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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替嫁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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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少爷跟你说了什么话?”
“没,没有。”
“他都追到你房门口了!小贱人,还不肯说实话,看来是我教训得不够!”
屋外家仆窃窃私语。
“朗月真可怜,没了爹娘,还要在齐家受罪。”
“唉,可要不是老爷收留,朗月指不定……都进了窑子了。”
陈嫂正说着这话,江朗月忽开门走了出来,只手掩着面,漏出一星泛红的眼角。
“陈嫂好。”
陈嫂心疼道:“乖孩子,快回屋歇着罢。”
江朗月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走进院里,回想起方才齐丝蕊讶异的神色,还禁不住要笑。
屋内,齐丝蕊坐立不安,套着高跟鞋烦躁地“叩叩”走着。
“丝蕊,这是怎的了?”
一见杜夫人来,齐丝蕊犹如抓住救命稻草,扑上去抱住杜夫人的手:“妈!那小贱人说杨少爷要娶她作妻!”
“作妻?我看不会”,杜夫人是个精明的女人,断不会轻信此言,“杨少爷不会娶姓江的小贱人作妻。就算要娶,那也是做妾。”
“妈说得对,肯定是那小贱人骗我的。明日杨少爷还要来,到时候我看她还怎么装!”
翌日,江朗月立在镜前,整理着身上浅粉色的过膝洋装。纯色的洋装领口绣着一簇茉莉,腰部的长带束出纤腰勾勒身段,裙摆的褶子打得精细齐整。
她提了屋里的小花洒到了院里,给她养的一丛茉莉浇水。
“齐小姐好兴致。”
她仰头,正见那贼眉鼠眼,假意眉开眼笑:“杨少爷您来了,夫人和小姐在屋里等着呢。”
“我是来找你的”,杨少爷目光在她身上移动着,“齐小姐今日漂亮极了。”
她站起身,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似乎腼腆地背过身去,缓步到房门口。
杨少爷腆着脸皮追上她,表了态:“朗月,我今日是来提亲的。”
“我是喜欢你的”,她面露难色,心里直想笑,“可齐家人欺我至此,我不愿教他们晓得我要作妾。丝蕊姐姐又那样喜欢你……”
“我这样疼你,怎忍心让你受了欺负?”杨少爷捏住她的手。
她颤着水灵的眼睛,反握住杨少爷的手柔声恳求道:“杨少爷提亲时说要娶我作妻可好?我不愿让齐家人笑话。等我嫁到了杨家,到时他们再怎么笑话我,我也听不见。”
“好好好,小事一桩。”
她咧嘴笑开了颜。
“杨少爷!我说你怎么迟迟不到,原是被我这不懂事的妹妹缠住了。”齐丝蕊今日又穿着那身古香缎旗袍,黑脸有几分像不新鲜的猪肝。
“齐二小姐误会了。”杨少爷拍拍她的手作安抚,撇下她与齐丝蕊攀谈着走远了去。
她冷笑出声,抬高花洒将水浇在脏了的手上。
当晚,齐弘济不出所料地叫了她去。她垂首立在齐弘济面前,免得近看齐弘济那堆笑的脸犯了恶心。
“朗月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今日杨少爷向我提了亲,要娶你为妻。你母亲若得知此事,也会万分高兴的。”
“是。”她淡淡应了声。
“杨少爷说了,好事不宜迟,七天后便成婚。你这几日不必做事,在家好好呆着。”
“爸!你说的都是真的?”齐丝蕊撞开她,怒气冲冲地坐在齐弘济身边,“就她?她也配!”
“闭嘴。”齐弘济喝斥了句,拂手让她走。
“爸!”
她踏入屋外夜色,背上蓦地一阵暖,回头瞧见雁妈,拢了拢刚披上的外衣,弯了眼睛:“让雁妈久等。”
“朗月,万事小心,记得雁妈教过你的。”
“我记得。”她靠着雁妈的肩,仰面向着天上朗月,忽然用法语说道。
“妈妈,我在思念你。”
婚事如期而至,杨少爷嘴上说着作戏,却也只送了些小礼,礼数不周不全。但江朗月并不怕穿了帮,因为出自杨少爷之口的字句,齐丝蕊深信不疑。
“二小姐这几日不哭不闹,甚至在屋里自个偷笑,念叨着自己要嫁人,像得了疯病。”这是陈嫂告她的话。
“我给齐家送了两身婚服,长得一模一样!”前日她的婚服送到,送衣的姑娘是个大嘴巴,不待她问,便告诉她一件怪事。
她婚服试过一回便丢进了衣箱,鱼儿已咬了钩,那婚服用不上。
齐弘济并不在乎哪个女儿嫁给杨家作妻,这于他的利益而言毫无分别。得知婚事是真后,齐丝蕊得不到齐弘济的支持,定然会去向杜文倩求助。杜文倩比她还深知齐弘济的本性,势必会设计让齐丝蕊代她出嫁。
既然齐丝蕊自发地要作个替嫁小妾,她怎么好意拦着人家呢?
