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33、第二百十七章 名字

　　“没有！这怎么可能！我一直都睡着，是听到有人在说什么装睡觉，我才醒了。”尼奥大声道，看他一脸的正派，还像是带着点儿委屈，真就差赌咒发誓了。

　　公爵略略侧过身，低下头悄然一笑，就连林珞菲都看得出来，尼奥是在装模作样、虚张声势，公爵又怎么会受他的骗。恐怕尼奥自己还不知道，他跟别人不太一样，他说谎的时候，眼神却会极不相称地显得格外无辜，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似乎生来就该是带着几分戏谑，几分顽皮，再加上那种飞扬的跳脱，这才是尼奥，一旦他的眼睛里没了狡黠，那显然就是他心里有了鬼。

　　“你就吹牛吧！吹破了天也没人信你！”林珞菲瞪着眼睛，没好气地说道。

　　“吹……牛？”尼奥撇了撇嘴，勾起了一侧的嘴角，这样的神情，可以理解为轻蔑，却也可能是拼命地要忍住笑意而做出的怪样子，“菲奥娜小姐，请您相信，我以无比的敬意，发现您时常使用一些极富创造性的词，比如‘缺心眼儿’，比如‘吹牛’，还有……‘死要面子活受罪’……”

　　林珞菲被尼奥说得脸一红，心里却大为惊异，“死要面子活受罪”，这话她依稀记得好像是说过……对了，是那次尼奥带伤骑马，明明双腿全无知觉，却还要在别人面前装得若无其事，她又好气又好笑，就这样说了一句。没有想到，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过了这么久，尼奥竟还记在心里。

　　“弗利奥！”

　　公爵来替林珞菲解围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语气稍重地轻轻喊了一声。小的时候，尼奥就是一个倔强到叛逆的臭小孩，要是多说了几句，尼奥不管有理没理，第一反应一定是抵触，甚至反抗，就好像是被压弯的竹子，只要不折，外力一泄，就会立即反弹回来。公爵好像一直都很了解尼奥的这种个性，他从不说教，由着尼奥絮叨，要是说得太过火了便这样轻喊一声，通常尼奥自己很快就会意识到。当年，那可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就连被尼奥恶劣的个性弄得头痛不已的教区牧师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精得就像魔鬼”。

　　尼奥翻了翻眼睛，不说话了。他努力想装出轻松的样子，可是胃部烧灼一般的感觉却在不停地折磨着他，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发际直滚下来，按着胃部的手也抽紧了。

　　尼奥的状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林珞菲转身跑了出去，她要去找路太太，松梓也好，水也好，哪怕是酒，也不能看着尼奥这样痛苦啊……

　　“弗利奥……”公爵站在床边，伸手替尼奥擦去脸上的汗，“上帝……我诅咒艾菲特罗！”看到尼奥这样，公爵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尼奥身上淌下的每一滴汗，都好像是公爵心上的血……

　　“不……不劳上帝的驾……这个人……我要亲……亲手……”尼奥断断续续地说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根本就是在挑战人类耐受力的极限，他咬着牙屏住呼吸，想要把话说完，可那一个“杀”字终于还是没能咬出来，未尽的话语彻底被一声压不住的呻吟打断了。

　　尼奥张大了嘴呼呼地直喘气，疼痛好像已经映射到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就连两条早已没有了知觉的腿也在刺痛，心里像是有什么声音在说，他要受不住了，要忍不下去了！身上大汗淋漓，折腾得尼奥很想高声怒骂一句：“妈妈的！”就像在海上的时候那些粗鄙的水手们会说的那样，可是，当着公爵的面，那样低贱的话，尼奥竟说不出口。

　　“想喊就喊吧，你在我面前什么没干过，傻瓜！”公爵皱紧了眉，急迫地低声道。

　　傻瓜？！是哪个魔鬼今天无聊路过斐迪南城堡作的怪？还是他疼得已经听不清话了？这两个字竟会从那个人的嘴里吐出来？真的是……傻瓜？……

　　好吧……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

　　“该死！见鬼！”尼奥大叫起来，就这两句还不解气，缓了口气，用足了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喊道，“见他妈的活鬼！”

　　拼命骂出了这一句，积聚了许久的压力终于得到了释放的途径，尼奥好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身体总算不再抽紧着较力，胃里的疼痛虽然并没有减轻多少，但却似乎不那么难熬了，尼奥只觉得累，不自禁地有些犯迷糊，就是再也睡不着，每次好像要睡过去了，一阵刺痛又弄得他绷紧了神经，就这么被时睡时醒地折腾着。

　　“弗利奥，你的话也一样具有创造性。”看到尼奥渐渐平静了下来，公爵松了口气，想起那句有着如此奇效的话，公爵禁不住微微含笑——可不，把“他妈的”和“活见鬼”这样组合，就成了一个全新的赌咒语汇。

　　尼奥昏昏沉沉的，只把一对浅灰色的眼珠往上一翻，好像这样露出的大片眼白就可以表达他的不屑：只不过是这类的话你听得太少了，公爵大人！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他实在是连说话都觉得吃力了。

