皋韩升立刻察觉到了廷镜的动作,武官这方面的敏锐让她感觉不妙。
      “啊不……总之,我们都是来救出姜州牧的。只是真的面临救州牧出来,反而开始紧张了,其实我还是第一次参加救援活动。”
      “看不出你是因为这种事情会紧张的人。”
      “我姑且是一弱女子。”
      “还真敢说耶,从偏远小县半年内就做回州府参军的弱女子。”苏芳对着韩升耳轻轻耳语,全都被廷镜听见了。
      “那也是当时在牟县巡查的陆御史有大部分功劳,我只是沾光罢了。”
      廷镜觉得烦躁,对面明明就是看上去是从悠闲国度来的呆呆御史,但为什么说话总是一针见血到刺耳?
      (想个办法处理了吧)——一个狡猾而冷漠的声音在廷镜的脑海中响起,似乎是她自己的声音,但似乎又是别的什么人的声音。(处理了麻烦的御史,再想办法救出州牧。这过程就不用再考虑那么多了。说实话,现在彩云国的情况,就算没了个下级贵族的御史也不会有人追问太多。旁边正直的武官也总有办法骗过去,这样功劳也就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了。达成这个目的又能够脱身的办法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这个声音,平静而充满了诱惑力。廷镜看着苏芳,仿佛看到了那张脸上渐渐布上了鲜血的红色,她立刻摇了摇头。
      没问题,自己是知道怎么跟这种人打交道的。
      “不管怎么说,先一起想办法救出姜州牧吧?现在已经开春,五丞原的约定只剩一个月了……”
      “啊,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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