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68、白衣妖道

　　周易安点头：“据说那魔头十分厉害，谷中无人是他的对手，即使数十人一起围攻，也被他轻松击溃。他抢了神农鼎立刻就走了，倒也没有大肆屠戮。走时一身白衣溅满鲜血，双眼血红面目狰狞，好似阎罗降世，魔王出山。”
　　“那是个什么样的魔头，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叶云徊益发好奇。如周易安所说，有人闯进药仙谷带走了神农鼎又离开，可自己从未听说过有关神农鼎现世的消息。既得了这样的宝物，岂有不显摆之理？就算那人不想显摆，总会走漏些风声吧？再说了，什么样的魔头还穿白衣，还长得很好看？
　　听她这么问，周易安竟有些犹豫起来，不安地看了看叶云徊手指尖的光，斟酌着道：“据说……据说是个妖道。”
　　“修道之人？”叶云徊一惊。照周易安的描述，这道人修为极高，单是能闯进药仙谷又全身而退一事，就不是寻常修士能办到的。这人岂止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恐怕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问题是如今实力最强的那几个道长，没有一个看着像是魔头啊？难道是什么隐世不出而不为人知的高人？说到穿白衣，这个特征实在太过模糊了，毕竟喜穿白衣的道人多如牛毛，即便从中再挑出长得好看的来，那也不胜枚举。
　　叶云徊满腹疑惑，还待再问些什么，周易安道：“我出来已有一阵子了，须得尽快回到我师父身边，不可在此过多停留。”
　　借着叶云徊聚起的光亮，他找到一个书柜，凝神探手进中间那层，摸到一个机关按钮，往下一摁便弹出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卷图纸，打开略扫了一眼，确定后递给叶云徊道：“这便是药仙谷地图。既拿到了，我们就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两人匆匆收拾好，即将分别之时，周易安先行出去。正好有巡逻的守卫经过，他平静地点点头，吩咐道：“我刚查看过，一切正常。我先回谷主那里了，你们好生照看。”守卫低头领命。
　　乘着夜色，叶云徊一路轻身而行，刚回到住的院子里就迎面碰到萧历瑾，看起来似乎正要出门。
　　“你回来了？”她有些惊讶。
　　“这话难道不应该我问你么？”他见她进屋来，脸上焦急之色稍缓，“你去哪儿了？”
　　叶云徊自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卷轴挥了挥，脸上不无得意道：“你看这是什么？”
　　萧历瑾拿过来打开扫视一遍，抬头看她，眉头拧着：“你就是为了这个出去的？”
　　她点点头：“我厉不厉害？”
　　“在蔺星河居所找到的？”他盯着她。
　　她叫他看得有些发毛，把方才去寻地图遇到周易安一事大略讲了一遍。
　　忽见他放下图纸，怒道：“谁准你私自去做这种事的？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没有夸赞就算了，哪想到他竟如此生气，叶云徊顿觉十分委屈，眼中泪光闪动，咬了半晌嘴唇方道：“我做错什么了，你为何要凶我？”话没说完，眼泪自发红的眼眶中流下，接着簌簌掉落。
　　看见她落泪，萧历瑾忽地一怔，方醒过来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面对眼前这副泪眼婆娑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静默片刻将她拥入怀中，心里松了口气，轻声道：“我没想过要凶你，是我不对。我只是害怕。以后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待着了。”
　　“你害怕什么？”她边哭边抽抽着问。
　　是啊，他在害怕什么？要他告诉她，他害怕她有什么不测，害怕会再也看不到她，害怕她就此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像一个醒了的梦。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回来时发现她不见了有多着急，继而有多害怕，在这种时刻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了恐惧。谁不知道，玄山君是心无所惧的人呢？还是要他告诉她，他已想过，若是真的找不到离开此地的办法，那他就同她一起留在这里，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好了。他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告诉她，就已经沉浸在失去她的巨大恐惧里。她还不知道，他等了她多久，也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意，更不知道他独身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她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好像缺失了一段记忆，也不记得他。但她一直戴着那尾金雀翎，不像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她记不起来也不要紧，他记得就好，她只要好好待在他身边，他来护着她就好了，别的不需要她操心。