　　公爵轻轻拍抚尼奥的后背，因为疼痛，尼奥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着的，公爵希望这样做，可以帮助他放松，一边又暗自起急，林珞菲去了有一会儿了，难道路太太还没有把松梓准备好吗？尼奥这样什么都不吃，恐怕是撑不了多久的。

　　“嘿……”在公爵的轻拍下，尼奥渐渐蜷起了身体，头没有好好地枕在枕头上，却像是无意识地凑向公爵，扎在一堆被褥中轻轻地抽气，“你说，人可以把胃割了吗，拉乌……”尼奥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一溜顺嘴就说了下去，然而，刚发了一个音节，他好像猛地清醒过来，突然顿住了，急急地想要改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半天，终于还是咬牙说了一句，“斐迪南……”

　　公爵正拍抚尼奥后背的手不动了，这次重逢，尼奥一直都叫他“斐迪南”，就跟小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肯念出他的姓氏一样固执……那时候，尼奥因为自己没有姓氏，所以总是无法接受别人的姓氏，可是现在，却这么干脆地非要用公爵的姓氏称呼他。这本来是他们共有的姓，然而，曾经那么渴望拥有一个姓氏的尼奥现在却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公爵知道，对热沃尔海边悬崖发生的事，尼奥始终都不能真正释怀，公爵想听尼奥再叫他一声“拉乌尔”的愿望，看上去几乎就是遥不可及……

　　公爵的手停下了动作，第一个感觉到的就是尼奥，公爵什么都没说，但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很清楚，他让公爵失望了，于是他自己的心也就跟着凉了下去。多么矛盾啊！他是不肯再叫出那个名字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又害怕……怕那个人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公爵的手仍然没有动作，尼奥屏住呼吸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等的是一句安慰，还是一句奚落，抑或一句冷冰冰的诀别，时间就好像在这样的等待中凝固了……

　　“为什么要割去？你就不怕以后再也不能吃东西？”公爵的手终于又落了下来，依旧是那样轻缓柔和，这一句话说得淡然，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尼奥眨了眨眼睛，悄悄地泯去了眼里的一丝清凉，目光一转，便又笑了，尽管因为疼痛，他的笑容显得有些扭曲：“我宁愿从此后都不吃东西，也不要再这样过下去了……”吃了会吐，不吃又空得难受，每天就在这两种普通人觉得太过平常而根本不会去注意的选择间苦苦挣扎，“哦……把我的胃拿走吧……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听到尼奥这样说，公爵只能苦笑着摇头，把胃割了，多么孩子气的请求，但看着他这么一遍遍认真地重复着，公爵的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痛楚，只能不停地安慰他：“会好的，弗利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拉乌尔！”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轻呼，房间的门开了，林珞菲快步跑了进来，路太太端着一个托盘跟在她身后，托盘里有刚刚准备好的松梓，还有一小瓶葡萄酒。

　　路太太把托盘递到公爵面前，看到那一小瓶酒的时候，公爵不禁皱了皱眉，医生说，酒已经开始伤害尼奥的身体，葡萄酒再温和，也不能让他喝了，怎么还是拿来了……然而，当公爵看到盛放在银碗里的松梓时，便立即明白了林珞菲和路太太的心意。

　　原来松梓就是这样……一根、一根，像是枯枝似的，颜色却要更深一些，有点像灰土……路太太剥掉了外面一层坑坑洼洼木屑状的外壳，用清汤熬了，可这东西，再怎么弄，还是引不起人的食欲。尼奥已经虚弱成这样，直接让他吃这个，他恐怕是怎么也吃不下去的。

　　公爵重重一叹，异常迟缓地伸出手，拿起了那瓶葡萄酒。林珞菲忙想接过，公爵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她只怕他伤口受力又会疼。但公爵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弗利奥，你能喝吗？”公爵将酒瓶凑到了尼奥的面前，尽管已经知道尼奥喝酒不会吐，就是别的都吃不下去，公爵仍然不能完全放心，一定要再问一遍才肯给尼奥喝。

　　尼奥闻到了酒味，半睁着的眼睛里竟倏地有了光彩，公爵只看得一阵心酸，赶忙用一只手揽住尼奥，另一只手举着酒瓶送到他的嘴边。

　　尼奥急得浑身发抖，大张着嘴，却因为身上打颤，竟然半天都没有够到瓶口。公爵只能扶住他的头，小心地把瓶口塞到他的嘴里。

　　一碰着酒瓶，尼奥就迫不及待地大喝了一口，酒进入身体，胃里的那一把火好像终于被浇灭了一些，他噙着瓶口不肯松开，憋着口气还要喝，但他太着急了，一口气喘不过来，脸都有些发青，公爵强行把酒瓶从他的嘴里拉了出来，尼奥立即用足了力气大口喘气，可一双眼睛却还盯着那瓶酒，目光里都是迫切的渴望……

　　就好像那瓶酒便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