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93、他来了（2）

　　想着想着，不觉心痛难言。此时她才意识到萧历瑾在她心中的份量，放下二字并不像她想的那样轻松，洒脱一词也实在是难以做到。心里升起一股凉意，她不由蜷起身子窝在榻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掩藏起来。
　　丹朱注意到她的落寞，过来安抚她道：“小师叔你快起来，我给你梳洗一下，一会儿晚宴要开始了。”
　　叶云徊无精打采道：“忽然觉得有些累，我还是不去了吧。”此刻她只想逃避，不想出去面对这些。
　　丹朱正色道：“那可不行，小师叔，仙君说过昆仑弟子不可无故缺席。你可是仙君的关门弟子，多少人等着一睹风采，怎能不去呢？”
　　“我这个关门弟子实在是名不副实，你又不是不知道。”叶云徊笑了笑，似自嘲一般。
　　不由分说，丹朱把她拉起来往屋里走去，边走边道：“不论如何，你就是关门弟子，别折了仙君的面子。我们昆仑名满天下，掌门的弟子也是名声在外的，小师叔一定要拿出气势来，不能输阵。”
　　她把叶云徊按到梳妆台前的凳上坐好，接着道：“别的不说，就论相貌，那乔染枫虽美，可小师叔你也不比她差啊。你既喜欢玄山君，也不用藏着掖着，总归玄山君没说他要选谁，你可不能先认输。”
　　叶云徊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皱起：“我才不想给他选，我是人，又不是物件。”
　　丹朱鼓励她道：“好好好，小师叔说得没错。你也知道，你和玄山君的事情传得五花八门，也未见他否认过，可见他并不排斥，说不定还暗中欢喜呢。”
　　她说得头头是道，叶云徊不觉好笑，心情也没那么糟了。
　　此时丹朱一腔热血，恨不得给叶云徊盛装打扮一番，好压过其他人的风头。叶云徊却不愿意太显眼，无双大会上各路名流，到时免不了狭路相逢，太过招摇容易引起他人注意。虽然她资质差修为低可说人尽皆知，可倘若万一有那不长眼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来找她切磋一下，实在没有必要。因此她让丹朱跟平时一样，尽量简单地给她打扮了一下，穿的还是寻常象牙色长袍，头发半挽起来，什么发饰也不用。完了她照照镜子，十分满意。
　　丹朱失望道：“这不就跟平常一样吗？”
　　她哪知这就是叶云徊要的效果，最好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不要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就是最完美的了。丹朱却不干了，说她气色有些差，坚持给她上了一点腮红，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她往镜子里一看，觉得丹朱所言极是，也就依了她。
　　出了碧烟阁，却见一白色身影玉树临风，正等在门外。温平岚转身笑道：“云徊师妹，是要去晚宴吗？”
　　见他在此等自己，叶云徊心中有些诧异，点头道：“我正要去晚宴，温师兄也去吗？”
　　温平岚道：“既然如此，不如同行。”
　　叶云徊默了片刻，道：“好。”
　　她没有理由说不好。从长安回来后，温平岚对她益发关心，却从不过份，就怕让她感到不自在。他的这份小心翼翼她当然感知得到，这令她很是不安，仿佛亏欠了他什么。同时也深深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让温师兄如此垂青。在等候萧历瑾消息的时日里也曾辗转反侧了几个日夜，却更加肯定自己对温师兄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她喜欢他，只不过如同妹妹喜欢长兄，跟她喜欢谈师兄、褚师兄是一样的，并无特别之处。他越是小心对待，她越觉得惶恐。这样的深情厚意她真的不想辜负，但也只能辜负了。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温平岚道：“云徊师妹，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叶云徊慌忙摇头：“当然不是，怎么会……”
　　不要说温平岚，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丹朱都听出来她的言不由衷了。
　　果然温平岚脸色一黯，看得丹朱暗自感叹不已，这样玉树兰芝的温师叔，竟然入不了小师叔的眼，实在是暴殄天物。可话说回来，玄山君也是天人之姿，换了谁都会难以抉择吧？
　　晚宴已经开始，席间热闹无比人声鼎沸，饶是如此，温平岚携叶云徊进来时仍然吸引了无数目光，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白日里不少人已经见过温平岚，都对他出众的品貌大为折服，此时见他身边有一位美貌女子，都有些好奇。
　　“唉唉，和温道长一起进来的那位女修是谁？”
　　“你不知道吗？那就是昆仑掌门的关门的弟子叶云徊，前些日子和玄山君萧历瑾跑掉的那个！”
　　“什么？！昆仑派和孔雀山庄不是势不两立吗？”
　　“咳，一时势不两立，总不会一世势不两立。那顾重楼早已离开昆仑自立门户，不是昆仑的人了。你们看此次玄山君也亲自来了无双大会，说不定握手言和指日可待。”
　　“叶道长真是十分本事了，不光和玄山君有些故事传来传去，连商州算学馆的殷可琛也曾上门求亲，可惜被她拒绝。听说殷可琛回去后一蹶不振，将自己关起来足不出户整整两个月，其父母忧心不已。这说明什么，说明貌美果然惑人哪！”
　　“听说蜀山的乔女侠和玄山君也有些故事可讲……”
