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2、第一百八十六章 过往

　　没能说上几句话，公爵就累了。看到公爵的眼神有些迷蒙起来，眼睑颤动着，不自觉地就像是要阖上，林珞菲知道，公爵已经又感到疲倦了，只是不舍得很快就睡过去。就像她总是盼着他醒来，公爵也总希望能多看看她，多和她说说话。可是公爵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在林珞菲心里，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她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公爵的床边，公爵恋恋不舍地阖上双眼，在意识逐渐模糊前，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珞菲俯下身，吻了一下公爵闭紧的双眼：好好睡吧，拉乌尔，我会等你再次醒来……

　　看公爵睡熟了，林珞菲才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小心地关上了房门。克瑞丝说路太太有事要问她，公爵睡了，正好趁这个时间去找路太太。

　　走到中庭时，林珞菲有些犹豫，城堡很大，房间、通道错落，尽管已经来了好几天，但林珞菲还是常常走岔了路。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路太太的声音：

　　“菲奥娜小姐。”

　　林珞菲一转头，正看见路太太笑吟吟地站在一间房间的门口，向她招了招手。

　　林珞菲笑着走了过去，一边道：“路太太，你找我吗？”

　　看林珞菲进了房间，路太太随手关上了门，颇为不满地摇了摇头：“是克瑞丝那个小丫头告诉您的吧？真是不懂规矩，哪有让小姐您反来找我的道理，本该是等小少爷睡了，我去找您的。”

　　林珞菲噗嗤一笑，她都有些替克瑞丝难过了，从乡下来到城堡以后，就没有几天这小姑娘是能太太平平地度过的，不是这个错了，就是那个错了，路太太似乎已经把克瑞丝看作是未来公爵夫人的贴身使女，对小姑娘一丝不苟地严格要求，什么都必须做到最好。

　　“路太太，你就别说她了，克瑞丝还小呢。”林珞菲不禁替她的小使女求情。

　　“唉……”路太太长叹一声，看来要等克瑞丝长成，还真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趁路太太盘算着如何对克瑞丝做进一步培训的时候，林珞菲打量了一下她身处的这间房间。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却显得精致典雅，墙面本来应该是乳白色的，年代久了，有一些黄色的细纹从墙体里泛出来，房间的主人似乎有意要保持这种只有时间才能抹绘的自然纹路，并没有用又一层空虚的乳白去覆盖这些细纹。房间本来是方形的，但六根缀饰着花纹的柱子从墙体的上半部一直连到房顶，巧妙地将这间房间化成了一个虚幻的六角形，这种空间和视角的似是而非让整间房间都显得别致而有趣味，使得看到的人不由得猜测，或许房间主人的个性也是带着几分俏皮。顶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壁画，画家显然受了米开朗基罗的影响，画面磅礴而纯粹，每一种强烈的色彩都像是在歌颂人性的热情和美。国王尤利艾斯三世偏爱拉斐尔是全国闻名的，很多贵族都以有拉斐尔画作的收藏为荣，可是在这间房间里，却有这样一幅独特的壁画，就好像在这里，是与世隔绝的，世俗的喜好不能影响这间房间的一切。

　　然而，尽管有这样那样明快跳跃的元素，房间里却充斥着一种忧郁的伤感，所有的家具都被大块大块的白布罩住了，路太太掀开了其中的几块，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林珞菲看到，白布下的家具竟是黑色的，不仅颜色，用料和样式也很沉闷，竟和这间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从前夫人的房间。”路太太注意到林珞菲在看房间里的陈设，便轻声说了一句，话语里是和那白布一样，空乏的感伤。

　　夫人……这么说，就是斐迪南大公的妻子，拉乌尔的母亲……

　　路太太指了指壁炉后的墙，林珞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面墙上，挂着一张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幅画像，画上是一位身着华服，头戴钻石冠冕的贵妇，一下子就把林珞菲的目光吸引住了，这就是……拉乌尔和尼奥的母亲？

　　画中的贵妇端庄地侧身坐着，一手扶着一旁的小几，另一只手垂在膝上，一条纯金制的项链很是耀眼，那样粗的项链一定很重，可是贵妇的身体还是挺得笔直。她的穿着、打扮都极尽奢华，但林珞菲却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只是看着她的脸庞，她有着和公爵一样苍白的肤色，那双眼睛却让林珞菲感到疑惑不解。为什么呢？这样一间房间的主人，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双空洞木然的眼睛，就好像那华丽的长裙下，只有一个干瘪枯萎的灵魂。