　　他轻轻叹了口气，抚着她的背：“以后不要再独自一人行动了，任何事都要先和我商量。”
　　她继续抽抽鼻子：“我在昆仑的时候，也不习惯和人商量的，能自己做主的都是自己做主。”
　　他捧起她的脸，认真道：“那是以前，现在你有我了。”
　　被他眼中的一片深情镇住，叶云徊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想起周易安所说的药仙谷十八年前的惨祸，她赶紧给萧历瑾讲了一遍。
　　她听周易安讲时没察觉什么，萧历瑾脑中却灵光一现，道：“若他说的是真的，会不会飘渺海中就有与外界相通的结界呢？”说着将药仙谷地图铺到桌上展开，仔细查看起来。这地图一看就有些年头了，绘制得十分细致，上面自然是没有标明哪里有结界的，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玄机。
　　叶云徊认为这个设想太过离奇：“这两百多年来说是有那么几个人曾经离开了药仙谷，都哭着喊着想回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通道所在。但记载这些的都是野史，真实性存疑。你不会认为这几个人就是周易安所说犯了大错，被丢进飘渺海供奉神兽的那些人吧？”
　　萧历瑾道：“按周易安所说，这么多年没有人成功离开过药仙谷，只有几个人因犯了大错被扔进飘渺海。若真有人主动离开过，怎会无人察觉？至少十八年前的事就说明，这里是有路径与外界相通的。”
　　“说到这个妖道，真是奇怪。”叶云徊纳闷道，“照理说像他这么厉害，连药仙谷都能来去自如的高人，不应该没听说过啊。周大夫说那道人一身白衣，用细长银剑，你可听说过有这样的得道名士？”
　　萧历瑾无奈道：“修道之人穿白衣者众多，用细长银剑的更是数不胜数。就算按年龄推断，可怀疑的对象也能成众。何况修为高深的人通常能保持年轻的面貌，不能作为实际年龄的参照。”
　　他说得确实没错，这些条件实在太笼统了，符合的人有很多。如何才能从中找出答案呢？恐怕难于上青天。

　　第二日最先比试的是香道，周易安终于拔得头筹。骑着白马绕场之时，叶云徊在观礼台上为他掷出了花朵，既为恭喜他胜出，也有感谢他助自己找到地图之意。周易安伸手自空中稳稳抓住那花，颔首致谢。
　　岛上的人都已听说过萧娘子善调香，周易安多有讨教，这次能赢也有她几分功劳，有这番交情托底，没人认为此举有多特别。然而众人都看见坐在她旁边的萧先生脸色变了一变，只是无人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蔺素影眼中的不快。
　　叶云徊尚未察觉到萧历瑾脸色的变化，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言语了，自己跟他说话也是惜字如金。正在纳闷，来了个蔺素影身边的侍女，说是她家小姐邀萧娘子一起去走走散心。叶云徊正觉无聊，萧历瑾又莫名其妙地冷淡，赶紧应了，起身跟侍女去了。
　　蔺素影已先行下了观礼台，正在等她，见她来了盈盈一笑，两人十分亲热地行过草地花海，走到了飘渺海边，往前看去正好对着湖心亭。她们身后正是观看比赛的人群，层层叠叠多不胜数，都正看得投入。
　　“这次周师兄终于得了香道头一名，听他说都是与你讨教切磋，才使他认识到以前的不足之处。这样一来，他就拿过所有比试类目的第一名了，算是圆满。我父亲想必也十分满意。说起来都是你的功劳。”蔺素影微笑道。
　　叶云徊很是谦虚：“周大夫天资聪颖，又刻苦，我不过随意品评了几句，说功劳实在谈不上。”
　　蔺素影看着她：“你何必如此自谦呢？我若是有你这一身的本事，肯定会很骄傲。”
　　叶云徊听着这话感觉有点不对，缓缓道：“蔺姑娘，你……”
　　蔺素影面带微笑，语气讥讽：“你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夫君，却还不满足，连我那老实敦厚的师兄也要勾搭。”
　　叶云徊不禁恼道：“你胡说什么？谁勾搭你师兄了？”
　　蔺素影哼了一声：“你装什么？借着切磋调香的名义，对我师兄纠缠不休。背地里暗渡陈仓也就罢了，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你夫君的面，你竟然对我师兄投掷花朵，你可真是洒脱啊！就算你要打你夫君的脸，也不该是这么个玩法。”
　　叶云徊恼道：“投掷花朵不过是为了祝贺周大夫拔得头筹，何来打我夫君的脸？”
　　蔺素影啧啧两声：“你没看见方才萧先生脸色成什么样子了吗？你那不是打他的脸是什么？”
　　经她这么一说，叶云徊似乎明白了萧历瑾方才为何不理她，暗道这也太小心眼了吧。回过神来对蔺素影道：“蔺姑娘，你似乎之前还看不上周大夫的，怎么现在又在这里吃什么飞醋？此前你还频频对我夫君示好，现在却在这里质问我为何勾搭你师兄。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你这心变得也太快了吧？”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却始终保持平静的语调。不远处观看比赛的人潮时而欢呼时而大声讨论，正好将她们的声音淹没掉。此时前方比试正到关键处，人群都非常激动，为了看清楚互相推搡起来，有几个人突然被挤了出来，避闪不及，正好撞到叶云徊身上，她一时没站稳，脚下一滑，直往湖中跌去。
　　这般变故蔺素影也没料到，一下慌了神，飞快奔过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拽住了叶云徊的衣袖。她扑倒在飘渺海边，使劲用力想拉她上来，手腕碰在湖边青石上，顿时擦伤一片，渗出了血珠。然而为时已晚，只听那衣袖嘶的一声裂开，叶云徊坠入了飘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