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倾》王佳书玲

3、3

　　成为周亦的朋友是很幸运的事情。
　　比如说叶南倾的校服上再也不会有蓝色、黑色的印记了。
　　这种用笔划过的印记全部来自于周亦的同桌，鲁岳。鲁岳是叶南倾的小学同学，是叶南倾最讨厌的人，因为她总被鲁岳欺负。
　　她被骂过脏话，被吐过口水，被毛毛虫吓过，甚至挨过打。因为叶南倾胆小，被欺负了连告诉老师都不敢，所以才会让鲁岳变本加厉。
　　而初一排座位的时候，叶南倾面对后座的鲁岳时就欲哭无泪。
　　虽然鲁岳因为陈娇娇和周亦的威慑收敛不少，但叶南倾的衣服上还是时不时会有被笔划过的痕迹。
　　而在那儿之后再也没有了，陈娇娇告诉她，鲁岳觉得好玩，而叶南倾又不会反抗。所以即便周亦表达过不要这样做，鲁岳顾及周亦面子有所收敛，周亦也要顾及鲁岳不便多说。
　　两人关系更好之后，周亦就直接告诉鲁岳，“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
　　有了周亦的盖棺定论，叶南倾数学题上有问题敢向周亦请教了，周亦缺个橡皮之类的文具她第一时间递过去，碰到鲁岳会偶尔刺他两句。
　　陈娇娇就极其喜欢这种场景，她会加入南倾的阵营，以损鲁岳为乐。鲁岳向周亦求助，周亦异常惊讶，痛心疾首，“你怎么会认为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老师上课抽到叶南倾回答问题，她回答不出会觉得很糗，在心中懊恼半天，她成绩又好，就会觉得是在全班面前丢了丑。还有平时课间鲁岳和陈娇娇开的玩笑，叶南倾很会容易当真红脸，
　　周亦稀奇的发现叶南倾这点，“你也太容易害羞了吧，脸皮这么薄？”
　　叶南倾更觉得难堪。
　　周亦说完意识到后，讪讪的找补，“没关系，就当他们放屁就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在全校人面前做过检讨呢。”
　　叶南倾很想改掉这一点，但是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改掉。
　　天气越来越冷，一觉起来发现地上已经全白，走到学校的时候发现鞋子全湿了，冻的瑟瑟发抖，也是周亦直接向老师请假，带着叶南倾到他家换了一双他妹妹的鞋。
　　周亦很好，好到叶南倾没有办法不对他心生好感。好到叶南倾产生过错觉，周亦对她是不是特别的？
　　所以初一第二学期的时候，叶南倾很害怕调换座位，她怕两人隔的远了之后，她与周亦的关系就会疏远，她一点也不想跟周亦分开。
　　但这是不可能的，叶南倾的运气从没好过，她心中所想从来都不会实现。
　　下学期，叶南倾和周亦相隔一整个教室，她在最左边，周亦在最右边。
　　叶南倾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周围围满了新的同学，却不敢上前。只是装作不经意的关注着他们的热闹处，偷偷摸摸的描绘周亦得意的眉眼，意气风发的头发丝，篮球场上的飒爽英姿。
　　叶南倾的同桌也换了，不再是叽叽喳喳的陈娇娇，换成了一个跟她一样内向的同学，两人除了彼此能说说话外，基本与前后桌无甚交流，她又回到了初一刚开学时的状态。
　　这一年，广播体操改版，全校学生在操场集合，体育老师在最上面教，下面就跟着学。为了让学生们尽快学会学好。教导处每日安排人在学生中执勤，将态度不认真的，动作敷衍不到位的抓出来放到台上去跟着老师学。
　　被抓上去无疑于游街示众，他们在上面做操，下面的人极力忍笑。
　　叶南倾四肢不协调，即便很努力去学习广播体操了，却依然被教导主任逮住让上台去。
　　那一瞬间，叶南倾眼泪就快出来了。
　　仿佛全校师生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儿，而周围的碎言碎语都似乎在谈论她。犹如脱了衣服被人围观一般羞耻。叶南倾当时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死去。
