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77、虚虚实实

　　萧历瑾隐隐感到不安：“愿闻其详。”
　　“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生病，而是失去了灵力！”叶千愁的话如同惊雷般在萧历瑾耳中炸开。
　　叶千愁喝了一口茶，脸色黯然：“她那时才十二岁，灵力刚刚炼成入体没多久，还十分薄弱。而这一身薄弱的灵力，她竟把大部分给了一个受伤的陌生人。”他盯着脸色发白的萧历瑾，“那个人就是你，玄山君。”
　　萧历瑾手中茶盏跌落在地，滚热的茶水淋在他的膝盖上，升起袅袅热气，而他一动不动，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过了好久，他缓缓道：“你是说……”
　　叶千愁轻笑：“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的伤都是蜀山的人治好的吧？若非云徊输给你她的灵力，将你中的毒勉强遏制住，你早就死在青城山了，乔松溪根本无力回天。”说着叹了一口气，“等我到了青城山，发现她几乎灵力全失，而她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只得用术法探知她的所想，才得知来龙去脉。之后听说蜀山发生门徒之间的暗杀之事，而你是主角，我就猜到了是你。不过，失了灵力通常会有些不好的后果，看来她已经不记得当日所救之人就是玄山君。其他什么都没忘，偏偏忘了玄山君。既然如此，你现在又何必出现，何必打扰她？”
　　萧历瑾两手撑住桌沿，身体仍在不住颤抖，胸中郁结难言。她不只是救了他，而且做的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多。所以她的灵力低微都是因为他，而自己还在她面前说过那些话，她当时该有多么难过，而她这些年因此受过的挫折、听过的恶毒言语又该有多少？他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恨过自己，他一想到她会受伤就无比心痛，然而伤害过她的人也包括自己。他不敢想象，这些年她是多么艰难的独自一路走过，跌倒了多少次，难过了多少次，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一个当时对她而言还是陌生人的自己。而她也并非假装不记得青城山的事，来敷衍自己，而是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才没认出他来。
　　叶千愁看着窗外，远处墙角上有一丛浓郁的金色，那是露出来的银杏树稍，十分耀眼。他将茶杯搁回桌上，徐徐道：“你也是修行之人，知道损了灵力意味着什么，会有多么寸步难行，只能从头再修炼，而良机已失，等着她的只有重重阻碍。可她既不愿意说出来，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其他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都说她天生驽钝，并非修仙之才，枉我让她做我的关门弟子，只能令昆仑蒙羞。可只有我知道，若非她那时失了灵力，今日必定成就非凡。这些年我处处拘束着她，很少让她离开昆仑，就是怕她在外遇险不得脱身。只是没料到，这次她师兄褚行川竟撺掇她私自下山，这一去便杳无音信，却是和玄山君你在一起！”
　　萧历瑾喉头发涩，只觉心痛万分，难以言说。
　　叶千愁打量了他一下，道：“我虽不知云徊为何会和玄山君在一起，这段时间又去了哪里，但我认为你应该离她远一些。玄山君可别忘了，正是因为你，她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萧历瑾心头一凉，恍惚道：“不管她现在什么样，以后有我在她身边。”
　　叶千愁哼了一声：“你应该知道，你我两派向来不和，你们还是不要有什么关系为好。”
　　萧历瑾站起来，声音十分平静：“只要我想，什么也拦不住我，我此生只为她而来。”
　　闻言，叶千愁不由挑眉，冷着一张脸道：“玄山君，此道不易，何必非要迎难而上。”
　　萧历瑾话语一转，沉声道：“叶掌门，在下有一个疑问，还请叶掌门解答。”
　　叶千愁有些意外：“何事？”
　　萧历瑾不紧不慢道：“云徊她，到底是不是叶掌门的孩子？”
