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重复的第七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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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海之中，似乎传来了女人放纵的笑声，仿佛一个三天没喝水的人看见水源时内心的澎湃。季岁安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身旁之人直接飞身嗖的一下跃入火焰里。季岁安心下大骇，猛地刹住了车。而东方氏的兄妹虽然犹豫了一番，可眼里全都是星期六不带任何犹豫的背影，咬了咬牙，也准备跟上去——季岁安伸出玉臂来，直接拦住了他们：“还是不要为好，这是秘密之花的火焰，会被拉入最深的心魔……你想试试吗？”
“……”白朔瞬间警惕，他眼神十分不友好地把季岁安打量了一遍，此刻伴随着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女人越来越大声的笑声，听得多了还越发觉得像是哭声。白朔拉住了白婀，白婀虽然不满，但她到底也是怕这火焰的。白婀甚至还后退了一步，惹得白朔把她拉回来：“你不能总是这样……”
“你别碰我！！”白婀像是一只炸毛的刺猬，突然甩开白朔的手，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白朔。那样子就像一只发怒的小狼。
白朔却是不管白婀了，转过头去，火光映入他的眼中。
火海，火苗舔舐她的指尖和发尾，留下特殊的灼烧气味。此刻脑中一阵电流划过，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星期六也没管，她也没有什么时间管。随着电流消失，星期六突然感受到了火焰带来的温度似乎传递不过来了——她垂了垂眉眼，想到了刚开始到这儿时那个自称『谜之声』的家伙。
这一应该是它的杰作吧？毕竟它会她不能做的空间折叠。
星期六越发往火焰深处进发，温度也越来越高，甚至还可以看见灰烬簌簌刷过。星期六看见了在火源处放肆大笑的女人，她还是一身红衣，脸上的花纹在此刻显得格外艳丽。星期六这才突然意识到，或许她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漂亮得让世人根本无法理解她的美。她的衣袖如同天边云彩，曼妙身姿如同灿烂霞光。竟然比这火焰还要更加亮眼。
星期六一下子到了脱厄的身边，脱厄看见她来了，伸出她的双臂来。星期六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她看着脱厄的表情——看着她包含眼泪而瞬间蒸发的泪水，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和流水般丝滑的袖子，莲蓬上清晨露水般的眼珠。黑山白水格外分明。可星期六还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她抓住脱厄的手——脱厄的手瘦骨嶙峋，骨头突出，似乎只剩下了一层皮——可怜的人，这大概就是代价之一吧？
“你烧了这东西？”星期六看着她毫发无损的身体，皱了皱眉，伸出手来，空气几乎扭曲，火焰却在变小。可星期六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她看向了自己的手腕，表情很古怪。可脱厄见了她这幅样子，却是笑出声来了：“白矮星大人？您在做什么？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得……”
“别吵我！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星期六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冲脱厄大叫道，“还不快告诉我？！在这儿等死是吗？看守不当，天道理应降下惩罚！”
脱厄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肩膀都在抖：“您在说什么呢？……这怎么是枭织一族的错呢？您没发现我毫发无损吗？别担心了，白矮星大人。您知道的，当初那个化碧姑娘为何要绑架东方氏的小姐呢？她为的就是这个啊。不惜破坏天道之物也要揭露罪行——真是勇敢的人。您说是不是，大人？”
“你想知道我的看法？”星期六幽幽瞥了脱厄一眼，脱厄此时看起来完全不怕，又笑得花枝乱颤：“如果我说了——是——大人会不会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呢。关于大人的，我都想知道。那么，大人会不会告诉我呢？”