　　上天听不到她的祈祷，她在主任的催促下，不敢抬头，因为她眼泪已经下来，怕被人看见。
　　“主任，我也想上去学，看的更清楚些。”
　　叶南倾呆立住，这声音她很熟，是让她听到就会唇角飞扬，心情愉悦一整天的声音。
　　随后陈娇娇也举起手来，“老师，我也申请上台学习。”
　　“这么积极那就上去，还有没有想要上台近距离学习的啊？”教导主任背着手环视全场。
　　没有其他人再举手，周亦和陈娇娇一左一右陪着叶南倾上台阶，陈娇娇悄声对叶南倾说：“让他们欣赏一下我的曼妙身姿。”
　　陈娇娇后来告诉叶南倾，因为她就在叶南倾的左侧，看到了叶南倾眼泪滑过，心中涌现怜悯之心，又有周亦珠玉在前，这才敢将一股豪气释放出来。
　　“如果周亦不举手，我是肯定不会举手去陪你的。”
　　叶南倾再理解不过，如果是她，即便有周亦带头，也不一定有那个胆量去做，所以她依然十分敬佩陈娇娇。
　　实际上，叶南倾此生最好的同性朋友就是她，陈娇娇就是她梦想中想活成的模样。
　　她自信，高高瘦瘦，成绩中上，开朗活泼，能跟老师成为朋友，喜欢打扮，乐观向上。随性潇洒，不在意他人眼光，想做什么就去做。
　　她当年大学专业学的财务，后因为不喜欢，辞职后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直接去了半年，从川藏线进入新疆，辗转内蒙古，走遍整个北方最后回来宣布她要进一家彩妆公司重新开始。
　　叶南倾由此开启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初中三年。
　　那个年代的农村没有现如今这么多可玩的东西，镇上连个网吧都还没有，镇上对男生吸引最大的就是一家游戏厅店。即便是周亦这样的尖子生也同样拒绝不了它的诱惑。
　　而周五放学早，叶南倾夜被拉进去和他们感受了一把游戏的魅力。
　　有一回，学校的老师特意选在周五下午去游戏厅抓典型，老师刚到门口，最外边的学生一嗓子喊起，周亦他们在最里面，听到风声，以极快的速度，从后门溜走了。
　　“妈呀，吓死我了，怎么老师会来突击检查？”陈娇娇拍着自己的小胸口气喘吁吁。
　　“我们平时来从来没碰到过老师，叶南倾你第一次跟过来，老师就来了，不会是你告的密吧？”鲁岳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如此认为。
　　“我没有。”叶南倾急切否认。
　　周亦一巴掌拍向鲁岳，“他开玩笑呢。”
　　“是啊，开个玩笑而已啦。”鲁岳嬉皮笑脸，“现在还早呢，游戏厅回不去了，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带你们去。”
　　鲁岳说的地方就是学校后面流经镇上的大河冲积出来的一片平地，时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河边长满一片杂草，有芦苇，有茴茴蒜，水芹菜。
　　很多附近的居民会来挖野菜，还在这儿放养鸭子。
　　鲁岳带他们过来看的是野鸭蛋。
　　“你怎么知道是野鸭蛋？”陈娇娇首先提出质疑。
　　“我怎么不知道，我见过。”
　　“野鸡蛋好吃吗？”周亦问。
　　“当然好吃了。”鲁岳回答。
　　陈娇娇却更对能不能孵出小野鸭更感兴趣。
　　“那得是受精的鸭蛋。”这个叶南倾知道，他们家每年都会孵小鸡。
　　“那怎么知道是不是受精了？”
　　叶南倾从地上的小窝里拿了几个掂了掂，放在阳光下看了看，说：“这几个是。”
　　“小叶，你懂的挺多啊。”周亦夸赞。
　　“家里孵过小鸡仔。”
　　然后四人开始商量如何分配这窝野鸭蛋。
　　陈娇娇刚把受精的收了拿回去准备让她家的母鸡去孵，周亦则打算拿两个回家尝个鲜。
　　“你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人家一窝蛋这么一分没几个了。
　　“有啥不合适的，蛋不就是用来吃的吗。”鲁岳一遍往书包里塞一边说。
　　“你小心点，别都碎了。”陈娇娇还操心别人。
　　就在此时，丛草之中沙沙沙的声音传来。
