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76、真的是你（2）

　　叶云徊怔了怔，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尤为喜爱桂花的香气，给衣物熏香的方子是早些年师父叶千愁特意给她配的，其中加了桂花，有淡而独特的香气，这么多年她一直使用，没有换过。莫非这也是此处花园中植有桂花树的原因？
　　“若我将这香料方子给了别人用，那你是不是也跟着别人去了？”叶云徊突然明白了，那晚在青羊镇他为何跟着自己了。依照传闻中玄山君的性格，谁若是不小心牵了他的手，只怕会被他一脚踢飞。想到这里她觉得颇有意思，心里不禁偷偷笑了一下。
　　萧历瑾认真道：“不管谁用，救我的那个人是你，不是别人。”
　　她眼神晶亮，看着他软声道：“那时我并非故意不再去看你，我后来生病了，病得很重，师父把我带回了昆仑，再没有机会去青城后山找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的是，病好之后她竟然再也记不起他的模样，所以后来也没有认出他来。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那场大病后，她还记得许多两人在山洞中相处的细节，却唯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他将她的一只手握在掌中：“在那之后不久，蜀山的人就找到了我，将我带走了。你若真的寻来，恐怕也是错过。”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好在天意如此，冥冥之中我还是找到了你。”
　　六年前萧历瑾正要从蜀山出师，他是蜀山掌门乔松溪精心挑选的座下长徒，非但天资过人，更是修为超群，即便是在名士辈出的蜀山也显得极为出色。如此一来，遭人嫉恨在所难免，而其中恨他尤甚的便要数师弟风微澜了，此人十分担心他真的会如传言那般，是师父属意的下一任蜀山掌门，加之身边的人怂恿挑拨，一番思虑过后便决心除掉他。
　　在萧历瑾一次外出之时，风微澜暗中尾随其后，跟踪一阵后出其不意痛下杀手，用淬了剧毒的剑刺伤了他。萧历瑾未曾料到一向毕恭毕敬的师弟会做出如此卑鄙行径，丝毫没有防备，待他回过神来后全力反击，挣扎着逃出生天，藏在了青城山后一处山洞中。山洞中光线昏暗，身中奇毒的萧历瑾思绪散乱，眼前不时一阵发黑，他以为自己就要殒身于此。咬着牙忍过了一夜，他已是又渴又饿，虚弱不堪。第二天洞中突然来了一个小女孩，看见他虽然很惊讶，却并不害怕，有条不紊地给他喝水喂食。看见他肩头的伤后，她眉头一皱，随后就离开了山洞，等返回来时带了七七八八许多种药，大约她也搞不清什么药对他是有用的，一股脑将能找到的都带了来。萧历瑾不能说话，只觉得她的突然出现照亮了所有的黑暗，带给他勃勃生机。
　　此后这个女孩连着来了几天，在她停留的有限时间里，力所能及地照顾着他。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只要闻到那淡淡的特别的香气，就知道她来了，心里就会安稳许多。有一天他清醒的时候，强撑着在她手掌里放了那只金羽孔雀翎。只是他的毒伤并非寻常丹药能够治好的，神智迷糊的时候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失去意识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在蜀山了。风微澜暗害他的阴谋败露，师父乔松溪带人找到他，将他带回蜀山医治。当时他命悬一线，神思恍惚之际暗暗告诉自己，若此次能侥幸活下来，一定要找到青城山那个姑娘，保她余生无忧。
　　起初他以为她同青城派有什么关系，或者就住在青城山周边，寻了几年毫无结果。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让他不禁怀疑起她的存在来，莫非一切只是自己毒发时做的一个梦，只是一场幻觉？
　　经历了这场丑陋的阴谋，萧历瑾不愿再留在蜀山，决定到长安出仕。他的父亲萧玉麒曾忧心朝堂诡谲，恐怕步步难行。萧历瑾淡然道：“只要有人心的地方，无处不难行。”
　　叶云徊自衣中取出那枚金羽孔雀翎，道：“你看到这个之后，是不是就确定是我了？”
　　萧历瑾看着那尾流光溢彩的坠子道：“不错。”抬眸看着她，“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天下再没有第二个。”
　　没想到这枚项坠竟如此特别，叶云徊顿时感觉掌中的分量似乎重了些，有些不知所措。萧历瑾把项坠放回她脖子里，对她道：“以后你都不要将它取下来，可好？”
　　她点点头，粲然一笑。婚约的事，她不觉也忘了。
　　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一声轰响，似乎是什么巨大物体倒地之声，紧接着一个慌张的声音高喊道：“大人，大人！有人闯进来了！”
