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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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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善于模仿狐狸的人总是最成功的。
——《君主论》
啊,真是混乱。
到处是破碎的砖瓦、颓圮的篱墙,也许还能零星看见那些断臂碎尸,猩红的鲜血一层层铺在那本是雪白的废墟上,与艳烈夕阳融合,不分彼此,直至黑夜再度掀起一场凄惨的战争。
白色的西装在漆黑的世界异常醒目,少年眯着眼,步履从容。他并非格格不入,他更像是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他是异类,是怪物,是无法触及光明的恶魔。
“嗜杀成性呢,畏惧死亡的年迈的首领先生。”少年柔软的发散落在颈边,在徐来的清风吹拂下,悠悠飘荡。
“所以说,太宰君,请不要试图在枪林弹雨中自杀了,如果死不了是真的会很痛的啊。”阿尔贝于废墟间行走如履平地,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的脚并未落在地面,他漂浮在空中。
“明明是A酱觉得麻烦了啦!”同为少年,对方似乎更活跃一些,但那只是相对的。何况,与其说他本性如此,不如说是希望打破阿尔贝那种漠不关心的冷淡神情。
“嗯,是这样。”然而阿尔贝并没有在意,他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他穿梭在对峙的两方之间,却视子弹为无物,“这真是个糟糕的城市。”
“才没有!”太宰治真诚地喜爱这个城市。
“森先生喜欢这个城市。”森鸥外与太宰治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
“因此你不希望它变成这样。”
阿尔贝点头。
没有办法否认,毕竟那是事实。
“啧,好恶心。”太宰治做出呕吐的动作。
是抹杀。但并非是对Port Mafia。
“试图绑架森先生的势力,果然还是应该抹灭。”他只是陈述,像是缺乏情感的机器,只为某个人行事。
“所以说,为什么你会喜欢那个变态萝莉控啊!”
“喜欢?大概并不是吧。”阿尔贝顿了顿,茫然地眨眨眼,似乎对太宰治的问题有着意料之外的惊讶,“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地盼望着自己所爱的人死去①。对于森先生,我并没有那种感觉。”他斟酌字句,最终给出似是而非的答案。
“什么嘛,A酱是变/态啊。”
阿尔贝并不知道他的陈述跟变/态是怎么扯上的关系,但他并没有追问下去。他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这谈不上有多好,却也不是坏事。一个合格的下属不过如此。
他们的去路被着黑色西装的Mafia阻拦,重重人影像是一堵看不到尽头的厚重的墙,灼热的阳光与黑色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令阿尔贝几乎昏厥,他半眯着眼,额角冷汗不断渗出。
漆味未散的棺木,棕色的牛奶咖啡,行将就木的老人,安静的世界②——还有白色,无边空茫的白色……
“Maman③……”他睁大双眼,却是一片模糊,仿佛有什么要冲破枷锁,如汹涌的江水奔流而出。苍白修长的手指绞着头发,拉扯着头皮,却恍若未觉。
他蓦地跪倒在地面,面目狰狞,甚至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颓然垂落。眼泪无法控制地自眼眶滑落,痛苦的色彩仍沉淀在眉眼之间。
那真是糟糕的状况。
太宰治如是认为。
以少年为中心,地面在破碎,被扭曲的空间正扩散着。失控的强大异能力对常人而言是极度危险的,然而于太宰治,危险的是那些因异能而产生的破碎的实体。
麻烦也不过如此。
如果不能制止,那么绝对会造成糟糕的后果,那种斩断空间的力量,宛如神明的强大,绝对会毁灭横滨。
“哦呀哦呀,这样的话就可以死掉了吗?”太宰治走过的地方,连扭动的空气似乎也多了几分平和,细碎的石子在他的脸颊划出一道伤痕,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流下,他伸出手指沾了温凉的液体,轻轻舔舐着,铁锈的味道在口腔扩散。
“真疼,我才不要这样死呢。”他咂咂嘴,满脸嫌弃,“喂,那个大叔,你不想整个城市毁掉吧,那保护我到他旁边去哦。”
广津柳浪满眼复杂,却独独没有轻视。他太淡定了,甚至有一种渴求——死亡。况且,能与一个优秀的异能者平等交流的人,怎会平常。
并未多说,广津柳浪便紧随太宰治而上,自指尖绽放出的斥力为他清理出一条路,让他得以顺利走到阿尔贝身边。
他是谁。太宰治一直存在这样一个问题,自照面便是。
而现在?那种绝望与悲哀,坠落于海底的人啊,妄图寻找一根浮木,渴求得到一只伸到面前的手。他渴望着救赎。
然而,大海就是无边的苦难,灵魂在这深渊里漂流,谁能让灵魂复活?④
“A酱,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麻烦。”银白的光芒包裹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光芒益盛,扭曲的空间却一寸寸平息。
光芒散尽,留下的是满地的狼藉,两个少年一个平躺着一个静静站在一侧。
格格不入的诡异的平静,与重获新生般的安心复杂交织,剩下的是什么?
