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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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已经在“原地”行进了半个星期。
我烦躁地将防沙的斗篷扯下，眯起眼睛，眺望着那座高耸入云的贤者之塔。
按理来说，有这样明显的地标，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然而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塔的大小都没有变化，这意味着队伍一直与塔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可以远观，但无法再接近一丝一毫。
“空间类魔法，或者视觉。”我看向莱茵，“又或者更高位的加护。”
他点头表示赞同：“前两种尚有破解的方法可寻。如果是后者，恐怕没那么简单。”
“关键是没有时间了。『沙时间』每天三次，席卷而来的狂风和沙尘让队伍几乎无法行进，要找地方躲避。而黑夜又有被魔兽袭击的危险，我们只能在午前结束后和午后开始前的时间段里全速行进。”
几乎是死局的绝境。
我转过头对着近卫骑士们吩咐：“事到如今，只能下定决心一搏。请诸位跟着莱茵哈鲁特继续前进，我到半空中去看看。也许换个视角，会有不同。”
莱茵神色犹豫。
我只好继续道：“如果是魔法的领域，我还是比你稍微擅长的吧。”
“拜托你了。”他最终还是同意。
低空处并无变化。
我用眼神向莱茵示意，随后去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然而，『沙时间』开始了。
狂暴的风平地而起，一瞬间，沙尘肆虐，视线被一片黄沙遮挡。
该死，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我勉强稳住身形。如果在半空中失去平衡，被卷入狂风中，恐怕不知道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考虑至此，只好向下，先回到地面，准备摸索着寻找遮挡物。
奇怪的是，当踏上大地的那一刻，风停下了。
周围安静无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美丽花海。
一片沙漠里的奇异花海。
在已经成功破解迷题的强烈预感中，我感受到几乎能夺去呼吸的喜悦。
然而踏上花田没走两步，脚下的大地传来震动。
地震？不……不是。四周隆起的土块伴随着凄厉的吼声，那竟然是魔兽！
一头魔兽足足有三米高，腿很短，手臂却长得贴地，有黑毛覆盖，很粗，有尖锐的勾爪，正面的身体上爬满了看上去像黑毛一样的花根。花根没到达的地方都干瘪得厉害，面貌也严重缺水骨瘦如柴，突出的眼球充满血丝像是憎恨全世界。整个样子就像在被花吸取生命，并非共生，而是正被花杀死。
这片所谓的花海，难道全是这种魔兽吗？！
恐惧涌上心头，我立刻后退。
然而刚才的脚步已经惊动了这片魔兽海，吼叫声此起彼伏。
背后就是『沙时间』，只能从那里离开。
趁魔兽还没有追上，我准备咬牙强行穿越。
就在此时，『沙时间』中射出剑光，一瞬间斩开了大地。
白色的骑士手持龙剑，用剑击带来的剑风压过狂风，清理出向前的道路。
他焦急地看向这儿。
我立刻跑向前去。
一步，两步。
然后视线开始倾斜。
为什么双腿不听使唤…？
好像身侧有白光闪过，接着耳边传来爆炸的声响。随后一切又回归寂静。
天旋地转中，我直接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能感受到的只有脸下的沙地。
我试图起身，却发现只剩一只手勉强能动。好像有什么湿湿的。下雨了？
头有点晕。我努力睁大双眼，浮现在眼前是一片血红。
从身下，覆盖周围的沙地。
意识到那是鲜血后，痛感也随之从腰部袭来。
我爬在地上大口喘息，徒劳地缓解这让心脏都在颤抖的痛苦。尽管这会让沙子吸入喉咙，然后咳出鲜血和内脏的碎片。
濒死的痛苦疯狂地刺激着大脑，让人无法思考。
会死吗？只剩下这个想法。
『站起来。』
这温柔的女声，是谁？
『快站起来。』
做不到啊。在心里哭喊的同时，只有泪水落入血泊中。
有双冰冷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面颊，有如实质的浓稠黑影在眼前晃动。下一个瞬间，声音和黑影却都消失了。
有人半跪着将我从沙地上抱起。
是莱茵啊。看起来没事呢。真是万幸。
我觉得自己应该是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个动作现在还能完成的话。