　　“这是夫人在嫁给老爷后的第三年画的像。”路太太这样说的时候，就像是在叹息，她随手掀开了一块白布，有一幅小小的画像，正面向下，合放在壁炉上。路太太将它拿了起来，递到林珞菲的手里，“这是夫人从前在家时画的。”

　　林珞菲接过了画像，刚看了一眼就惊呆了：这是同一个人吗？除了肤色也是骨瓷一样的白皙，林珞菲几乎看不到什么相同的地方。小小的椭圆形画像中，一个穿着粉底白纱裙的少女甜甜地笑着，长而密的睫毛下，一双深灰色的眼睛活泼泼地闪动，右眼比左眼略大些，就好像是故意眯起一只眼睛似的，目光里有一种作弄人的狡黠——这种神情，这种眼睛的颜色，林珞菲再熟悉不过了，尼奥……尼奥的眼睛……几乎就是这双眼睛的翻版，当尼奥眯起双眼，笑起来的时候，那一种恶作剧似的玩笑，也是这样，既纯真，又顽皮。无论尼奥心里藏着怎样的痛苦和仇恨，但他眼睛里的那一点纯真，却好像是无法磨灭的。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当他漫不经心地嘲弄别人的时候，当他用那种无暇的眼神故意装出一脸无辜的时候，眼睛里的那一点单纯，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就是像水晶一样，清澈得透明的。

　　从手里的画像移开目光，林珞菲又再次望向墙上的那幅画，才只不过三年，是什么让一个天真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僵硬的妇人？

　　林珞菲默然不语地放下那幅画像，仍像之前一样，画面向下，平放在壁炉上。这幅画像画得这么好，公爵夫人却不愿把它正立地放置，是对生活感到了绝望，而不愿意再触碰过去的记忆吗？可是，为什么又不将它收起来呢？而是要这样放在壁炉上……或许，在一些孤寂到难熬的日子里，公爵夫人会忍不住拿起它，看着画中自己那双已经如此陌生的眼睛，她的心情又会是怎样的呢？即使是麻木到冰冷的心，也仍然会哭泣吧。

　　林珞菲转过身，不想再看到那两幅截然不同的画，不经意地一抬头，从半开的小门里，看到里头的隔间里有一张床，她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床很大，和外面的家具一样，也罩着白布，床前还放着一双羽绒拖鞋，却显然很久都没有人穿过了。

　　“路太太，拉乌尔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吗？”林珞菲禁不住问道。

　　跟着走进来的路太太也在看着房间里的床，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道：“应该是吧。”

　　“应该？”林珞菲有些吃惊，“怎么你也不知道吗，路太太？”路太太是公爵府的女管家，这样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夫人生下少爷的时候，我不是老爷和夫人身边的使女，只是在一楼帮佣。”路太太低着头，回话的时候不看人，她这还是第一次，“我会来服侍小少爷，只是因为之前的女管家和使女都死了。”

　　林珞菲惊得呆住了，忽然隐隐约约地记起，公爵好像曾说过，斐迪南大公为了阻止那个双生子的秘密泄露，用尽了一切手段，那些使女的死，恐怕是和大公脱不开干系……

　　“我来了没多久，夫人也故去了。小少爷可怜啊……就那么一点大，好像已经知道大人们的事一样，不吃、不喝，也不哭也不闹，就那样看着你。我抱着他哄了一天一夜，夫人下葬了，他才终于吃了几口牛奶。那时我就知道，夫人的灵舍不得这孩子，一定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守着他了。”

　　林珞菲伸手用力按住了胸口，拉乌尔……

　　“那时还是夏天，可城堡里总是寒气飕飕的，几乎每天，都有尸首被抬出去。阴气太重了，连大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个孩子。从那时起，小少爷的身体就没有好过，一直到十岁，他还是根本下不了床。看到他的人都摇头，我抱着他，有时候就觉得，他的骨头都要戳破皮肤似的……”

　　林珞菲慌忙抬手捂住嘴，咬紧了嘴唇还是压不住哽咽，泪，早已滂沱而下……

　　“那时老爷和夫人身边的下人，只有一个活了下来，就是克瑞丝的父亲。”路太太说得很慢，说一个活人，竟好像比说死去的人更为沉重，“他弄瞎了自己的眼睛，装聋作哑十五年，我们都以为他是真的哑了，可是那一年，老爷去世，少爷把他从地下室里放了出来，在小少爷面前，他开口说了一个‘恨’字……”

　　林珞菲说不出话来，她本来以为，拉乌尔是到了宫廷才担起重任的，原来，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承起了那样深重的恨，背上了家族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