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52、和泽君没有妹妹

　　“且慢！”中年儒士盯着叶云徊道，“这位姑娘脸熟，方才见过，你差点打翻了殷算士的茶杯，还替他稳稳扶住，很是客气。待你走后，和泽君喝了一杯茶，不过片刻工夫人就倒了下来。恐怕姑娘跟此事脱不了干系，若是不说清楚就想走，没门儿。”
　　这时连二楼包间里的客人都出来了不少，一齐探头探脑地往楼下看，生怕错过什么热闹。
　　褚行川心里明白拖得越久，越不好脱身。当即闭眼深呼吸，慢慢道：“这是你逼我的。”
　　中年儒士哼了一声：“在朝歌城伤了殷家的人还想跑，你们真是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从门口涌进数十名白衣武士，把看热闹的茶客挤到一边，将他们团团围住，另有几个同样着灰衣服色的人进来把倒在桌上的殷算士抬走，想必是送去治疗了。中年儒士冷笑道：“把他们给我抓起来，要活的。”
　　白衣武士领命，顷刻间齐齐向他们逼来，手中长刀银亮如雪，寒意重重。褚行川一霎间睁开双眼，握在右手的赤霄剑发出剑鸣，缠裹着剑身的赤色光芒不断幻化流动，剑锋一动，横扫四方，那些白衣武士都被震得后退几步。
　　儒士扫眼一看，又气又惊，手都在抖：“赤霄剑！你们是昆仑派的人！商州算学馆与昆仑派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暗算和泽君？”
　　此时褚行川目中杀意大盛，叶云徊一见之下非常担忧，嘿嘿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认错人了，没想找这位和泽君的麻烦。本可奉上解药，但我这会儿没带，若是先生放过我们，一会儿就把解药送来，服下立刻便好！”
　　儒士抱起手臂，唇边一丝讥讽：“你说是误会，便是误会了？哪儿来那么多误会！”说着一招手，外边涌进来更多白衣武士，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一齐冲上前去，与褚行川斗到一处。
　　叶云徊不禁骂道：“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说了误会，就是误会！你非要把事情闹大，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群白衣武士攻来，雪亮刀锋顿时闪成一片。褚行川横剑格挡，身形腾挪间不忘护住叶云徊，一心几用下被几名武士缠住，这几人显然是精锐，又胜在数量上，渐渐成了困住他之势。眼见自己拖累了褚师兄，叶云徊召出师父刚送给她的云波剑，提剑迎战。不多时，她和褚行川便分成两处，各被一拨人围住合斗。
　　此时，二楼上观战的人中，有一人摇头道：“身为叶千愁的关门弟子，没想到她竟剑法如此平平，简直令人称奇。你说呢，玄山君？”
　　问话的正是迟海潮。站在他身边的玄衣男子，则是孔雀山庄的萧历瑾。
　　萧历瑾没有答话，只是紧紧盯着楼下，眼光随着那个白色身影移动。如迟海潮所说，叶云徊剑术平平，很快落了下风，刚避过胸前袭来的一刀，却未料到后背又有刀锋将至。他目光一动，提气跃下楼去，正落在叶云徊身旁。
　　叶云徊勉强击退几个白衣武士，渐觉招架不住，却忽见一个黑色身影落下来，抓住她的肩道：“走！”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带出了琳琅茶楼。
　　身后一大波白衣武士跟着冲了出来，追赶不停。这些人留了一批在琳琅茶楼里缠住褚行川，其余的统统来追叶云徊。叶云徊看清拉着她的是何人，大惊道：“玄……玄山君？”
　　萧历瑾没说话，带着她一路狂奔。叶云徊心知形势紧急，不敢再扰他。前方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许多白衣武士，拦住他们的去路。萧历瑾掌中运力，将她推到半空中，待落到地上时人已在数丈之外。
　　他没看她，只沉声道：“快走。”接着开始独自对付那些白衣武士。
　　叶云徊听他的想跑，可脚下挪不动步子。她脑中一片嘈杂，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只知道心跳很厉害，满满的情绪在涌动。见她不动，他又道：“走！”
　　听到这个字，叶云徊醒过神来，转身撒腿狂奔。走前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他眸中寒气摄人，侧脸线条如笔画，身形优雅似鹤飞。一身黑衣腾跃在一片雪白之中，肩头的金孔雀尾羽在阳光下流动闪耀，仿若天神印记。
　　这个画面，时隔多年她还时常想起。