　　叶千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嘴角浮起一个笑：“这个我倒可以回答你，不是。”声音却忽然低落下来，“不管玄山君信不信，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她真的是我的孩子。”
　　这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萧历瑾在他脸上看见了数不尽的落寞与伤感。
　　他看向叶千愁：“至于我们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我可以现在就告诉叶掌门，原本我也没打算要隐瞒下来。”
　　叶千愁收起刚才外露的情绪，转过身来站定，等着他说下去。
　　萧历瑾看着他，不疾不徐道：“不知叶掌门是否听说过药仙谷？”
　　那清瘦的肩背陡然一僵，叶千愁眼神闪烁了一下，好一会儿方道：“当然听说过，不少典籍对此都有记载。”
　　“这段时间我和云徊正是在药仙谷。”萧历瑾继续观察对方的神色，只见叶千愁目露寒光，眉头紧皱，神情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萧历瑾继续道：“云徊在朝歌城误伤了算学士殷可琛，殷家来找她的麻烦，想必叶掌门是知道这段前情的。为避开殷家的人，我便带着她离开朝歌城。然而我们刚出城不久，突然遭到永嘉侯的人拦截，不由分说就向她讨要一样东西，叶掌门可知是什么？”
　　叶千愁的喉头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我怎会知道？”
　　“是永嘉侯一族多年前丢失的宝物，分水神针。”
　　叶千愁身形未动，眉头却跳动了一下。
　　“云徊说她没有什么分水神针，永嘉侯的人却不信她。就在僵持不下之时，他们派出一个巴彦族术士，其法力十分高强，云徊和我被困在了阵中，大概是阵法力量太强，竟使地面塌陷，我们因此掉入一处古墓之中。而不知为何，经由这古墓我们无意穿过结界，进到了药仙谷。”萧历瑾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叶千愁，“据那里的谷主，也就是药仙所说，十八年前曾有一白衣道人闯入药仙谷，手持一把细长银剑，肆意屠杀谷中人并抢走神农鼎，就连药仙的父亲、前任谷主也惨遭杀害。不知这些故事，叶掌门又听说过没有？”
　　叶千愁昂首望向前方，面如寒霜，音色犀利道：“没有。”
　　“照叶掌门这么说，那就有些奇怪了。”萧历瑾接着道，“我们在药仙谷中寻找不到出来的路，直到谷主的女儿无意唤醒了飘渺海中沉睡的神兽，而云徊却不慎跌入了飘渺海。”
　　叶千愁脸上终于有了惊讶的神色：“神兽？云徊她……”
　　“她只好召出她的仙剑与那神兽搏斗，结果被那巨兽吞入腹中，我立刻跟上去想要救她，谁知那巨兽本身就是与外界连接的结界，所以我们非但没有葬身兽腹粉身碎骨，反而得以离开了药仙谷。在云徊被巨兽吞掉之前，谷主一见到那把剑立即就认了出来，说那就是十八年前抢神农鼎的白衣道人所用的剑。他因此一口咬定云徊与那妖道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是受他派遣，前去准备灭了药仙谷。”萧历瑾看到叶千愁的脸抽动了一下。
　　叶千愁豁然转身，斥道：“无稽之谈！仅凭一身白衣，一把素剑就认定是我？这天下穿白衣、用素剑的的修士何其多也。荒唐！”
　　萧历瑾追问道：“云徊说那把剑是叶掌门赠她的，我也想过或许那是叶掌门近些年才得的东西，此前有些什么具体来历不为人知。叶掌门可否说说，这把剑究竟从何处而来？”
　　叶千愁阴冷道：“无可奉告。”
　　萧历瑾微微叹了一口气：“叶掌门，云徊她十分难过。”
　　叶千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与玄山君无关，请玄山君不要插手。”
　　“叶掌门此言差矣。”萧历瑾道，“我与云徊在药仙谷已是夫妻，这件事自然与我有关。”
　　叶千愁闻言转脸看他，眼神甚是凌厉：“夫妻？天地君亲师，有哪一个承认你和她是夫妻？简直荒谬。话说回来，就如玄山君所说，既然在药仙谷已做过夫妻，如今回到尘世，自然是缘尽于此，从今往后不必再提。”
　　面对这番话，萧历瑾似乎毫不意外，面无表情道：“这就不是叶掌门说了算的了。”
　　叶千愁目光森冷看他一眼：“在下劝告玄山君一句，知难而退，不失为一种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