事实上，在听力勉强恢复中的状态下，我自己都能听到那宛如从破旧风箱发出的喘气声。
从左手臂的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将他胸前的白色骑士服染的一团糟。腰部以下估计更没法看了，搞不好现在只有上半身还在。
“快……跑……”我嚅动嘴唇，用尚完好的右手拉住他外套的衣襟，希望能让他听见。
他紧紧地反抓住我的右手，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们现在在沙漠外围。已经没事了，薇娅。”他快速地说道，“一定会有办法救你。”
我疲惫地摇摇头，意思是没事。也许看起来很糟糕，可这种程度还是不会死的。
但是他好像误解了。
我惊讶地看着那湛蓝瞳孔中的泪水。
因为对方低着头的原因，泪珠滴落在我的脸颊上，顺势而下，没入身下的土地。
滚烫的触感使我一瞬间清醒过来。
为什么要哭呢？就算我真的就此死亡，为什么在一瞬间就这样流泪了呢？
明明身为骑士，应该永远冷静理智而克制，这样才能守护王国和人民。
从小，他就是被这么教导着长大的吧。背负太多束缚与责任，所以很少向别人敞开心扉，就连朋友也是好不容易才交上的。
眼前的面容和回忆中那个在黄昏下，因祖父的离开而哭泣的孩子渐渐重合。
我最终也会这样抛下他吗？哪怕目的不同，方法不同，但是结果还是一样吗？还是会让他感到伤心吗？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只一昧握紧我的手。
体内的玛那一边在随着血液急速流逝，一边又要用于止血。这样下去，填补无底洞般的身体损耗反而会使名为「欧德」的核心。
最好的方法是放弃实体化，慢慢恢复玛那。但这不是我想做的。
我努力将最初所想的问题说出：“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任何犹豫，“明明约定了，一定会保护好你。”
此刻才终于真切地意识到，那不是戏言，不是孩子无知的想法，也不仅仅是“在意”的程度。
不，也许早就知道。因为我一直都明白他比其他同龄人都成熟得多，是那种早就完成自己人生的类型。
人类的感情是相当厚重的，拥有的寿命对比精灵而言却又是那样短暂的一瞬。
就像在龙剑中睡了四百年，这四百年对我而言只是个数字，不关心四百年发生了什么，只在意自己的记忆和追寻沉睡的原因。
因此，这孩子的『爱』，于我而言是一种刺痛。
“这样啊。”我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话语更完整，“我只是…在假装看不见而已。这个约定，我也没能遵守。”
“如果那个时候和你一起去的话，如果我能再快一点，如果我再强一点…”
连珠炮般自责的话语在泪水的浸泡中碰撞着我的心灵。
我抓着衣襟的手用力拉低，示意他再靠近些，因为接下来的每个字都很重要。
“请和我签订契约。”
还是说出口了，这种相当不得了的请求。
“破除一切阻碍，陪伴在最重要的彼此身边，就算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他不会拒绝。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的，狡猾的精灵。
“应汝之请求，在下莱茵哈鲁特·范·阿斯特雷亚，愿意和大精灵希尔薇娅签订契约。”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发生改变。
世界作见证，言灵作束缚，意志作证明，契约就这样完成。
随之而来的是大气中的玛那疯狂地涌入体内。这就是他的体质吗？平常一直小心抑制着对周围的影响，如今因为要传递玛那而完全打开了。
托契约的福，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我也终于有了力气，起身去给他一个拥抱。
他的双臂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柔软的红发蹭着颈窝，声音从耳边传来：“对不起。就在我的眼前，有道白光击伤了你。”
亲眼看着别人被炸的破破烂烂的，这样的冲击感可不是平静的几个字就可以概括的。
他的恐慌，他的自责，他的克制，他的赎罪。
“我可不希望和你签订契约是仅仅因为这件事。”我抚顺他的红发，“而是和最重要的人，这才是契约的意义。不用道歉，更不要自责。没有人……会预料到这种事的发生。”
“可如果失败的代价是失去你，我无法想象，更不能接受。”
这就是人类所寄托的情感，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无言，只有再次以拥抱作为回答。
远方，沙漠回归平静。
只有留下的深色血迹提醒着发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