　　去师父叶千愁那里拜过，叶云徊便在昆仑门人扎堆的地方自寻了一席，刚坐下没多久就发现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独自坐在上首处，看着高大清冷，威严无声。她一望过去，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人群鼎沸中，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那目光她十分熟悉，望向她时十分柔和，说不出的深情。在这样的注视下，她一颗心顿时都要化掉了，却突然想起他这段时间以来都杳无音信，立刻有些着恼，垂下眼睛不再看他。
　　尽管如此，她仍感觉得到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过了片刻终于再也沉不住气，抬头又望过去，却发现他身边多了个红色的身影。
　　此时乔染枫正坐在他身边，向他敬了一杯酒。他没有拒绝，痛快饮下。不知有意无意，乔染枫两眼往她这里斜了斜，脸上带了些嘲讽之意。接着他们两人交谈起来，看样子甚是愉快，至少萧历瑾的脸色看着没有平日那样冷冰冰。
　　坐在旁边的丹朱悄悄拉了拉叶云徊，下巴往那边抬了抬：“小师叔，你看到没有？”
　　叶云徊低低道：“嗯。”虽只有一个字，失落却显而易见。
　　丹朱默默给她倒了一杯酒，她看也未看便一口气饮下。丹朱急忙道：“小师叔别喝这么急，你酒量又不好，一会儿该醉了。”
　　“没关系，我知道分寸。”叶云徊对她微笑道。
　　刚才确实喝得太快了，此时喉咙里蹿起一股灼烧的感觉，十分难受，后面喝了不少各色果饮蜜露都无法缓解。未等宴席结束，叶云徊便起身离去了。知道师兄谈镇远很看重规矩，因此她特地交代丹朱不必跟她一起离开，还是等到宴席结束得了她师父许可再回。
　　出了宴席大厅，一阵凉风徐来，顿时浑身惬意。天空夜幕低垂，星光闪烁流转，身后的宴饮喧哗声渐渐远去。走在灯火通明的路上，四周寂静下来，叶云徊此时只想回到碧烟阁躲起来，慢慢消化今天的情绪。
　　进了碧烟阁，刚要关上门，却有一阵力道袭来，一只手揽上她的腰，还不及她有所反应，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接着门关上了。
　　她被紧紧抱进一个怀里，半分动弹不得。她心惊不已，一阵徒劳挣扎之后正要尖叫，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我，云徊。”
　　她一怔，接着用力推开他。就着院子里明明暗暗的光亮，她看着眼前这张让她思念了如此之久的脸，心中一阵委屈酸楚，她很想哭，却忍住了。她不想那么丢脸，若能做到好聚好散，也是一种进步。
　　努力压下哭意，叶云徊走到院中，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方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萧历瑾的脸上泛起失望之色，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云徊，为何对我如此冷淡？你不想见到我？”
　　叶云徊道：“玄山君这样的大人物，能见到是我的荣幸。不过我很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
　　萧历瑾往前走了几步，瞬间就到了她身前，抓住她的一双手臂，眸色沉沉：“你为何要如此说话？我以为你早已明白我的心意。”
　　叶云徊极力想要挣脱，怎奈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心中委屈更盛：“什么心意？哪来的心意？要是有心意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萧历瑾一愣：“没有消息？你没有收到我的信？”他抓着叶云徊的手放松了些。
　　叶云徊鼻中泛酸，疑道：“什么信？”趁萧历瑾愣神，从他手中脱身，往后退了几步站好。
　　“我几乎隔天就给你写信，你都没有收到？”萧历瑾问。
　　“你这个骗子，根本没有什么信！”叶云徊益发觉得委屈，垂下头去不再看他。
　　忽然身子一轻，被他拉入怀中。萧历瑾抱着她，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摸，如同安抚一只生气的小猫。他的鼻息在她耳畔轻轻缭绕，柔声说道：“我不是骗子，我写了许多信给你，除了有几天战事吃紧，实在不得空。”
　　“我一封都没收到，现在随便你怎么说了，反正没有凭证。”叶云徊仍然觉得委屈，“你定是忙着筹备婚礼吧，还有空给我写信？”
　　萧历瑾十分莫名：“婚礼？什么婚礼？”
　　叶云徊低低道：“你不是要娶天山掌门的女儿吗？你们两派即将缔结婚约，永结秦晋之好。”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谁告诉你的？”
　　她一怔：“不是吗？”
　　他眼光微动：“我并无婚约在身，哪来的婚礼。”原来她是以为他要娶别人了，才如此态度的么？她还真是有些傻乎乎的……不由把她抱紧了些，心想傻他也认了。
　　没有婚约？叶云徊将信将疑，不知该不该信，胡思乱想片刻，怒意却不争气地渐渐消弭。被他抱在怀里，她瞬间觉得十分安心，手不自觉地环住了他的腰，接着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不要。”她意识到这是在昆仑，顿时慌乱无比，意欲推开他，却被他牢牢按住。
　　他一只手捧起她的脸，一只手揽住她，垂眸看着她，眼中似有一河繁星，声音低沉：“要的。”
　　他吻得温柔而密集，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仿佛把他满腔的柔情都倾注到了其中。唇齿交缠间，叶云徊觉得喉间的灼烧缓解了许多，渐渐忘却了先前的不适，集中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情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