“你没资格。”星期六冷漠吐出这几个字来，她把眼神放在了火源处，她走近那颗花。她伸出手来，到半路，突然被人拦截下来——是脱厄。此刻她早已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惊讶地看着星期六：“大人，您在做什么？这——我想这是——不行的。您觉得呢？您要是触碰了，就不得不和她扯上关系了。她是一个叛逆者，这对大人您不好。”
星期六一把甩开她，握住了花柄，冷漠瞥了她一眼：“这世界上的人都与我有关系，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不去，谁又去呢？我去了，到时候火灭了，你可要把这里封锁起来，我还要修复花海。”
“大人……”
“别吵我了。你就不能离开吗？”
脱厄此刻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她看着星期六的眼神恍若看着自己亲爱的孩子一般。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一样：“不。我是不会走的，我亲爱的白矮星大人。您知道，我离不开您的……”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你觉得很好笑是吗？”怒容取代了她的表情，声音伴随着火焰一齐迸发出来，“你离不开我？离不开我？！不准——跟我说这种话！真心的吗？不！从来就不是真的！你以为——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为了你的太阳？！你——你这个——蠢货——太阳早就——”
星期六突然笑起来，她反手握住了脱厄——差点儿就说出来了。星期六和脱厄对视，脱厄愣愣地看着她，眼底却不是害怕——是一种什么呢？星期六暂时也没有看清，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脱厄现在看的不再是太阳，而是星期六了。可是，她怎么能够只看见星期六呢？！她又是凭什么呢？！
星期六脸上再次戴上了熟悉的笑容，她安慰似的拍了拍脱厄的手：“乖吧。回去？你不能到这儿来的。这种东西，也从来就不是你们枭织一族该管的事情。交给我吧？”
脱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而感觉精神一阵恍惚，就连星期六在她面前的脸也渐渐模糊起来，火焰还在燃烧着。她身体摇摇晃晃，却在一瞬间被什么力量托了起来，距离星期六却越来越远。
不行……
白矮星大人难道不会再次失控吗？
脱厄无法遏制地想到了朝日圣典……
不。不要……
可是她却无法阻止她的晕倒，仿佛太阳距离她而去是必然。因为小小露珠承载不了太阳的宠爱，只能距离得很远，才能接受来自太阳的恩泽。她那么无私，却又那样孤独。那样多的人想回报她，却无能为力，连近她身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她燃烧着自己，就算不是为了我们，也该有感恩之心。但她似乎从来都不在乎这种事。
怎么办呢白矮星大人……作为太阳的最后挣扎和延续——
你真的算是到来了这个世界上吗？
或许是你存在的这里，本不属于你。
秘密燃烧的味道很特别，噼里啪啦似乎也和木炭不一样。也许这火不会灼伤脱厄，但是却会灼伤她。因为她是不背负秘密的人——背负自己的秘密。全身透明的人是禁止来到这里的。因为一旦他不在乎，那么秘密也就从此失去了意义。
既然不能让我自身失去意义，那么就只能驱逐。星期六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东西，可火焰的声音总是打断她的思绪。火焰开始后退，却越来越热烈，仿佛要将她融化。就算有了谜之声的保护，星期六似乎也能感受到灼热的空气不断袭来，一波又一波，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可她从来都是不怕火焰的，因为赐给她的礼物之一便是温度。
只是星期六能承受的温度自然有限，但这种是奈何不了她的。
随着她的手掌下的能量越来越强大，火焰猛地包围住了她。
此刻，她正式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
阿碧自小见到的风景便是幽静的竹林，包围住了他们的大院子。院子是用篱笆围起来的，占地面积广大。往右走一刻钟便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不少鱼儿小虾在里面游动。隔篁竹，闻水声。这里气候湿润，哪怕是天气晴朗的日子也要下雨，下起雨来没完没了，印象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深色的。在院子后有一片菜园地，她很小时便常常被阿娘拉去做农活儿，然而总是做到一半便有阿婆急匆匆跑来嚷嚷，让阿娘去照看夫人。