成婚当日,她一大早起了床,并不穿婚服,只坐在一面裂了缝的小镜前梳头。
“小姐,小姐。”门响了。
她拉开门,门外的是个面生的丫头,手里端着一碗热粥。
“吴姨太让我送热粥来,给小姐暖暖身子。”
“代我谢过雁妈。”她笑着接过方盘,扭身将粥放在桌上。
身后丫鬟又补了一句:“小姐趁热喝,可别放凉了。”
她顺势在桌边坐下,动了瓷勺:“好,我晓得了。”
门轻轻合了起来,她托着脸,慢悠悠地搅了搅“雁妈”送的粥,便上床卷了被,面上挂着笑地睡了回笼觉。
一觉醒来,齐家乱了套,屋外乱哄哄的,烦人得很。雁妈坐在桌旁,见她醒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懒猫儿似的伸了个懒腰,下了床坐在雁妈身边,啜了口水问道:“雁妈,齐家人都知晓此事了吗?”
雁妈揉了揉她的头:“放心罢,都晓得了,齐弘济正骂人呢。”
“那死老头那样好面子,自己的女儿抢了我的丈夫,自然挂不住脸面。不过训归训,在不晓得齐丝蕊作妾以前,他都不会真动气”,她不住地嘴角上扬,拉住雁妈的手道,“走,我们去告诉齐弘济这个好消息。”
换过衣裳,她抱着雁妈的手到了齐弘济面前,眉头一皱,眼角一红,淌下一道泪来。
“朗月,你都知道了罢。这事是丝蕊任性,不过木已成舟,我看就……”
“爸!”她打断齐弘济的话,哑着嗓子哭道,“都是朗月不好,害姐姐去作了杨家的姨太!”
“你说什么?姨太!”齐弘济拍桌而起,眼珠直往外凸。
她抖抖索索地往后退了退,小声道:“杨少爷说爱我,要给我面子,便骗您说娶我作妻。我也是鬼迷了心,才……”
齐弘济喘着粗气靠坐在椅上,一张脸红得像熟了的虾子,怒道:“去!把杜夫人叫来!”
杨家比齐家有钱,但也算不上豪门,先前巴着人家,一听女儿作了妾,这就忍不住骂起来了。
她见杜文倩瞪大了眼睛没缓过劲来,忙浇油道:“都是我的错,让姐姐丢了脸面,又失了身份……”
杜文倩身子踉跄了下,抓着身旁丫鬟的手,喃喃道:“说了是娶妻,怎么成了娶妾了……”
她拍拍雁妈的手,同雁妈跨出了门槛,捂着嘴乐起来,眼角挂着的泪珠闪着亮。
另一边是锣鼓声声响,齐丝蕊踏进了杨家大门,耳边却没想象中的喜庆热闹。
杨富昌接了齐丝蕊的手,拜过堂便将到手的美人往屋里带,预备先尝了餐前甜点。
齐丝蕊早察觉到不对劲,搂着杨富昌的胳膊娇滴滴问道:“少爷,今儿大喜日子,怎的这样静?”
“安静,才不会有人搅了我们的好事,我的好姨太……”
齐丝蕊闻见“姨太”二字,一把扯下红盖头,涂了白的脸都遮不住面上的通红:“你说什么?姨太!我作的是姨太太!”
杨富昌让吓退了两步,细缝眼睁得圆溜:“怎,怎么是你啊!”
齐丝蕊见事不好,忙扑进杨富昌怀里,身子紧紧地贴着,娇声道:“少爷别生气,是朗月妹妹让我来的。妹妹昨日哭着来告我不愿嫁你,我心仪你,又心疼妹妹,这才狠了心替嫁的。”
如今须得先稳住杨富昌,若作了姨太太还不受待见,她这辈子可就完了!
杨富昌被那软弹的身子迷了心,又见齐丝蕊的红唇在眼跟前晃,眼神已有些迷离。
齐丝蕊抓住机会,主动地亲着吻着,拉起杨富昌的手往身前放,手揽着杨富昌的腰,直将人往床边拉。
杜文倩教出的好女儿,晓得到了床上才能让男人服服帖帖听话。
好你个江朗月,自己下贱甘愿作小妾不够,还要拖我下水!待我拿下了杨富昌,再回家好好收拾你!
江朗月坐在窗边轻轻打了呵欠,推开窗放些凉风入屋。一片金黄的叶子轻飘飘落在桌面上,盖住了她刚画完的设计稿。
稿纸一角写了洋装的名字——
“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