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67、藏书室

　　天色已晚，屋里灯火通明。萧历瑾怕她醒来害怕，特地多点了几盏灯。叶云徊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桌上字条看了看，嘴角一弯。走到门口先往外张望，四下静谧，屋外天黑如墨。她轻手轻脚出了门，又在廊下谨慎观望，一切如常。在院门口感知到萧历瑾留下的结界，好在这对她来说还不算难事，轻易破解后出了院子。
　　躲过蔺星河居所的守卫倒挺简单，今日大部分人都去了白马会，此处也只留了少数几个人守着，叶云徊的法术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轻轻松松进了内院，找到藏书室所在，她立刻开始四处翻看，以期寻到一张两张药仙谷地图。当然，若是有结界分布图就更好了。但即使有这种东西，想来蔺星河也会把它藏在极为机密的地方，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
　　藏书室里一片漆黑，叶云徊施了个小术法，自黑暗中亮起一团荧光，她手摸到哪里，那光就亮到哪里。她正找得入神，忽然眼前出现一张人脸，吓得她几乎就要尖叫。心中大骇之下，术法顿时失效，一时之间没了亮光。突然她的嘴被捂住了，只听一个声音低低道：“是我，别叫！”
　　叶云徊听得分明，来人竟是周易安！他怎么会在这里？掰下他的手，大喘几口气，问：“周大夫，怎么是你？”她方才到处翻找十分投入，藏书室又格外隐蔽，一时竟觉察觉外间动静。她又在指尖聚起一团光，看清眼前之人果然是周易安。
　　周易安皱眉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看来我师父果然说得没错，你们夫妇二人居心叵测，特地叫我前来查看，没想到逮个正着。”
　　叶云徊丝毫不惧：“既然逮到我了，为何不叫人来？”
　　周易安眼神闪烁，吞吞吐吐道：“我……我要是真叫人来，你们俩就死定了。”
　　叶云徊心中不禁十分感慨，周大夫真是个善良的人，可惜蔺素影怎么就看不上眼呢？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她吃准了周易安心软胆小。
　　果然，周易安垂下头去，似乎很是为难，讷讷道：“按理说我应该叫守卫把你抓起来。”又抬起头来看看她正聚着一团光的手指，眼中惊疑不定：“看来你就是书里所说的那种修道之人。”
　　叶云徊道：“不错。”见他神色惊慌，安慰道，“莫怕，我可不是什么坏人。”
　　周易安将信将疑： “你在这里找什么？”
　　“地图。”叶云徊答得十分干脆，“但我什么也没找到。”
　　周易安顿时脸色涨红，怒道：“你们果然不是什么好人，竟然在这里找我们药仙谷的地图，是不是想等逃出去了泄露我们的位置，害死我们全族？”
　　叶云徊将指尖那团光举到周易安面前，见他如此不安，哭笑不得道：“周大夫，请慎言。第一，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第二，不要有被害妄想症，觉得谁都想害你们，我害你们有什么好处？懒得费那功夫。第三，我找药仙谷的地图不过是为了出去，说起来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
　　“对我有什么好处？愿闻其详。”周易安道。
　　叶云徊道：“你连这都想不明白？好吧，只得我来点拨点拨你了。你是不是喜欢蔺素影蔺姑娘？”
　　周易安面皮发红，很是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她又道：“你既喜欢她，自然想同她在一起。不过呢，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她现在心仪我的夫君。”说到这里，只见周易安眼神黯淡，很是泄气。她接着道：“这种情形你自然是不乐意见到的，嗯，那个，我也不欢喜。既然如此，我同我夫君势必得早日离开，已断了蔺姑娘的念想。如此一来，她也定会发现你的优点，此前她也同我说过，你是这药仙谷上最出色的男子……”
　　周易安眼里立刻绽放了光彩：“她真这么说过？”
　　叶云徊毫不犹豫地点头诚恳道：“绝非假话，她亲口对我说的。”见周易安面有喜色，又道，“如今我们留在这里没有半点益处，既妨碍了你和蔺姑娘的姻缘，也误了我们夫妻孝敬高堂。”
　　说到此处，她面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哀戚之色，凄声道：“我和我夫君成婚不久，还未生下一子半女为他家延续香火。如今被困在药仙谷中，就算日后有了孩子，我和他的父母也看不到一眼。如今我们失踪这么久，家中老人该是何等担心忧虑……”说着眼眶发红，眼看就要落泪。
　　她先前的一番话已将周易安说动了心思，见她此时泫然欲泣，听得感同身受，不由十分同情。再思及今日蔺师妹不同寻常的反应，他当下思虑片刻，暗暗下了决心。他悄声道：“地图我可以帮你找到，但如何出去我实在不知。自有药仙谷以来，试图出去的想法就是绝对的禁忌，会收到很重的惩罚。”