“当真是不同寻常的两人。”广津柳浪用手帕擦拭着手,点燃了烟,远远地注视着两人却并不担心他们会逃走。
“呐,对不起,谢谢……”阿尔贝勉强地微笑,太宰治却只注视着他,看着他缓缓合眼失去意识。
陷入昏迷的强大异能者与身体羸弱的青年没有选择的机会,他们被送到Port Mafia的大楼。太宰治很清楚,若阿尔贝醒着,他也很清楚,他们面对的会是那位首领。
“医生,你的决定呢。”
“我……”白袍医生往门口瞟了一眼,熟悉的两双眼相互交错,令他生生止住了想要说的话。
哦,尴尬了。
“……我答应。”医生勉强维持着笑容,沉默半晌,最终点头。
是谁入了谁的局?
太宰治不禁如此思考。他们是诱饵或是底牌?十四岁的少年到底属于少年,未经教导的他,即便生而聪颖,仍欠缺着经验,那是他与森鸥外最大的不同——纵然他们的特质相似。
饱含着不同意义的视线最终错过,收敛好各自意图的两只狐狸已完成了情报的交换。
善于做狐狸的人,总是容易成功的。马基雅维利如是评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位缠绵病榻的首领先生。”阿尔贝的声音从太宰治右侧传来,他的存在实在是过于薄弱了,尚且年轻的少年甚至未能捕捉到丝毫痕迹。
“哇!A酱像鬼魂一样呢。”故作惊讶。阿尔贝能隐约感觉到他们的相似之处,但他也清楚,他们更多的是不同。
“嗯。”
只有异类才会相互吸引,试图靠近。然而同为异类,他们却只会走向背离——阿尔贝从来清楚,所谓结局。
……
“初次见面。”
“贵安,首领先生。”阿尔贝半敛着眸,疲惫地抬眼,随即便又恢复懒散昏沉的模样。
他的手脚被铁链束缚着,被带到房间前注射的肌肉松弛剂已然发挥了作用,身体的疲惫冲击着大脑,所幸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他不至于变得恍惚,不过也绝对谈不上有多好。
“我知道你的能力,那么,你有兴趣加入Port Mafia吗?”
“这听起来像是通往地狱的邀请。”他顿了顿,却并未露出其他神情,“可以拒绝吗?我好歹算是个教徒。”适时的拒绝能够增强话语的可信度,提高在重要人物心中的地位。
“呵呵,你没有资格。”衰老的首领拍了拍手,白袍医生自隔间走出,“你知道怎么做。”
注射用的针刺入淡青的血管,丝丝缕缕血液渗出,他注视着那个熟悉的人将透明的药剂注入身体,一种被遗弃的痛苦油然而生。
明明他很清楚这一切,甚至就是他自己决定参与进这个计划。
“啧,毒/药吗。”
那实在是过于熟悉。他当然清楚他的记忆存在问题,只是方才的感觉,却又仿佛只是错觉。
“需要定时注射解药,以此来控制不在掌控之中的下属,虽然很直接,但相当有效。”
这是一个测试,对他也是对医生。
“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另有一个白袍的医生恭敬地从大门走进,取血,又谦卑地离开。
“您真是谨慎。”森鸥外如是说,暗红色的瞳孔完美地收敛了一切情绪,因而越发晦涩深邃。
是计划之外,还是意料之中?
疼痛顺着脊椎攀爬,随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的面色越发苍白,冷汗顺着额角、鼻尖流淌。瞪大的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直勾勾地望着站在衰朽的身体旁的男人。满嘴是铁锈的味道,那味道诱发出一阵阵反胃想吐的欲望。实在是太过恶心。
那是白色的光与希望——
不,那是绝望与苍凉。
你想死去吗?
不,我想活着,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
疼痛渐渐散去,另一个身影与森鸥外相对而立。
他隐约听见对方的话语,他说: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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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局外人》中莫尔索对神父说的话
②:源于《局外人》对莫尔索母亲葬礼的描写
③:法语,意思是“妈妈”
④:引自《悲惨世界》