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青萝》贺听松

6、006生病

　　赵美人进宣室殿偏殿，小声嘱咐舞阳公主，嘴巴要甜一点，舞阳公主都一一允诺。
　　夏侯恂来的时候，舞阳公主便小跑着上前抱住他的腿喊父皇。夏侯恂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高了些。”
　　“父皇好久没来看舞阳了。”
　　舞阳聪慧，不提赵美人，只说自己。总归母女一处，夏侯恂来看女儿，自然要看赵美人。
　　赵美人在一侧浅笑，“方才妾身带着舞阳给太后请安，太后便叫妾身带着舞阳来陪陛下用午膳，也让舞阳见见她父皇。”
　　夏侯恂点头，“好孩子，平常也要多去皇祖母那孝敬。父皇常日繁忙，也不能时时顾及你。”
　　舞阳公主乖巧点头。
　　夏侯恂与赵美人说了会子话，小泉子便已经命人上菜了。

　　“朕事先不知舞阳要来，都是些平常菜色，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夏侯恂平日里一日三次简单得很，并没有奢侈浪费，但是女儿家娇气，他估计舞阳吃不惯。
　　果不其然，舞阳见桌上的菜色，满脸的不想吃，赵美人三番四次使眼色也没有看到。
　　“泉公公，我想吃佛跳墙、烧鹿筋、黄焖鱼翅……”
　　“舞阳不得无礼！”赵美人低声喝止，夏侯恂阻拦，“孩子爱吃，小泉子，让厨房去做。”

　　赵美人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素丽动人，不似白夫人娇艳，倒有些林萝的模样，夏侯恂便多看了两眼。
　　赵美人似有意无意道，“方才去寿康宫请安，倒是见白夫人姐姐也在，想来妾身还是没有姐姐勤快，该多去太后宫里侍奉才是。”
　　夏侯恂冷笑，“不知道白夫人过去是侍奉太后还是惹太后心烦。”
　　赵美人适时不语，只低眉浅笑。夏侯恂愈发忍不住想象林萝日后对着他这般浅笑的模样，那才是岁月静好，人生得意了，想着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美人讶异，“陛下怎么了，这样瞧妾身？”
　　夏侯恂不愿赵美人在奴才面前失了面子，只笑说，“你今日装扮倒是素丽。”
　　夏侯恂难得夸赞自己，赵美人顿时满面春色，“陛下……今夜可到妾身宫中？”
　　这话问得大胆，但她为了侍寝此时不得不大胆。
　　夏侯恂蹙眉看了眼舞阳公主，心想这当母亲的怎么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但看赵美人今日有些心上人的模样，便也忍不住答应，“朕今晚处理完公务便去看你。”
　　赵美人喜形于色，愈发勤快地给夏侯恂碟中添东西。夏侯恂只淡淡看着，并不怎么吃。

　　林声午间离开兵部，恰逢介贞相邀，便让小厮回府通报不回去用膳。
　　两人并辔骑行至酒楼，一路上介贞畅谈公务，倒是林声不怎么说话，介贞不免有些奇怪。

　　进了厢房并无他人，介贞才问道，“林兄弟，你怎么回事？你大妹马上就册立为后了，你怎么倒郁郁寡欢的？最近兵部也没什么烦心事啊。”
　　林声向来孤僻，不怎么与同僚往来，但夏侯恂有意重用，介贞也十分欣赏他的能力，时常乐意搭讪。
　　林声闻言灌了一杯酒，胃里烧的火辣辣，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心里连着胃，烧得慌。
　　介贞位高权重，深得夏侯恂器重，都是别人给他面子，倒鲜少去猜别人心思，一时间弄不明白林声气闷什么，便直言笑问，“别不是你舍不得皇后娘娘出嫁，这一两天的才冷这张脸吧？”
　　此话一出，林声警惕得看了介贞一眼，随口道，“阿妹出嫁，自然舍不得。”
　　介贞也是个没脑子的，不做他想，只大笑道，“林兄弟，你可不知道，陛下对娘娘那是一见钟情，爱慕至极，一回宫就急忙拟旨要封后，还特地在太后面前夸赞了娘娘一番，好让娘娘日后进宫让人高看一等。”
　　介贞拍了拍林声的肩膀，“我跟着陛下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陛下这般。娘娘是个有福气的，你大可放心将阿妹嫁出去了。”