　　萧历瑾闻声而起，按捺住心里的不快，平静地对叶云徊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他十分清楚自己府中的人，寻常是没有胆子敢去打扰他的，此时一定是有了什么特别的情况。
　　等他到了正厅前的院落，发现果然不同寻常。院中一棵参天大树被拦腰劈断，方才那声巨响大约就是它倒地之时发出的。在场的仆从无不面有惧色，目瞪口呆，他们的视线都聚集在厅前的两个人身上。
　　管家上前小声道：“大人，这二位一定要见您不可。我们也拦不住，他们很厉害，”说着望了望那棵倒下的树，心有余悸道，“这树就是被他们劈成这样的。”
　　萧历瑾不动声色，朝那两人看去。
　　这两人站在一处，为首一人白衣胜雪，正负手而立，目如晨星眉似远山，神态十分平和，望之风姿卓然，周身似有浩渺仙气。一人一身象牙白袍，容貌俊美至极，看着温文尔雅，此时脸色却有些焦急。
　　这时，为首的男子冷冷道：“玄山君终于来了。”
　　萧历瑾脸色平静：“叶掌门，有失远迎。”
　　“云徊在哪里？”叶千愁开门见山道。
　　温平岚疾步上前，眼中担忧更盛：“我师妹可在此处？”
　　“不错。”萧历瑾道，“她在我这里。”
　　温平岚怒道：“你为何要劫持我师妹？”
　　此言一出，院中的仆从无不大惊。思及先前大人带来的那位美人之神色反应，似乎并不像被劫持的。何况咱家大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用得着使出劫持这般不堪的手段吗？但眼前这男子风度翩翩，气质卓群，看着也不像信口胡说的，孰真孰假，令人难以辨别。于是都凝神提气，静待事态如何发展。
　　萧历瑾一派波澜不惊，扫视两人一眼，从容道：“温道长恐怕有些误会，我没有劫持云徊，还请慎言。”
　　听见他对叶云徊的称呼，两人俱是一惊。尤其温平岚，心头如遭猛击，脸色大变道：“这名字岂是你能叫的！她在哪里？”
　　叶千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少安毋躁。
　　萧历瑾道：“不必担心，此时她正在后院。”说罢招手叫过一个仆从，吩咐他请叶云徊前来。
　　等叶云徊到时，看见师父和温师兄正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被喜悦之情冲昏了头脑，还没开口先掉了眼泪。温平岚看到她既惊又喜，拉着她上下打量，见她没事方才松了一口气。只是那拉着叶云徊的手，在立在廊下的萧历瑾看来分外刺眼。
　　叶云徊收拾好心情，哽咽着叫道：“师父。”
　　叶千愁脸色松动，如春风化雨，和气地道：“云徊，你没事就好。”
　　他这一句，把叶云徊一路想了许久的辩解和悔过之词都堵在了嘴里，叫她一时有些无言。接着他转身吩咐温平岚道：“你先带她走，我有些话要和玄山君说。”
　　温平岚领命，便要带叶云徊走。叶云徊抬头看着萧历瑾，眼神欲言又止。正想开口，却听师父叶千愁沉声道：“走吧。”
　　她只得忍住，来不及道别就转身而去。萧历瑾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失神，正欲步下台阶上前，叶千愁抬起手横在他身前：“玄山君，请留步。”
　　萧历瑾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了门口，难受得仿佛心缺失了一块。
　　温平岚把他们两人的神情举止都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声，一阵酸楚的感觉四下弥漫。他看着身边脸色忧郁的师妹，觉得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他不敢问，害怕如果问了，就真的不一样了。如果可以一直假装不知道，或许有些改变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吧。
　　萧历瑾亲自将叶千愁引到一处偏厅，而后吩咐下人离开，不可擅自靠近。他亲自为叶千愁倒了一盏茶：“叶掌门，这是昆仑的玉露茶，可解思乡之情。”
　　叶千愁接过茶，并不喝，观望了杯中茶水半晌，方道：“玄山君，不知你可在六年前去过青城山？”
　　萧历瑾平静的脸上有了一点波澜：“去过。”
　　“这真是巧了，云徊六年前就在青城山听学。”叶千愁放下茶杯，看着他，“本来要待三个月的，怎知还未期满就生了一场大病，我不得不将她带回昆仑。”
　　“这些她都跟我提过。”萧历瑾道。
　　叶千愁冷笑一声，神情古怪道：“我想她大概只说了其一，而你不知其二。她在青城山生的那场病可谓十分奇怪，青城山一方名门大派，竟对她的病束手无策，只能让我将她接走。玄山君，你可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