没错，这座大院子不是她们的，是一位贵夫人的。阿碧长大些了才知道，夫人是贾家的，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了。后面又怀孕了，因而身子不好，被贾府送到了这里静养。而阿碧的阿娘便是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也被带过来了。
阿娘在夜晚休息的时候，常常守在阿碧的身边，手指灵活轻巧地坐着针线活，就着那微弱的烛光。阿娘不敢睡，她的身子也一直不好。像是腰肢这里，还有各种关节。但是阿娘从来都不敢慢下来。阿娘有时便会和阿碧说，你呀，可是个有福气的了。夫人说了，要你和她的孩儿作伴呢。夫人希望是个女孩儿。我？阿娘倒是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们和睦相处就好。我们是得罪不得夫人的。
阿碧听多了，便也觉着无趣了，忽而想起之前偶然听夫人提起过贾家主给第二个孩子取得名字。阿碧便问，阿娘你也不识字，阿婆说我这名字好呢，是怎么样取来的呢？阿婆可是跟我说了，说我这名字和小姐还是少爷的一样有福瑞呢。
阿娘听这话，动作顿了顿。她转头看去，笑道，我从来没和阿碧说过么？阿碧的名字是爹爹取得呢。化碧。好听吧？爹爹是个——是个喜欢看书的家伙，虽然自己却没什么机会呢。
那阿爹去哪儿了？他在贾家吗？
不。阿爹去了远方。
他不回来看我吗？他给我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他很喜欢我啊，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那我……那我下次带你去看看他吧？
好呀。
后来小姐出生了，阿碧便要整天围着小姐打转儿了。夫人的身子一日一日消瘦下去，仿佛生孩子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一直以来都越发虚弱，以前阿碧和她说话她还会回应，后面几乎疼得无法说话。阿碧急着掉眼泪，整日为夫人祈福，额头红了膝盖烂了。夫人却已经没有力气再次感谢她了。终于，受尽折磨却又无能为力自我了结的夫人在几年后某个清晨终于离去了。
夫人说不出话来，但是陪伴了夫人有一段时间的化碧却知道，夫人也许早就想去了。只是他们都不允许，夫人太善良了，这才一直受尽折磨。
人族的小姐出生了，她生来便带着漂亮的双眼。但是别人都是圆润可爱的鼻子，可她看上去却是有点刻薄的。但化碧一点都不介意，她要爱死这个小孩儿了。小姐和化碧一出生便相互依靠，她们一起睡觉，一起读书，一起为夫人祈祷。终于在给贾府寄出信的没几天，有人来接夫人的尸体和小姐了。
阿娘在此刻却也承受不住病魔的袭击，也许是追随着她伺候了一辈子的人去了。
在马车上，小姐惴惴不安地握着化碧的手，抖个不停。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简直就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化碧看着飞扬的尘土，眼神沉沉。随后，她过来笑着安慰小姐，让她不要害怕，全身心地相信她的阿碧。
化碧来到贾府后，虽成为贾二小姐的贴身大丫鬟，但贾府上下没一个正眼看她的。贾大公子的三等丫鬟都能在她面前为非作歹，好不嚣张。化碧一直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时候她也会在某个夜晚悄悄抹眼泪。后来她偶然听见了。
小姐还真是不嫌晦气，要是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还留她做什么？你瞧，她现在还是个大丫鬟呢，外面的不知道怎么嘲笑我们。唉，真不知道能不能换个主子。
小姐自小便被她迷惑了，哪儿听得进我们的话呀？那妖孽倒也真是不要脸，竟然还敢再回来贾府？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娘干的什么事吗？
你们这说的……化碧该不会真是那女人和那囚犯的孩子吧？
那可不是吗？不然你以为什么呢？我听说化碧很小就随着那女人下地干活去了，好像还不到两岁。你说，这能是人族的？可真真别把我给逗笑了！
真是恶心……
说来，当初夫人病的也真是奇怪。她先前生贾公子的身体可好了，当那女人生下化碧后，夫人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你瞧，妖族就是会给他人带来麻烦，这还不是？我看那，夫人就是那俩妖怪给害死的！老的死了，这不小的来霍霍我们了？真是家门不幸！
化碧越听心越凉。
她是妖怪？……可是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啊。如果阿娘知道，怎么会不告诉她呢？阿娘怎么会不知道她要随着小姐一起回到贾府呢？她怎么会没有想到呢？难道是病魔来的太突然了？——可是，她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她为什么不做好防护准备呢？她——是故意的？！