　　叶云徊见说动了他，暗自高兴。想起来什么，又道：“可是据谷外的野史记载，这两百多年来，总共就有过那么几个被药仙谷驱逐出去的人，他们无一不想重新回来，却再也找不到入口。既然有人成功离开过，那说明肯定有出去的办法。”
　　周易安摇头表示不知：“我从未听说过有人出去过，我所知道的并不多，跟在师父身边受教，偶尔听他讲过只言片语。据说犯了极严重错误的人都会被秘密处死，并非驱逐出谷。似乎连师父他老人家自己都不清楚出去的路在哪儿，又如何将人驱逐出去呢？” 叶云徊好奇道：“秘密处死？怎么个秘密法儿，且说来听听。”
　　周易安道：“我也只是听说。你可知道飘渺海？”
　　叶云徊点头。岂止知道，今天下午还在湖上泛舟过呢。
　　他声音低沉道：“传说飘渺海里有一头庞大无比的神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当年我们族人进谷时，那神兽就已经盘踞在飘渺海中。而那些犯了大错的人都被丢进湖中祭了神兽，得了供奉它才会保佑我们谷中的人平安！”
　　叶云徊半信半疑盯着他道：“周大夫，你不是在说笑吧？我可是常看见湖上有人泛舟，今天我还去了呢。要真有什么神兽，还不早把我给一口吞了。”
　　周易安道：“既然是神兽，怎会轻易现身出来给人看？它平日都在沉睡，神龙见首不见尾，与我们谷中的人相安无事。管你是泛舟还是下水游泳，都一概见不到它的。待要供奉它的时候，会由药仙也就是谷主本人出面将它唤醒。”
　　见他说得神乎其神，叶云徊更好奇了： “如何唤醒？”
　　“以药仙的鲜血滴入飘渺海中，神兽就会醒来，现身接受供奉。第一任谷主，也就是我师父的先祖在入谷之时就与神兽结下了契约，只有他们一族的血脉才可以将它唤醒，旁的不管用。”周易安娓娓道来。
　　“那你可见过那是个什么样的神兽，长得好看不好看，厉害不厉害？”
　　他摇摇头：“我师父还从来没有举行过唤醒神兽的仪式，因为自他接任谷主以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犯过如此大的错误，需要惊动神兽。”
　　他想了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突然压低声音道：“若你们成功出去了，还请不要怪我师父。”
　　叶云徊起先有些惊诧，即刻会意道：“你是说你师父派人看着我们这事？”她了然地笑笑，“不会不会，你师父的担心，嗯，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叶云徊不打算表现得太小气，既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被怀疑也是很正常的，适当低头很有必要。
　　“不，你并不理解。”周易安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我师父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原本并非如此多疑之人。都是因为十八年前谷中发生惨祸，才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云徊竖起了耳朵：“什么惨祸？”
　　他叹了口气，徐徐道：“那个时候我刚出生不久，没有亲眼见过，都是后来听人说的。师父他也给我讲了一些，说起这件事来，谷中许多人至今有心有余悸。我们药仙谷隔绝于世已经两百多年了，一直风平浪静，岂料十八年前谷中突然闯入一个大魔头，据说一身白衣如雪，容颜如玉，手拿一把细长银剑，风姿绰约，看似谦谦君子，实则为抢我们镇谷之物神农鼎而来。当时的谷主是我师父的父亲，神农鼎一直由历代谷主亲自守护，那大魔头为了抢走宝物杀死了老谷主，而那些上前阻拦他的族人，无一不命丧他手！”
　　这故事太过震撼，叶云徊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看起来宁静平和的药仙谷中还曾发生过这样一段恐怖往事。而那传说中的上古神物神农鼎竟然真的在药仙谷，当然，看样子现在已经不在了。
　　周易安继续道：“我师父亲眼见到他父亲被那魔头掳住，以全谷族人的性命相威胁，逼他交出神农鼎。为了保全族人，老谷主只得答应，把神农鼎交给了那魔头。我师父年轻气盛，想趁那魔头取鼎之时从背后杀去，给他个措手不及，谁知那魔头极有神通，早就发现了我师父，用妖法驱剑斩向我师父。老谷主护子心切，拼尽全力扑了过去，替谷主挡下那一剑，自己却没了性命。是以你们出现在谷中之时，我师父极为忧虑，也很忌惮。自十八年前的这件事以来，他一直担心有人掌握了药仙谷的进出通道，不知何日会又遭横祸。不过他老人家医者仁心，尽管十分犹豫，还是先为你们解了毒。”
　　叶云徊听得又气愤又伤感：“蔺谷主这样的好人，竟然曾有如此悲惨的经历。那魔头后来就这么带着神农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