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倾》王佳书玲

2、2

　　叶南倾其实对周亦的第一印象已经很模糊了，除了觉得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男孩子以外，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即使两人属于前后座的关系。
　　她和陈娇娇同桌，坐在中间第三排的位置，而周亦和鲁岳在第四排。周亦就在她的正后方。
　　陈娇娇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很自来熟，开学第一天就跟两人混熟了，跟叶南倾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叶南倾话少，内向，别人不主动跟她搭讪，她是绝对不会跟人交流的。好在有陈娇娇在，每次跟两个男孩玩耍的时候时不时cue一下叶南倾。
　　比如他们在讨论哪个班的班花名副其实，街上开了一家新的文具店，里面上了很多新书，这个新书不是学习指导的书，而是各种武侠、言情小说或者漫画。
　　他们有时候各持己见，陈娇娇就很喜欢随意的问一句“叶南倾，你说呢。”
　　只有在这个时候，叶南倾才会回过头来跟周亦说两句话，这还不是直接对话，中间都有陈娇娇的插科打诨的。
　　她真正开始与周亦熟悉起来源于一次胃痛。
　　叶南倾家住去□□十五里之外的偏远山村和平村，那里群山环绕，交通不便，全村最重要的特点就是穷。
　　叶家父母常年在沿海城市打工，留下两位老人和两个小孩。
　　叶南倾是长女，有一个比她小五岁的弟弟，姐弟俩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叶南倾的爷爷是当地有名的油漆工，木匠，常在外做手艺活。真正长时间相处的就只有叶南倾、她弟弟叶天横，叶南倾的奶奶。
　　家里离镇上的中学太远了，尤其到了冬天，叶南倾必须早上五点就起来，生火做早餐，吃完后打着手电筒摸着夜路一直走到学校上早自习。
　　可温暖的被窝谁都想多睡一会，代价就是饿着肚子到学校，忍着胃痛上完上午的课。
　　叶南倾一直觉得自己捂着肚子的动作很隐晦，却没想到周亦能发现。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那天之前冷空气来袭，连续下了一周的雨后艳阳高照，早上特别的冷，叶南倾五点就起来了，发现昨晚上的剩饭已经被做事晚归回来的爷爷吃完了。
　　叶南倾再次空着肚子上完了早自习，胃痛难耐，整个早上她都是趴在桌上背的书。
　　下自习铃声一响，语文书再也撑不住倒在她头上。
　　曲黄中学早自习从七点四十到八点十分，中间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也是住校人员吃早餐的时间，而走读的人员也可以外出买早餐。
　　叶南倾家中穷苦，没有零花钱，只能饿着。
　　“南倾，南倾，英语老师要默写单词，你考考我。”陈娇娇边喊着边推她。
　　叶南倾皱着眉，一点都不想理她，可是陈娇娇不知放弃为何物，最后问道：“南倾，你病了吗？”
　　叶南倾起来，接过她的英语书，“没有，就是困了。”
　　就在叶南倾忍着痛楚给陈娇娇默写单词的时候，教室门突然哐当一声，班里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周亦手撑着门板，笼罩在阳光里笑着说：“冲太快，没刹住车。”
　　叶南倾收回目光后，感觉到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背上被轻轻拍了两下，她抬头将周亦望着，“我早餐买多了，你帮我个忙吧？”
　　热腾腾的包子以抛物线的方式落到了她怀里。
　　叶南倾措手不及，没接稳，颠了两颠才在她心惊胆战中温暖了她的手心。
　　“诶，我也饿了。”陈娇娇目露精光。
　　周亦一个指尖戳在陈娇娇额头上，阻挡住她的攻势，“陈娇娇，你最近胖了不少吧。”
　　“不可能。”陈娇娇立刻摸着自己的脸。
　　周亦收回手指，顺势往陈娇娇衣服上擦了擦。
　　在陈娇娇发火之前，周亦轻描淡写的说：“我看你脸都圆了。”
　　陈娇娇如遭晴天霹雳，单词也不默写了，翻出自己的小镜子，再顾不上包子了。
　　周亦狡黠的给叶南倾递了一个眼色，“还有三分钟。”
　　上课在即，叶南倾捧着烫手的包子欲言又止的望了一眼端详自己脸到底哪儿圆了的陈娇娇。
　　“她吃了早餐的，再吃脸得再圆一圈。”
　　陈娇娇怒斥周亦，“我的脸没有圆，，而且，我比叶南倾瘦。”
　　“是，她已经这么胖了，再胖点没关系，你能吗？”
　　陈娇娇瞪圆了眼睛，怒视，竟然直接说女生胖？更震惊的在后面，叶南倾一点都没有生气，而是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谢谢。
