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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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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H市今日最高温度。
“C市夏天最热的时候能四十度呢。”李游夏叼着吸管含糊道,冰镇西瓜汁又凉又甜,捧着杯子的手掌被水汽润湿,水珠顺着手腕滴到干燥的大地上,落成一朵小水渍。
许栀年瞥见他的手腕,从包里递了张纸巾给他:“这里常下雨,不那么热,倒挺适合你。擦擦。”
李游夏接过他手里的纸巾顺着手腕擦干水,将剩下的垫在杯子外侧。纸巾贴近鼻尖时,嗅到一股清新的茶香,他突然笑了,那手肘戳旁边:“我突然想起来你原来用的那个纸巾是古龙香水味儿的,我坐旁边的时候被熏的不行,还好后来你换了,换成这个味道,我才终于活过来……”
“记那么清楚?那个时候怎么不说?”许栀年满带笑意问他,“不喜欢那个味道和我说就好了,换一下又不麻烦。”
“你这话说的,我还能管你用什么味道的纸巾?”李游夏心虚,我又不是你的谁谁谁,干嘛管得那么宽。
俩人懒散走在路上,下午人也很少,车也很少,马路边很安静。
他和许栀年好像不需要花费时间去重新了解彼此,只要站在一起就能回到从前。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邀请许栀年去鬼屋,反正就是想和他一起去玩。
想到此处,李游夏狭促:“唉,你怕鬼吗?”
他跳到街延上那一圈细石砖上,沿着石砖走。
许栀年看着他摇摇晃晃又竭力保持平衡,伸手在他身后护着,却没触碰。
“不怕。”
李游夏歪头:“不怕干嘛去鬼屋?”
许栀年皱眉:“怕干嘛去鬼屋?”
嘶,好像很有道理。
“你到时候别又一惊一乍就行,”许栀年颇有些无奈得看他,“进去的时候先把水喝完。”
李游夏不服气:“谁一惊一乍了?以前上课的时候看鬼片明明就是你吓得把水都洒了!”
“我解释过很多次了,不是被鬼吓的,是被你吓的,”许栀年头疼,“是你突然弹起来碰到我水才洒的……”
李游夏挑眉,怀疑得看着他:“是吗?”
“就知道你不信,”许栀年摇头,“你以前就是这个反应,一模一样,真该给你录下来让你自己看看。”
“哦,翻旧账了!”李游夏夸张得看他,“吵不过就翻旧账,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啊……”
许栀年挑眉:怎么好像翻旧账的是你呢?
他不会和小屁孩斤斤计较,只能由着他张扬舞爪翻旧账。李游夏的身高比他记忆中高处很多,是自己错过那几年偷偷长高的。但脸上的青涩和稚嫩仿佛被岁月滞留,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都还能找到以前的影子。
新开业的鬼屋人气很旺,大多都是几人结伴来的,两个人也一般是情侣。李游夏在和许栀年单独呆在一起时总会生出一种错觉,总会觉得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据说有个隐藏任务,完成可以拿奖。”两人走在阴森森的过道里闲聊。
“什么任务?”许栀年避开屋顶垂下来的头发,面无表情顺着微弱的光走下去。
李游夏感觉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了,还听到咔嚓声。他倒不是怕鬼,就怕把人道具踩坏了,于是挪脚往许栀年那边靠了靠。
许栀年伸手扶了一下他的手肘,轻声问:“怎么了?”
可能因为太黑,视线受限,所以其他感官格外明显。听觉、触觉都更强,许栀年淡淡的声音散在耳边,手掌的温度不受限制得传递给他。
“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李游夏定定心神,扬起声调,“没事,继续走。”
许栀年扶着他的手放开,但李游夏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干燥的手掌遗留在手肘的温热。鬼屋冷气开得足,感受过温暖就受不了冷,他莫名觉得自己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太矫情了。李游夏试图摒弃不切实际的幻想,跟着许栀年走。
走在两人前面的原来是一对情侣,现在不知拐到哪里去了。他们也走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光更弱了,几乎看不见人。
李游夏原本靠听着许栀年的脚步声跟着他,可耳边又多了些嘈杂的声音,他一时有些分不清。
“许栀年?”他轻声喊了一声。
前方传来一声“嗯”,李游夏放下心。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疑惑道:“怎么了?”
而前面人却没答话,李游夏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打开手电,旁边一个穿着沾满血的白大褂,满脸特效妆的人正直勾勾看着他。四周是故意做旧的围墙,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那只鬼似乎还在尽职尽责得靠近他,李游夏环顾一圈没看见许栀年,对着那个摇摇晃晃吓他的工作人员问道:“劳驾问一下,刚刚和我一起的那位帅哥呢?”
工作人员僵硬了一秒,继续扮演他的鬼,不情不愿得指了指前方那面墙。
李游夏走过去才发现那墙是可以推的,道了声“谢谢”就追了出去。
“许栀年?你人呢?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李游夏发怵,这鬼屋是医院主题的,光打得阴森森的,鬼倒是没见找几个。
李游夏走着,路过一间间病号房,嘟囔:“早知道就开着手电走了,人都找不到……”
他路过时无意瞥见号码牌是“503”的房间,鬼使神差得打开房门进去了。
里面有一张病床,白床单下躺了个人样的东西。许栀年不在里面,李游夏叹气,走到床边准备去掀开床单——
“啊啊啊——”
许栀年沿着走廊原路返回,他刚刚走了回头发现人丢了就回去找,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远处传来。
他寻声跑道敞开的病房门口,看见李游夏正坐在地上,而他旁边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异常僵持。
李游夏听到门打开的声响,朝外一看是许栀年,松了口气,抬头对他说:“来拉我一把,这位小姐姐刚刚在床底下死拽着我脚不放,我不小心摔了。”
还是个仰面朝天摔。
“痛吗?”许栀年上前搭把手,李游夏应该摔得不清,至少是屁股着地,疼得爬不起来。许栀年扶他起来时这人嘴里还在嚷嚷。
工作人员小姐姐颇有些尴尬得看着两个人,还帮他扶了一把。她自己应该比李游夏还惨,拽他时不小心头撞到了床底板上。
“我鞋带好像散了,”李游夏甩了甩腿,腰又疼得弯不下去,谄媚得看向许栀年,“帮我系个鞋带呗。”
许栀年只能弯腰帮他系鞋带,某人嘴还一直叨个不停,“你刚刚怎么不等我,我找了你好久。”
许栀年“嗯”了一声:“我也在找你。听到你惨叫就过来了。”
“唉,明明是这个小姐姐在叫,”李游夏朝工作人员眨眼,“看不出来你叫声还挺爷们儿的……”
工作人员:“……”我可以打人吗?