　　林声低头喝闷酒，低声自语，“一见钟情啊……”

　　谁不是一见钟情呢。
　　他还比陛下早了好些年……

　　饭菜没怎么下肚，两人却早已有些醉了。
　　介贞满口胡话吐槽他爹管得多，羡慕林国公对林声的放养，又说京城女子皆木头，他就是不想娶那些花瓶。又抱着林声痛苦，大喊他们这两个老光棍怎么就没有姑娘来收他们呢，引得楼下和厢房外的人驻足。
　　林声酒品极好，醉了也从不说胡话，只越喝心里越难受，像是被人揉碎了又撒了一地。

　　“俏冤家，想杀我今日来到……喜孜孜，连衣儿搂抱着，浑身上下都堆俏……（1）”介贞本就是京城风流人物，没少花天酒地，民间小曲也信手拈来。
　　林声听着失笑，不见往日清高模样，倚着栏杆听他唱，手指敲着栏杆数节拍，倒有些得趣。

　　两人散了，林声吩咐介贞的小厮仔细看着，别让他骑马。自己也牵着马，信步走回林国公府。
　　日头正好，暖而不晒。中午行人少，商铺也没有白日热闹，林声就这样悠悠扬扬得走，心里畅快了些。
　　果然一醉解千愁。

　　晚间，林声就突然病了。

　　顾夫人说，林声从小就是铁打的身子，从来没生过病，这突然发烧，倒来得凶猛。
　　大夫开了方子，顾夫人吩咐人去熬药，林国公这才询问林声的侍从，问他林声之前都去哪了，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小厮着实回答，只道是小介大人邀公子用了午膳，吃了不少冷酒。
　　林国公了然，“介贞是个爱胡闹的，怕是拉着阿声喝多了。我给他告了假，却让他好生休息。”
　　顾夫人抱怨介贞没个准，又给林声擦了擦汗，夫妻二人才离开。

　　介贞离宫的时候听说林声病了，暗道肯定是自己过错，一看林声就是个素日里滴酒不沾的，倒是害他生病了，便带了些礼物想去林国公府看望，毕竟也是同僚。

　　正逢林国公不在府上，是顾夫人接待。
　　介贞急忙请罪，道是自己胡闹。
　　顾夫人见介贞有礼，也不计较他这点过失，笑道，“是阿声不胜酒力，最近府上事情多，他也有些累，这才生了病，不干小介大人的事。”
　　“不知林兄弟起身了没有，我也好去探望一二。”
　　“这会该起身了，我引你去看看。”顾夫人笑着带路。
　　阆苑曲折，曲径幽深，介贞四处看着，十分赞叹。
　　“夫人，怎么独那处院落松树挺拔？”
　　“那是长女院落。她极爱栀子，在院子里头种满，又怕花期未至，院中空落，便又种上长青的高大松树，说是最喜王勃诗句‘为君起松声’。”
　　介贞了然夸赞，“皇后娘娘果然素有才名，小小院落竟如此考究。”

　　介贞幽默风趣，很是会讨长辈喜爱，这一路便惹得顾夫人笑个不停，直请他以后常来府上作客。
　　顾夫人和介贞进门的时候，林蘩正坐在床边给林声讲笑话，林萝坐在椅子上喝茶。见母亲和外男一同进门，林萝急忙起身行礼，林蘩也紧随其起身。
　　顾夫人见姐妹二人在兄长屋里，皱了皱眉，“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林蘩撒娇，“阿兄难得生病，我拉着阿姐来看笑话的嘛！”
　　顾夫人失笑，“你啊……”

　　介贞见林萝给自己见礼，吓得急忙跪拜，“臣介贞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出倒是把周围的人给整蒙了。
　　林萝尴尬万分，虚手请起。
　　“小介大人多礼了，我尚未行册封礼，算不得皇后，担不起如此大礼。”
　　顾夫人这才惊觉平日在家里，她和林国公礼仪不周。虽说是自己女儿，但当了皇后，都是该行礼的。
　　“这……”
　　林萝见顾夫人为难，急忙道，“就算出嫁的女儿也是父亲母亲的女儿，阿娘不必为难。”
　　介贞适时笑道，“娘娘贤良淑德，介贞受教了。只是陛下心疼娘娘，早已命宫人改口称您为皇后了，微臣也只是依照大礼跪拜。”
　　林萝闻言羞赧万分，只低眉不语。