　　世界很疯狂，还是背单词吧。
　　叶南倾当然不会喜欢被人说胖，尤其是这个年纪，正是注重外表的时候。其实她不能说胖，叶南倾只是骨架大，人又矮，穿着校服没有曲线，跟个水桶一样。而叶南倾又是一个内心极其敏感的人，但凡有人评论她一点点小事，如胖、丑之类的，她能放在心里难受一个礼拜。
　　虽说刚开始听到周亦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知道周亦只是找个理由让陈娇娇不再揪着包子不放，而且能注意到自己没吃早饭特意买了早餐过来还照顾自己的自尊。
　　叶南倾飞快的啃着包子，对周亦真的是十分感激。
　　也就是这一天之后，周亦不再只是叶南倾后座的一个男同学。
　　其实，周亦在整个班级中是很耀眼的人。
　　他长相清秀，不说多帅，但在他们153班来说是班草一般的人物。他学习好，期中考试在全校排名第五，他家境好，父母就在镇上开杂货店，他出手大方，买个零食，从班头送到班尾。
　　他成绩好，也能与差生称兄道弟，一呼百应。这样的人对于叶南倾来说无疑是遥远的。
　　虽然她也羡慕、憧憬，对这样的男生心怀好感。但叶南倾真的从没想过两人会有什么交集，甚至能够成为朋友。
　　一整天，叶南倾的心情都很好，以至于她回家面对一堆的家务活时也不如以前烦躁。
　　叶南倾的奶奶操持家里所有农活，也就意味着家务活需要姐弟俩承担一部分。
　　叶南倾回家就要开始做饭，煮猪食。吃完饭后洗碗，搞卫生，如果洗澡的话还要洗衣服。
　　叶南倾在饭桌上小心翼翼的表示同学帮忙买早餐要还钱。
　　叶奶奶脸一下就拉下来，“早上不是有剩饭，有红薯，为什么还要买包子？”
　　“昨晚的剩饭吃完了。”
　　“不还有红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懒，还找借口，起来炒个饭煮个红薯能费多长时间？现在还有饭吃，比我们那时候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还不愿意做，不愿意吃，你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有小姐身子也是丫鬟命。”
　　“年代都不一样了，现在日子好了还让孩子过我们那日子嘛，就一块钱，来，拿去还给你同学。”爷爷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红色的一块钱钞票塞到叶南倾手里。
　　叶南倾收着，说：“我一周能有两块钱零花钱吗？有时候饿了可以买点吃的。”
　　爷爷钱刚收进口袋又重新掏出来，又多拿出三张票子，还没到叶南倾手里就被奶奶截胡了。
　　“我们家什么情况不知道啊，哪有那么多钱花，去年你爸刚做完手术，身体都没养好又出去打工了，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俩，多大人了能不能懂点事。”
　　叶南倾不满的嘟囔，“可是弟弟都有。”
　　“那能一样吗？你弟弟是男孩子，吃的多些，又在长身体。”
　　“我也长身体啊。”
　　“你长哪儿？竖的不长长横的。”
　　叶南倾闭上嘴，不再说话，爷爷偷偷摸摸的使眼色，吃完饭钱就给她，奶奶魔高一丈，“你的工钱还没给我呢。”
　　叶南倾的希望落空了，家里盖房子欠了钱，去年爸爸做了个胃部手术，奶奶一块钱掰成两瓣花，她能理解，可是明明弟弟可以有零花钱，为什么她没有呢？
　　叶南倾已经不会难过了，反正在奶奶眼里，弟弟是宝，她是根草。
　　收拾完姐弟俩在灯下写作业，趁着奶奶收衣服的空档，叶天横扯扯他姐的衣袖，“姐，快拿着。”
　　是两块钱卷成卷塞到了叶南倾的手里，“我每周都有，你下次问我要吧。”
　　“不用了，我早点起来就行了。”
　　“拿着吧，反正我也用不完。”
　　在奶奶进来的那一瞬间，叶南倾把钱放进口袋里，一瞬间能够原谅叶天横所有鸡飞狗跳的行为。
　　叶南倾第二天在课间操后去换钱，周亦没有要。
　　“我真的买多了，自己吃不下，我还要谢谢你呢。你这要给我钱我多不好意思呢。”
　　叶南倾傻愣愣的呆立在那儿，她没有朋友，不会处理人情世故，对这种情况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处理。
　　她觉得应该坚持把钱给人家，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是陈娇娇，应该会笑着拍下周亦肩膀，说下次请你吃辣条。
　　叶南倾还在想着该用哪一种方式的时候，周亦推了她一把，“赶紧走了，快上课了。”
　　换钱就这样不了了之，而周亦推她时背上的那一小块地方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