她从来都没有恨过阿娘那么深。
可是阿娘这样爱我，她怎么会不告诉我？还是她以为别人不会因为这个来嗤笑我？可是——可是我每每问她阿爹的下落，她也总是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因为羞耻？那她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的身世？要我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的冤枉？！早知如此，我也就不来了！
阿碧跑开了，土地上留下了妖族的眼泪，渗透到核心。
阿碧替小姐给少爷送来自段小生的信，却发现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她听小姐说，这信一定要送到贾子瑕的手里，万万不能出了差错，哪怕是贾子瑕的贴身小厮也不行。阿碧见院子里没有贾子瑕的影子，便到处去找人，路上还遇见了月月，月月说少爷在书房里去。
阿碧便去了，月月说进去一定要先敲门。
阿碧来到了书房门口，刚刚举起手来——“雪摇那大丫鬟似乎有点眼熟，好像是……”
阿碧的手一顿——这是家主的声音？
接着，便响起了贾子瑕的声音：“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来这儿是来告诉我，阿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想听你说别的废话。我已经达到了你的要求，难道还不能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现在贾雪摇是个什么样子？她还有一点贾府的风骨在吗？阿娘才不会因为生了个这么样的窝囊废就死掉！你以为我那么天真吗？”
“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能不能冷静下来？你给我理智一点！——我好好地告诉你好了，你娘是为了贾府而死的，就算没有雪摇的存在，她也会死！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容器，如果她不带着那娘们一起下去，贾府十几年来的努力全都会功亏一篑！朱梵是个很安全的地方吗？我们贾家和季家各自封印着妖族的巨大能量，你以为它们被我们欺辱了那么久，不会反抗？如果我们的封印动摇了，那么破空的大妖怪就按捺不住了！我看，那个化碧就应该跟着她们一起下地狱！”
“……所以，你就让阿娘死了？你怎么知道那家伙不会把她的能量转移？为什么要把化碧留下？！你就这样放心让她跟在贾雪摇的身边？”
“她必须死，因为只有她才能让染那家伙信任她！她们同生共死过，明白吗？——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是那儿的阿婆给我寄信，问候我雪摇，要不是其中提了一嘴化碧，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来了！可恶的染，这么想让她的女儿活下来？真是愚蠢的妇人！果然坏事！”
“你这话的意思是阿娘的牺牲有可能是白费的？！现在做什么，还不快去抓住化碧？！”
化碧几乎相当于晴天霹雳，再也绷不住，气息就是此刻乱的——“谁在外面？！”
信丢落在地，化碧几乎不要命地开始了逃亡。她不能停下来，她也不想死。她想要好好地活下去。跑啊跑，越来越累，她最后累得失去了方向感，只能凭着直觉。后面她的身体伤痕累累，终于被一击击倒。可就在这时，那个人出现了。
从此，阿碧活了下去。
贾雪摇从此失去了她的阿碧。
阿碧这次回来，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拿一样东西，和金金做了交换。此刻的火焰，照应出了所有的真相。大火逐渐消失，星期六好似被人猛地推开，跌落在地。火焰消散，秘密之花化为灰烬。
星期六睁眼看去，发现东方氏兄妹、季岁安都距离她有一定的距离，东方氏兄妹表情焦急。可是就算他们不管怎样挪动身子，都进不来一步。星期六垂了垂眼帘，发现仅剩的秘密之花生长的土地上延绵了一条白线，延伸至那些人的脚下。
她知道，这是要修复秘密之花的。既然使用了这等法宝，想来化碧付出的代价也不少。至少，贾家得一阵忙活了。化碧从来就没有想要过引起人族的怜悯，她只知道，这说不定是一个导火索，朱梵的妖族总会奋战起来的。
星期六看去，一朵白色摇曳之花轻轻摇摆。
她走了过去。
被屏障挡住了季岁安脸色却白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重复的第七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