　　林声倚着枕被，瞧了林萝一眼，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又向介贞道，“小介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府上？”
　　介贞挠了挠头，“来给林兄弟赔罪了，昨日是我给林兄弟灌酒才害你生病的。”
　　“几杯酒怎么会生病，是近日家中繁忙，有些累了。”林声道。
　　顾夫人轻笑，“阿萝……娘娘就要册封了，府里忙里忙外的也需要阿声打点，又要顾着兵部，确实有些忙不开。”
　　介贞知道他们不想让自己为难，便接话道，“帝后大婚，娘家确实需要操持些。今日陛下已经挑选了几位教养姑姑和女官，大概过几日就派来帮衬着些，夫人也无需这么劳累了。”
　　顾夫人点头，“还是陛下思虑周全。”
　　“哈哈，陛下不知道我今日来府上，想必也不愿我多说，等娘娘见了几位女官就知道了。”
　　林萝点头道谢，并没有过分谦虚。

　　林蘩自介贞一进门就盯着他瞧。长得白白净净，一双丹凤眼自有一段风流，健谈又风趣。她平日里自诩话唠，见了他倒不知道怎么搭话，只揪着手绢低头不说话。
　　介贞知趣，知道照顾所有人，自然也注意到一旁的小姑娘一直瞧着自己不说话。但男女大防，自己也就当做没看见，与林声和顾夫人继续交谈。

　　天色渐晚，霞光暗了下去，月亮的影子已经显现出来。
　　林国公也快回来了，顾夫人便要留介贞一起用晚饭。介贞再三推脱，笑说以后常来打扰，顾夫人这才送他出去。

　　姊妹俩回各自院子的路上，林萝瞧林蘩一直没有说话，很是稀奇，取笑道，“怎的遇见小介大人便不说话了？”
　　林蘩登时反驳，“是他话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插话。”
　　林萝见她并无其他意思，便没有再打趣，“小介大人倒是风趣幽默，难怪是京城名声在外的公子哥。”
　　“名声在外就是流连花丛嘛，在母亲面前倒是一副正经模样。”林蘩撇了撇嘴。
　　林萝便笑而不语了。

　　入夜，御书房内。
　　小泉子侍奉在偏殿，敬事房的太监一脸悲苦得向小泉子使眼色，“泉公公，您可怜可怜奴才，好歹让陛下看一眼。”
　　小泉子睨了他一眼，又见蜡烛快烧完了，便让他跟着进去。
　　“陛下，这蜡烛都快烧完了，您也看了两三个时辰了，该歇息了。”
　　夏侯恂闻言停下手里的笔，捏了捏鼻梁，“你不说，朕倒没觉得过了这么久。”
　　敬事房的太监见小泉子眼色，立马上前举着托盘，“陛下……这……”

　　夏侯恂抬眼，“皇后的牌子做好了吗？”
　　敬事房的太监立马笑道，“陛下放心，娘娘的牌子早就做好了，就等着册封典礼结束挂上呢！”
　　夏侯恂笑了笑，扔下手里的奏章，“行了，不用翻牌子了，今晚去赵美人那。”
　　“喳，奴才这就去通传！”
　　那太监感激得向小泉子看了看，弯腰退下。

　　小太监前来通传的时候，赵美人早已等得焦急。左右不见陛下前来，以为陛下忘了中午答应要来的事，不曾想这么晚了，陛下还是来了。
　　欣喜之余，赵美人又坐在梳妆镜前左右打量是否有不妥。贴身侍婢替她收拾，看着铜镜里赵美人一身薄纱，感觉有些不妥，“娘娘这样真的好吗？”
　　“本宫美貌，如此这般，更能惹陛下垂怜。这样也能早日再添一位小皇子。”赵美人又抿了口口脂，将肩膀处的袖子向下拉了拉。

　　“恭迎陛下圣安———”
　　门口宫女声传来，夏侯恂信步而来，宫人纷纷弯腰退下。

　　（1）引用自明朝情歌《挂枝儿》

　　鞠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