　　褚行川见叶云徊出了茶楼，顿时没了后顾之忧，放开了手脚专心对付眼前这群白衣武士。在昆仑他一直刻苦习武，无奈对手都是同门，下起手来须得注意掌握分寸，点到即止。此时有了这一群白白送上门来的，他简直大喜过望。刚才顾及小师妹，一直束手束脚的，差点被这群人占了上风，方才有人救走了小师妹，真是天助他也。还来不及细想对方是何人，先解决了眼下这群送上门来给他练手的麻烦才是正事。
　　他眼中一片兴奋之色，赤霄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激动心情，嗡然一声悠长剑鸣响起，听得白衣武士们心下莫名一寒。褚行川立于包围中间，稳如泰山毫无惧色，赤霄剑红光渐盛，他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急不可耐地持剑一跃而起，于半空中急速转了一圈，剑光随之挥洒而出，最靠里的两圈白衣武士都大叫一声，齐齐飞起来又跌了出去，撞在地上捂住胸口，嘴角淌下血来。剩下的白衣武士皆是目瞪口呆，心里打鼓。然而职责所在，只得咬着牙一起往前冲去，无一例外被震飞出去，直直跌落在地，口吐鲜血两眼翻白。
　　中年儒士大吃一惊，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赤霄剑已抵在了他的脖颈处。褚行川漫不经心道：“我这手可真是痒得不得了，赤霄剑也没饮够血，白白出鞘一回。可惜我师父一向心善，管教得严，不许我无缘无故杀人。今天你们逼人太甚，给了点教训也就罢了，下次再来，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儒士额上冷汗一片，大颗的汗珠汇到一起，蜿蜒着淌下。褚行川叹口气道：“本想砍它十个八个人头的，真是可惜了。”
　　儒士身子抖起来，声音发颤：“壮士慈悲为怀……善莫大焉！”
　　褚行川一脸鄙夷，反手收回赤霄剑，手上运力一推，儒士一下子飞上二楼，跌坐在走廊上，恰好落在一直观战的迟海潮身边。还不等他挣扎了站起来，就听到褚行川越来越远的声音：“后会有期！”
　　儒士颓然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心道后会无期才好，昆仑派这个魔头果然名不虚传，不好惹！有眼色的小二上去扶他起来，他才被人看了窘相，不免气急败坏，把楼下躺了一地的白衣武士招呼起来带走了。
　　迟海潮看得很是尽兴，看出褚行川武学修为极高，心里竟然有点满意。高兴之余，让小二再上一壶好茶来。
　　除了他，走廊上还有人看得津津有味，若有所思，招手叫过心腹手下吩咐道：“去寻那个女子，找到她后抓起来。”
　　手下领命道：“是，侯爷。侯爷确定了么？”
　　赫因洛眉头微皱：“差不多可以确定，东西就在她身上。”

　　一直跑到城外，前方是一片密林。绿树成荫，冠盖如云。日头一下阴凉下来，静谧也消退了杀意。叶云徊心中一松，觉得这林子出现的真是时候。跑进去躲起来，稍有动静便能先发制人，极是稳妥。待到天黑，再出来打探一下消息，与褚师兄汇合。打定主意，她一气跑进了这片树林。
　　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进去后，无论她怎么绕，始终都在原地。她明白这林子里肯定是被施了术法，下了禁制，不是一片普通的林子。猛然间她才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在这里，四周只有影影绰绰密密麻麻的树。心里顿时害怕极了，恐慌如潮水漫上心头，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对策。明知无用，叶云徊还是高声喊道：“救命！谁来救我！”
　　喊了没几声，没有任何回音，嗓子倒差点哑了。她坐在一棵树下抱住双膝。往上一看，日头被树冠密密遮住，再看周围，除了树还是树，不闻人声寂静得可怕，偶尔一阵风吹来，呜咽之声如泣如诉，越听越头皮发麻，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横流，瑟瑟发抖。这时，却忽然有一个身影翩然而至，稳稳站在她面前。
　　抬头一看，叶云徊一下跳起来扑上去，紧紧抱住来人的腰，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上去：“玄山君，你来救我了！”
　　萧历瑾被她紧紧抱住，表情有些不自然，却也没有推开，僵着身子道：“你喊得那么大声，要想听不到，很难。”
　　忽然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味，似曾相似。这味道他在青羊镇花灯会那晚就闻到过，正是因了这味道，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甩开被她抓住的手。
　　叶云徊靠在他胸前继续放声痛哭，把他衣服濡湿了一大片，抽抽嗒嗒道：“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要是真的死了，我师父要怎么才能找到我，把我带回去，呜呜呜……”
　　萧历瑾维持着僵硬的姿势，道：“你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先放开我。”
　　她边哭边摇头：“没有。”
　　稍微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抱着他，连忙松开，往后退了几步，收起哭声，哽咽道：“那个，我方才是太害怕了，不是有意抱你的。”
　　萧历瑾上前两步，盯着她道：“既不是有意的，还抱这么久？”
　　她想了想，正色道：“我一介弱女子，情急之下才这样的。我师父一向把我教得很好，怎会故意占你的便宜。”
　　萧历瑾嘴角浮起一个笑：“哦？你师父将你教得很好？不知道你们昆仑这个’好’是如何界定的。说起来，你已经拉过我的手，又看过我沐浴，方才还紧紧抱了我半天。这就是按昆仑标准的’好’？”
　　叶云徊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垂下眼睑不知所措，咳了两声才道：“诚然，你说的这些事情我都做过。但是，特殊情况下不能以常理论之，你要知道，人在特别恐惧的时候，是会做出不合常理的行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