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遇繁

6、06 屿海

　　06 屿海

　　寻愿央比复檩小一岁，和复檩正式成为一家人时，她已是一名准高二的学生，距两人初见的那顿饭已隔了半年有余。
　　她是听说过复檩的事迹的。学校每年都会在全校范围内选出二十名学生，为他们录制短片，经全校同学投票选出其中十名，成为年度优秀学子。
　　她看过复檩的短片。
　　妥妥的颜值与实力齐飞的校园女神。
　　而她，虽也是考入屿海市第一中学的，但上高中后，她明显感觉到吃力，成绩滑的飞快，学习效率也一低再低。
　　平平无奇。
　　她甚至不敢说复檩是她的继姐。那样就会有很多人围着她，缠着她，问关于复檩的事，她的生活就再也逃不开复檩。
　　她不想，也不愿。
　　但千藏万藏，一次，在寻愿央翘首以盼期待牧禾潋来给她开家长会的机缘下，有眼尖的同学认出了这位气质不凡的家长是复檩的妈妈，毕竟美女的一切都让人好奇。
　　寻愿央与复檩的关系终是告破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有关复檩的牢笼下，总有人她关于复檩的事情，打听复檩的一切，甚至有她心仪的男生跑来询问她复檩的微信号。
　　恶意压抑久了，渐渐在她心中成形了。
　　在家里，她时不时会出声呛复檩，她炫耀牧禾潋送给她的礼物，以此讽刺复檩在亲生母亲心里毫无地位；需要全家出席的酒会上，她故意走在牧禾潋与寻远中间，一手挽一个，以此使他们三个人看起来才像亲密的一家人，而复檩只是一个外来者；最过分的一次，她摔坏了复檩房间里复骋止的照片。
　　她当时是有点心虚，可她仍强硬的大喊：复骋止和牧禾潋已经离婚，这个家的男主人是我爸爸，寻远！
　　她也不知道当初喊出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可滔天的恶意下，她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
　　那是她第一次见复檩发火。之前无论怎么激她，她都是一副清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让她看了只想扒了她虚伪的面皮。
　　复檩那天背着光，五官淹没在虚影里，只看得到高挺的鼻梁，她的声音不再是往常的冷漠，那层冰冷被她打碎了，寻愿央心中猛地升起点窃喜。
　　破碎的瓷娃娃是黏不回去的，复檩的完美的假面已被她撕碎了一角，剩下的土崩瓦解已然有了开端。
　　她很高兴，同学心目中的完美女神终于要暴露真面目了。
　　再也没有人会用崇拜，憧憬，向往发眼光像她询问复檩了。
　　你姐姐真漂亮。
　　你姐姐平时都爱干些什么？
　　可以给我你姐姐的微信吗？这个奶茶给你。
　　……
　　寻愿央没能等来复檩发碎裂，自己先挨了瓷娃娃一巴掌。
　　瓷娃娃不亏是瓷做的，打人可真疼。
　　她当时就恼了，作势要扑上去，寻远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愿央，住手！”
　　她被寻远骂了，扣了几个月的零花钱，吃了几天热脸贴冷屁股的吃亏不讨好的日子。
　　到底是亲生的，寻远也没下狠手罚她。
　　高二上学期的寒假，寻愿央结识了一位技校的男朋友。
　　那时她早已放弃了对自我的追求，自己给自己洗脑了一套“不强求”的说辞。她的复檩的挑衅仍然是只多不少。但那时复檩已经读高三，回家的机会很少，她也找不到什么机会挑岔子。
　　下学期开学前，寻愿央无意间见到了复檩的日记本。
　　里面有她对复骋止的倾诉以及对现实的淡然，她嬉笑的拍下来，准备有机会亲耳念给复檩听。
　　终于，在她盼星星盼月亮中，迎来了一个月放一次假的复檩，她兴奋的念着，一边观察瓷娃娃脸上是否有破碎的痕迹。
　　没有，瓷娃娃自始自终都很平静。
　　寻愿央有些无趣。
　　她闭上了嘴，准备听复檩的辱骂。
　　可没想到复檩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回了房间。
　　她咽不下这口气，对着她的背影破口大骂了几句。
　　那天过后，日子还是如常。
　　直到有一天，寻愿央为了放学去与男友约会，而拒绝了司机接送。
　　那天雨很大，她打着透明的伞，欢快的绕过人流车流，在城市里穿行。
　　耳机里播着轻快的欧美女声，她轻声的哼着，迈过一个又一个水坑。
　　今天是很好的一天。
　　她想。
　　她要去男友在外租的房子，给他一个生日惊喜，他们也许会发生点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应该是愿意的。
　　十七岁的她，已经有些腐烂了。
　　逃课，酗酒，赌博，她都沾过。
　　寻愿央从没回头看过，如果她愿意，也许会发现有道身影跟着她，也许会发现她离儿时那个眼里有星光的自己越来越远。
　　但是人生很多时候，是没有回头路的。
　　她被人推了一下，跌入了那条她平时经过都会捏起鼻子退避三舍的河沟。
　　她发现河沟其实不是那么脏，可也不是那么浅。
　　她骤然一摔，背脊在倾斜的面上重重磕了一下，随后像一条死鱼一样直直栽进水里，她挣扎着，想把面朝上。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岸上站了一个人。
　　是一个纤细高挑的影子。
　　她猛然想起今天是高三放假的日子。
　　她用生命最后一点力气瞪大了双眼，死死看着那处，嘴巴微微张开，做出一个类似“o”的形状。
　　冰冷的水接二连三的灌入她的口腔和鼻腔，最终涌入肺中，堵住了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