　　叶南倾一僵，陈娇娇压低声音问：“不会是蛇吧？”
　　周亦否认，“这个时候蛇还不会出来。”
　　“那是什么？”陈娇娇问，叶南倾也想知道。
　　“嘎嘎。”妈呀，是野鸭回来了，追着他们这些偷蛋贼呢。
　　他们在这儿草地上被两只野鸭追了一里地，踩踏了多少花花草草，终于摆脱，而鲁岳悲催的发现书包里的蛋都碎了。周亦忍痛匀给了他一个。
　　这段经历也导致叶南倾回家晚了两个小时，天都已经黑了，她奶一遍做着饭一边骂，“人死哪儿去了，是不是留堂了，不知道我事情多吗？就是想偷懒不做饭是吧？”
　　叶南倾不敢顶嘴，不然可能还要找来一顿打。
　　“站这儿干嘛？杵着跟个柱子似的，你弟换了衣服，去洗了。”
　　“他自己放学早怎么不洗。”
　　“你弟是男孩子，洗什么衣服，这活儿就该是女儿干的。”
　　叶南倾最讨厌她奶奶这一点，动不动就说什么是该女孩子该做的，很多贬低女性的强讲究。她有一回用错了她弟的洗澡毛巾，被骂了半个小时。还有什么她们女人用的桶绝对不能用来装平时家用的水。她爷爷和弟弟能用脸盘洗脚，她就不行。还有后来她来了大姨妈后，不能从祖先的灵位前经过。
　　不管叶南倾如何据理力争，她奶奶的思想也是转变不过来的，反而说她大不敬。
　　叶南倾不再争辩，争辩也没用，她弟的衣服还是得洗。
　　那野鸭蛋被陈娇娇拿回去还真让她孵出来一直小鸭子，后面那只小鸭子变成了他们四个人的团宠。而叶南倾记着周亦喜欢吃野鸭蛋，曾经去他们村里老人常说有野鸭的地方花了好一长段时间蹲守野鸭出没的规律，摸了好些野鸭蛋回去。
　　她上交奶奶一小部分，其他全部都偷偷带到学校，塞给了周亦。
　　“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们村里很多，我给娇娇也带了一些。”
　　周亦和陈娇娇对她好，给她带吃的，有好玩的也领着她，而她没有零钱，没有别的可以给，这次去河边给了她灵感。他们村身处大山，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她多找找给他们瞧个新奇。
　　为此她一放假就往山里跑，不仅在山里磕磕碰碰一身伤，还要因为只顾着玩不干活挨她奶奶几笤帚。
　　而陈娇娇由此对叶南倾家兴趣极大。
　　周亦家住镇上，而陈娇娇则是镇上不远的村子，赶集只要五分钟就能到街上。家周边的山都是十几分钟就能爬到顶的，一点乐趣都没有。
　　她想去叶南倾家玩，顺便带上了周亦，还有几个周亦的朋友。
　　鲁岳欢迎之至，于是跟大家约好了一个周末，陈娇娇，周亦等其他五位同学骑着自行车到了他们村里。
　　叶南倾提前一天跟家里打了招呼，奶奶不喜，可爷爷却很支持。
　　“有同学来玩是好事啊，同学处的好，以后也有好处。”
　　“这我能不知道啊，问题是七八个呢，家里有啥可招待的。”
　　爷爷沉思后说：“买点肉吧，总不能太失礼。”
　　说起来叶南倾的爷爷小时候是上过私塾，在他们村里属于少数认字的，就比如叶南倾姐弟俩的名字，都出自于李白的诗歌《梦刘天姥吟留别》。
　　这诗虽然属于高中才学的，但因为叶爷爷常挂在嘴边，姐弟俩是从小就能背的。
　　相比较奶奶来说，姐弟俩都更喜欢通情达理，乐于接受新思想的爷爷。
　　大部队上午到，中午在叶南倾家吃过饭，就撒了欢往山上跑。在小溪里刨螃蟹，在山上找野草莓，猫耳朵，杨梅等各种能吃的，还挖笋，总之能干的都干全了。
　　个个满载而归，陈娇娇自行车框里装满了，还不满意，“南倾，你偏心啊，怎么给周亦就那么多？”
　　叶南倾当即脸就红透了，讷讷的说：“是他自己摘的多。”
　　“你光顾着摘花，还怪别人，这蕨菜，这酸溜子，都是人给你弄得吧。”周亦理所当然的维护叶南倾，又招致了其他同学的玩笑。
　　叶南倾慌乱的站在那儿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个时候的她对周亦只是感激和崇拜吗？不止吧，这两种情绪已经转化为更深的感情了，她目前没有意识到，真正意识到是初二的第二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