“行了,”许栀年敲他头,拽起他手腕,“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别赖人家头上。”
李游夏作为一个负伤在身的好玩家并没有展示什么叫做身残志坚,玩到一半就被许栀年拉了出去。
他自己也无甚兴趣,撺掇许栀年去买水喝。
夏天进一次鬼屋等于去一趟避暑山庄,刚出来还凉快,一在太阳底下晒几分钟他又快成人肉干了。
李游夏盯着买水回来的许栀年眼神发亮,许栀年高鼻深目,鼻梁上长年架着一副眼镜,这人六百度近视,带着眼镜的时候正经又禁欲。但他本人的气质又很冷淡,就像数字一样没有温度。
许栀年抬手推了一下眼镜,李游夏都能脑补出他穿白大褂做实验研究的场景。
“你傻笑什么?”许栀年莫名其妙,看着宛若痴呆儿童的李游夏。
“没什么……金桔柠檬?你还记得我最喜欢喝这个啊?”李游夏有些意外得接过他买的饮料,刚刚的幻想都抛之脑后。
许栀年闷闷的“嗯”了一声,轻咳两下:“因为你说过,如果有人惹你生气了,给你买杯金桔柠檬你就会原谅他。”
他手指不自然的擦过鼻尖,目光没有直视李游夏。
夏天的风突然吹过,凉意措不及防打在他脸上。李游夏神色恍惚,手指间拨弄吸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裹挟着淡淡柠檬香和青桔苦的风追逐着蝉鸣,湖边的杨柳摇曳枝条,触及柔软的心绪带他们回到少年。
操场边绽放一朵朵栀花,绿意蔓延过红色塑胶跑道,铺成大片的绿色草坪。
李游夏气喘吁吁得靠在足球框边喝水,望着跑道内正在体考的少年们。他刚刚跑完一千五百米,等在终点处。
他喜欢的少年穿着洁白的校服T恤,在风中扬起青春洋溢的衣角,流着汗水冲刺最后两百米。
当我站在终点处,总有那么一刻觉得你是为我而来。
许栀年眉角飞扬,看见他似乎笑了一下,加速冲了过来。
至少这一刻你是为我而来。
“许栀年!”李游夏朝他大喊,“加油!”
跑下的每一步,多或少的每一秒,都是决定未来去哪里的权重分。
许栀年迈过终点线,脚步没停直接走过来接过他的水喝了起来。
“唉!那个我喝过——”李游夏慌忙阻止他却被许栀年灵敏一闪。
他皱眉:“怎么又酸还带点苦啊?这什么啊?”
李游夏没好眼看他:“金桔柠檬少糖!不喝还给我!没求着你……”
许栀年转圈躲过他伸过来的手,扬起嘴角:“像你这种小屁孩就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我就要喝!”
“屁!你才小屁孩!傻逼还给我!”
“傻逼说谁呢?”
“许栀年!你别跑,你给我等着——”
过街的凉风是拉长的河提线,从许栀年身后吹过,从李游夏身后吹过。
“金桔柠檬我买来了,不知道这位同学能不能原谅我?”许栀年站在身前,为他挡住灼灼的烈阳。
心绪是乱的,混乱大过疑惑。他突然觉得夏天更燥热了,那没有直射在他身上的阳光更刺眼了。
“原谅你什么?我怪过你什么?”他愣愣开口,“是你初三突然不理我那事?还是直接把我从联系人里删除那事?”
好奇怪,明明是盼望的和好,可当许栀年再提起时他第一时间却不是开心而是生气。他当初还没来得及的愤怒被塞在罐子里,如今许栀年豁然揭开瓶盖,带着一副愧疚站在他面前时,他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感到愤怒。
如果许栀年不提,李游夏或许就此揭过,他们或许可以心照不宣继续当朋友。可他偏偏提了,他提了,李游夏就必须知道一个原由。
“游夏,我们和好好不好?”许栀年很有耐心,循循善诱,连声音都带有蛊惑性。
李游夏抬头问他:“和好?那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突然就要和我绝交?告诉我原因,”他现在觉得反倒是在揭自己的疤,“是不是因为梁屿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他说我是同性恋,所以、才——”
“不是!”许栀年突然一喝。
半晌他接着说:“不是因为梁屿!也不是因为……”他没再说下去,垂丧了头,然后半嚅着嘴低声道,“是我的错。我先认错。”
“对,当初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一言不发就冷落你,也不该直接和你完全断开联系……我是个傻逼,彻头彻尾的傻逼……”
李游夏鼻尖发酸,眼眶也不受控制得红了:“如果只是这些废话的话就别说了。”
许栀年明亮的眸子暗了下去,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字一句顿道:“我喜欢你。从前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